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庭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右膝的灼痛感,呲牙咧嘴地用纱布把肿大的膝盖整个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打了个死结,圆不溜秋的外形看上去有几分喜感。。

    他拿起几番波折后终于到手的手机,开屏就看见通知栏里微信未读的几十条新消息,全是卫筠柏发的,还有几通陌生号码的未接电话,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看了,先拨个120要紧。

    “嘟嘟嘟“

    “受理坐席全忙,请您挂机等待。”

    歇逼了。宋悦庭想。

    挂了电话,他盯着拨号界面沉思片刻,脑子里闪过挣扎:那我是打110还是打给爸妈?现在大半夜的,他们会接得到电话吗?上海出没出事?现在安全吗?我打过去说这些事情,他们肯定会很担心,扬州现在应该是全市隔离了,进不来出不去,让他们干着急还不如先不说呢

    一阵纠结后,宋悦庭抱着尝试的心态打了110,顺手开了免提。

    总要有个能打通的吧不行再试试119?

    他紧张地注视着手机屏幕,心里碎碎念。

    界面一变,伴随着滴的一声,电话接通了,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扬州市广陵区东关派出所。”

    “我家有人入室抢劫,我”宋悦庭的视线扫过自己裹成球的膝盖,鬼使神差地,到嘴边的话变了,“我现在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劫匪现在还在你家吗?是否……”

    对接的辅警话未说完,宋悦庭耳边突兀地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女人的惨叫。

    这声惨叫远远的,似乎隔了几堵墙,不太真切,却听得人耳朵一痛。宋悦庭一时竟分辨不出是电话里的声音还是小区里的。他愣了会儿,醒神时辅警已经把话说完了,他没听到后半句。

    “啊那个,不好意思,我有点耳鸣,您刚才后半句说什么?”

    辅警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劫匪现在还在你家吗?是否携带凶器?”

    “不在了。他是我对门邻居,进来的时候拿了把刀,整个人非常奇怪,像那个,电视里那种丧尸知道吧,那个样子,扑过来要咬我。”

    宋悦庭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扯谎,按下了通话录音键。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受伤了吗?”

    宋悦庭语气真诚地答道:“没有。我把卧室门反锁了,他进不来,好像在我家里转了几圈,翻找一些东西之后就走了。”

    “好的,请告诉我你的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我们会再次联系你。”

    “姓名宋悦庭,愉悦的悦,洞庭湖的庭。”

    “宋悦庭……住哪儿呢?”

    “住在解放北路怡林园小区3栋301室。”

    “怡林园……3栋……”

    辅警念叨着宋悦庭的信息,应该是在做记录。这回不等他再问“你号码多少”,宋悦庭抢答:“我号码是18652579479。”

    “9479好的啊,我们这边知道你的情况了。在我们联系你之前非必要不出门,做好隔离,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嗯,麻烦了啊。”

    辅警挂了电话,通话结束了。

    宋悦庭看着退回拨号界面的手机屏幕发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就是处处透着解释不通的诡异。

    他拉下通知栏,点进微信,和卫筠柏的聊天窗被刷屏了。

    “大悦大悦大悦

    “谁先死谁是儿子

    “你总不能在我前面死吧”

    最先跳入视线的是底下三句话,宋悦庭指尖顿了顿,往上翻记录。

    “你真去开门了啊?”

    【震惊jpg】

    3:37

    “人呢

    “我的大悦呢

    “回来没

    “救命,你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我要不要报警啊

    【想破我防是吧jpg】

    “离谱

    “我爸电话怎么打不通

    “他今天值夜班的啊”

    3:41

    “大悦

    “报警没用”

    3:45

    “医院被警察围起来了

    “外面警笛好响

    “和生化警报一起唱交响曲呢这是

    “我爸会不会在里面?

    “对面的住院部现在被封了

    “走廊上全是丧尸

    “跟演电影似的

    “这个蔓延速度简直不合理

    “整个医院可能都沦陷了

    “真的非常吓人

    “艹

    “我觉得我出不去了

    “我爸妈的电话都打不通

    “办公室除了矿泉水啥吃的喝的都没有

    “充电器也没有

    “日,我手机快没电了

    3:51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看到的时候我们还能不能联系

    “信号基站应该没这么快沦陷吧

    “丧尸可能比较依赖听觉和嗅觉,声音会吸引他们

    “视觉上它们对高速移动的物体更敏感

    “医院应该是最先出问题的地方,千万不要靠近

    “如果遇到军人或警察

    “不要问什么就说什么

    “别完全信任陌生人甚至是平时的熟人

    “大悦大悦大悦

    “谁先死谁是儿子

    “你总不能在我前面死吧”

    宋悦庭握着手机,呆滞了几秒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国骂就欲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该骂谁。

    累了,这个逼世界。

    踌躇片刻,宋悦庭还是给卫筠柏回了消息。

    3:55

    “幼不幼稚啊卫医生

    “别真成儿子了”

    他把手机塞进裤兜里,使劲浑身解数,总算扶着橱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试图松开手往前走一步,步子还没迈开呢,腿一软,仰面摔了下去,没什么肉的屁股和厨房地面的瓷砖重重撞在一起,胯骨都生疼,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顿时散架了,软踏踏地仰倒在地。

    “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宋悦庭躺在地上,头晕眼花地骂道。

    一修被宋悦庭这一摔整得目瞪口呆,没见过人这样摔倒的,思维敏捷如它也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赶快去拱瘫在地上起不来的主人。

    “一修,一修,停”宋悦庭弱弱地推了一修一下,摆了摆手,“不行,我实在爬不起来。”

    一修停下了拱宋悦庭的动作,低低地呜了几声,趴卧在他身边。

    宋悦庭深深吸了口夏夜闷热的空气,隐隐觉得从气管到肺腔都有些灼热,呼吸困难,烧得肺难受。他把手反搭在眼睛上,挡住客厅转来的光亮。

    “我就躺这儿睡一觉吧”

    医院都沦陷了的话,他的腿就是废了。没有医疗条件又无法自理的情况下,任何感染发炎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过一会儿他要上厕所怎么办?饿了渴了怎么办?

    如果末世真的降临了,这么憋屈地烂在家里比被丧尸感染凄惨多了

    会不会这一切就是一场荒诞的噩梦,一觉醒来就会恢复正常?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覆在了手掌上,扫了扫他的手心。

    宋悦庭眼眶酸酸,鼻尖也酸酸,他侧过身去,搂住一修,闷闷地道:“睡一觉,醒了我就给爸妈打电话。”

    一修不会说话,它只会舔舔宋悦庭的脸以示安慰,一只前爪搭在他的胳膊上,学着以前见过的大人哄小孩的样子拍拍这个陷入惶恐不安的成年男人。

    也不知是因为一修照葫芦画瓢的哄睡非常奏效,还是短时间内极大的体能消耗和负伤实在让人太累了,宋悦庭本就昏沉的大脑很快被睡意席卷。入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把一修捡回来可能是我浑水摸鱼的大四生涯里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一修就这么守着宋悦庭,一宿没睡。它伏在宋悦庭身边,耳朵始终警惕地支棱着,捕捉周围的任何声音,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看看窗外,后面那栋楼偶有惨叫声和争吵声传出,灯光明灭。凌晨四点多已经不是夜最黑的时候了,天空没有午夜时那么厚重,透着极深的蓝。今晚没有月亮,只有点点星星悬在空中,星光微弱。

    五点多的时候,天上浓郁到化不开的蓝黑色慢慢淡去,地平线处逐渐泛起了轻盈的亮光,驱云散夜。天光破晓,夏季的曜日携晨芒升起,那抹尚带着清晨凉意的熹微照进了一修的眼底,边境牧羊犬灵动的异色眸折射出极美的质感。

    眇了一眼窗外的泛白天色,一修的目光又回到宋悦庭身上。它垂下脑袋,贴着主人温热的脸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忧愁地皱着眉头。

    不是正常的、健康的味道

    日头高挂时,宋悦庭热醒了。

    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里第一反应是摸摸一修还在不在——大脑是这么下达指令的,他便照做了,一抬手揽到了那么大一只狗,感受到狗子有所回应,人还没完全醒觉呢,心先安稳了。随后迟钝的神经才开始缓慢地处理“我好热”这个问题。

    身上热得像要烧起来,手脚却是冰凉的。

    宋悦庭迷蒙地睁开眼,还没聚焦的视线迎上了一修关切的眼神。他被身体的高温烘得发晕,本能地用冷到有些僵硬的手捂住脸,给自己降温。

    一修嘤咛着蹭了蹭宋悦庭的手背,耷拉下耳朵。

    花了不少时间让自己滚烫的脑袋散了些热,大脑开机成功,正常运转起来,把昨夜待机时没处理的庞大的信息量消化了一下,宋悦庭与一修对视着,嘴皮子动了动,口腔里燥得生疼,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确实还躺在厨房里挺尸,右腿痛得恨不得给砍掉,家里确实还是像个凶杀现场似的。这让人窒息的记忆和场景不是噩梦,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现实里。难言的失落和苦闷涌上心头,如鲠在喉。

    “我好像发烧了。”

    说完,他顿了顿,自我质疑地喃喃道:“我是说给你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啊有病吧我。”

    一修呜了一声。它非常想告诉主人,你现在真的在生病。

    宋悦庭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自己睡着之前跟一修叭叭说睡醒了就给爸妈打电话,伸手去掏裤兜里的手机。

    北京时间,2024年7月24日,八点十七分。

    暂时无视所有软件的新消息,宋悦庭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打了个电话给妈妈。

    音乐循环了不知多少遍后,熟悉的机械女声道:“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nueryoudialedisteorarilyunanswered”

    宋悦庭不死心地又打了一遍,依旧无人接听。他咬着干裂的下唇,拨打了老爸的号码。

    接电话,求你了老爸,接电话啊

    “喂?儿子?”

    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就像从前的无数个通话,踏踏实实地落到宋悦庭耳里。

    宋悦庭感觉自己的心态在坐过山车,起起落落起起落落,满心都是委屈,“妈”

    “哎,妈在。今天起得早呢嘛。”

    宋悦庭吸吸鼻子,“还好吧。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噫呀,昨天小璇睡得早,我玩手机怕吵到她就静音了。你声音怎么哑的啊,蔫巴巴的,是不是吹空调踢被子受凉了?”

    一瞬间,宋悦庭突然被至亲无条件的关心点燃了积压的情绪,再也忍受不住泪腺的酸涩,难捱地哭了起来。

    “我好怕妈,我想你们回来,你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好似卷入一场滔天海啸后突然寻到了最熟悉的港湾,所有怯懦和惶惑都可以诉诸。

    正在帮小女儿挑选今天用哪个辫绳扎头发的李钰琴听到本来好好说话的儿子突然就哭出来了,愣住了,“怎么了?”

    “他昨天晚上拿刀进来他想杀我!”宋悦庭哭得接不上气,“我腿断了,好疼呜全是血妈,我会不会死啊”

    李钰琴手里的辫绳掉在了洗手台上。

    “不会死的!怎么可能死呢?儿子,你先别慌啊,你”

    她安慰着宋悦庭不要慌,自己却抖得厉害,冲进卧室把还在呼呼大睡的丈夫摇醒,“快醒醒!儿子出事了!”

    打着齁的宋梁一下子弹起来,“什么,宋悦庭怎么了?”

    李钰琴急得头上冒汗,把手机开免提递到宋梁面前,“你听他说!”

    听到宋悦庭的抽咽声,宋梁残存的困意顿时全无,精神高度紧张起来。他沉声道:“宋悦庭,爸爸妈妈都在,都在。你别慌,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刚起床的宋悦璇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循声从客厅跑了过来,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到气氛凝重,安静地趴在床沿上,看到爸爸手机屏幕上是和哥哥的通话界面,小女孩的心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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