第十六章
闻言,喻青嫣收回了还在尸体上探查的手,颇为不解道:“禁军?我与禁军的人素无仇怨,为什么忽然会有人想要杀我?”
她才进了太医署一日,连人都还没认全,更别谈惹上什么仇家。再者说,当朝谁能有这般权势,可以豢养禁军的人作为自己的死士。若真是如此人物,只需一声令下,就可以将她这只蝼蚁彻底碾死,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派人前来暗杀。
重烨眼睛微眯,心中很快有了计议,他宽慰喻青嫣道:“这事交给我去查,今晚你就好好待在自己的房内,哪里都不要去。”
早在喻青嫣进太医署前,他便在她身边布了两个随身的暗卫。今夜没有听见暗卫示警,估计他们也远远不是此杀手的对手。若不是今晚他心血来潮地进了一趟宫,恐怕此时喻青嫣已经……
思及此,重烨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后怕。
“我会让察一察二留在你身边,一有什么动静他们会立刻和我汇报。”
察一察二与之前那些普通暗卫不同,是重烨从小带到大的贴身暗卫,平日只负责保卫重烨的安危,用极其私密的方法联络,就连喻青嫣也没见过他们几面。
现下重烨将他们都安插到了喻青嫣的身边,说明是真的担心她会出事。
喻青嫣心中一暖,特意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脸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用,重烨,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察一和察二的职责是保护你,你现在所处的境地可比我危险多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他们可不得怨我一辈子。”
“我若是那个刺杀之人,一击不中已然有所暴露,便不会再贸然出手,近期之内,我敢断言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姑娘顶着张脂粉未施的嫩脸同他理论着,清隽如秋水一般的眼睛像是润了层湿气,刚刚慌乱中连绣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以至于现在赤足站在月光下,浑像个吸食天地灵气的精魅。
重烨放在身侧的手又有些克制不住地抬了起来。他向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性子,但上次被喻青嫣有意婉拒了之后,此时动作居然开始犹疑了起来。
如果现在伸手帮她捋发的话,她会不会感到不悦?
他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在房内细细环视了一圈,终于在衣柜边上找到了那两只被遗落的绣鞋,拔开长腿往着角落走去。
说起来喻青嫣的这双绣鞋还是他在江宁时托人去买的,鞋面上绣着盛开的青莲,鞋头缀着颗莹润的大珍珠,走起路来会轻轻颤动,煞是好看。
他拾起鞋子,细心地拍了拍上面落上的尘灰,走到喻青嫣的跟前,躬身单膝跪了下来,竟是要替她穿鞋。
喻青嫣面带错愕地往后退了两步,有些结巴地说道:“不必劳烦将军动手,我自己穿就好。”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足踝忽然被人强制般地握住,一股酥麻的痒意从重烨滚烫的掌心传来,臊得她从头至脚都洇出层虾子般的薄红。
重烨从怀里掏出块素帕,满目专注地擦拭干净她足底的灰,这才替她重新熨帖地套上了绣鞋。在这个过程中,喻青嫣一动也不敢乱动,僵着身子任由他摆弄。
好不容易等重烨穿好了放开了手,她几步跳到了床边,将脸一整个埋进被子里,声音几乎细如蚊蚋:“将军……将军现在可以离开了。”
重烨含笑地盯着她的后背,这个小没良心的,伺候完了就蹬腿赶人,也不知道他过来一趟要避开多少人的眼线。
他抬起小指冲窗边吹了声暗哨,从远方的树上忽然掠进来两道人影,他们一人一边地架起地上的禁军尸体,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就神速消失在了原地。
而重烨也最后眉目眷恋地望了喻青嫣一眼,转头跳窗离开了。
等到一切都归于寂静,喻青嫣方才敢从薄被里抬起头来。她抬手给脸上扇了扇风,满脸的羞红终于消退下去不少,脑子也能够开始重新冷静思考了。
她起身从门后拿出今日送药还未还回去的漆盒,拿出慕策之喝药的碗。
碗中剩下的星点汤药此时已经干涸了,喻青嫣凑近仔细嗅闻了一番,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心中暗道,看来明天还是得再去一趟晋王府,把这一切都弄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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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起时,天空落下点薄雨,如缎般绸密,很快又止了。只是天色一直不见晴,好大一片乌云汹汹地盖在头顶,让人时刻疑心是不是下一秒就要降雨。
今日喻青嫣见到蔡保的时候,明显感到他发乎内心的歉疚,说是昨日忽然来人通知说加了场月试,故而他便没等到人出来就先行回去了,留她一个姑娘家落单回来,十分不妥云云。
喻青嫣倒是没多放在心上,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等到他稍缓过来之后,便又和他谈起去晋王府送药的事。
“实话说姑娘现在能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在下还挺讶异的。毕竟先前前去送药的学子,回来后不是失踪便是退学了,弄得整个院里人心惶惶,都说这晋王世子是不是个披着人皮的吃人妖怪,要不然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能忽然不见了。”
喻青嫣已经将事情猜出了大概,听了这话连眼神都未波动一番。
那些人无故失踪,自然是被人杀人灭口了,包括昨日那场临时举行的月考,都是为了行凶者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屋杀人。
这么说来,这站在背后之人,一定是在宫中有着极大的权势。哪怕在太医署里,也安插着他的不少眼线。
如此大费周章,最终目的只是为了不着痕迹地在慕策之的药里下毒,其心思之毒辣,预谋之长久,可见一斑。
喻青嫣今日去送药的时辰特意稍稍迟了一刻,正好避开宋含婷请安的时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泽山苑。
刘嬷嬷恰好不在,她便独自一人轻车熟路地上到二层阁楼去找慕策之。
她到时慕策之正在用早膳,檀木桌上摆了数道精美的小菜薄粥,他缓缓执起筷箸,夹了一块云片糕,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喻青嫣身为医者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他的面色比昨日更苍白了一些。
听到楼口传来的动静,慕策之侧目望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微讶。
“你居然没事?”
喻青嫣的额发沾到了晨间的一丝雨露,变得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显出了点脆弱的美感,她朱唇轻启,反问道:“世子殿下如何料定我必然会出事?”
慕策之眸光一顿,拿起边上放着的丝帕拭了拭手,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她:“喻姑娘有话直言便是。”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喻青嫣便不客气地将手里的漆盒重重往桌上一搁,无所顾忌道:“世子明知这汤药里掺了毒,那昨日为什么要喝?”
慕策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你说不喝的话你便要领罚吗?还说不喝药便不会离开,我可不想留你在泽山苑住上一宿。”
喻青嫣一时有些语噎。昨日她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些激将之言,压根没想到慕策之会当了真。若是他真的铁了心不喝药,她也没那个脸强留在此耍赖不走。
“怎么?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不像个会发善心的好人?”见她久久不言,慕策之不由得轻微一哂,“我确实知道,昨日会有人来杀你,原因便是你手里的这碗药。所有给我送过药的人都会死。”
“只不过如今你成了个例外。”
喻青嫣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乌黑的眸子紧盯着他看:“世子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听到这句话,慕策之兴致盎然地瞥了她一眼:“你既然这么聪明,那应该也已经能够猜出此人是谁。”
喻青嫣垂下眸子稍加思索,将朝中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都在心中排除了一遍,半晌之后,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慕策之竖起了纤长的食指,轻抵在唇边,冲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这个寻常的动作由他做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喻青嫣凝视着他那张弧度分明的薄唇,有些移不开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甚至拉开了身边的椅子,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邀请着她:“坐,陪我一块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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