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身上湿, 清若开了空调吹着暖风。
顾南洲脱了外套放到后面座椅上，靠着座椅调整了一下，座椅往后仰了一些, 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车里有股和她身上一样淡淡的草木香, 让人很放松。
披肩搭在肚子上，懒懒的问清若, “要去买菜吗？”
清若回应, “不用, 我家里有，还是你想吃什么？”
顾南洲双手搭在脑袋后面，腿长长的阔着一悠一悠的, “都行。”特意声明了一句, “我不会做啊。”
清若带出些笑意, 声音轻轻，“嗯。我做, 但是没有上次那么多菜啊。”
顾南洲勾了勾嘴角, “全凭宋医生安排，小顾没有任何意见。”
车里还是上次听的那些艰深晦涩的文言文解读，平时枯燥的东西这会却格外让人心境平静, 连外面的雾雨蒙蒙似乎都成了调配的意境。
清若下班路上遇到他, 离家不远，很快到了家。开门之后给他拿了新的拖鞋。
“谢谢。”顾南洲一边换鞋一边环视了一下。
屋子不大，进门处能看到的右边是客厅，外面是阳台, 左边是餐厅和厨房，一个人住倒也很舒适。
家里没什么很少女气息的萌物布置，都是浅色素花, 布局装饰得恰到好处，衬着暖色的灯光，很简约大气的温馨感。
“坐吧。”清若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水，“刚才淋了雨，喝点热水。”看了眼他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吹一下？”
顾南洲伸手随意拨了拨，淋了雨又被他这么拨弄几下，松松的凌乱，整个人哪怕还穿着硬挺的手工西装都显得柔和随性。“不用，干掉了已经。”
清若也不再勉强，让他坐着，自己去厨房做饭。
顾南洲喝了口水，温温热热的一口下去从嗓子眼舒服到肚子。
就是，砸吧砸吧嘴巴，是不是太久没喝白开水，还是小宋医生家的水放了草药啥的，怎么感觉甜甜的。于是又喝了一大口。
他起身绕着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宋医生家里的摆设，没敢上手，绕了一圈看得差不多，窜到厨房门口。
宋医生换了套家居服，头发用发夹夹着松松的透出些慵懒的漂亮。
系了个颜色很鲜艳的围裙，顾南洲看见那红色的围裙带子挑了挑眉，正好清若听到动静侧身看他。
顾南洲视线一下落到鲜红围裙上印着的几个大字：好又多超市。
噗嗤。
他不知道怎么戳到了笑点，突然笑开。
清若手里拿着菜刀，有些奇怪，眼神茫然，“怎么啦？”
武器是挺凶的，但合着她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再加上懵懂的表情，越发可爱。
就，原本清冷高雅像是在云层的宋医生被这个超市的围裙拉入了人间烟火里，柴米油盐的真实温热。
顾南洲摇摇头，走进厨房，“我来帮忙。”
说是来帮忙，但从来没弄过，进来后发现无处下手。
傻乎乎的干站着。
清若也没和他客气，瞧他那傻样就知道也不会做什么。指挥他，“水池边塑料袋里有西红柿，拿两个出来洗干净。”
“哦。”顾南洲转头看了看，找到‘水池边塑料袋’，过去打开，里面的西红柿有大有小，于是又停顿住，“大的还是小的？”
是有点笨哦，清若看了一眼，“一大一小。”
“好的。”像是突然回到了小学时候被老师点名的老实认真装状态，顾南洲认认真真挑了一大一小出来洗干净，而后又傻了，也不知道该放哪，看她切菜叮叮叮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就这么一手一个西红柿握着站在旁边。
清若切完土豆丝，看他傻愣愣门神一样的，带出些笑意，“给我吧。”
“好。”
手空着干站着就更奇怪了，于是顾少爷赶紧给自己找活，这下把眼力见发挥到极致，“宋医生，剩下的西红柿怎么办。”
“塑料袋接起来，冰箱里有个盒子是放蔬菜的，放那里面。”
“好。”帮厨小顾再次上线，认认真真给塑料袋打了个蝴蝶结，而后开始找冰箱，左边，没有，右边，还是没有。
正在纠结开口是不是显得他太傻。
“冰箱在外面，餐桌边。”
“……”顾南洲听到宋医生笑了，这笑容绝对是觉得他‘可爱’，又无法反驳，于是鼓着脸去了。
看着宋医生做菜就一个形容词：赏心悦目。像是在看一个美食节目，食材准备整齐，颜色搭配舒适，动作干净利落。
没多大一会便弄好了两菜一汤。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很安心的家常菜。
顾南洲这会倒是格外勤快，来来回回端着菜上桌，拿碗筷汤勺。
还特别乖巧的盛了饭，碗筷递给她之后却没坐。
清若抬头看他，“怎么啦？”
“嘿嘿。”顾少爷很是标准的露齿笑，难得有些踌躇的商量口吻，“喝点饮料？”他刚刚去冰箱放西红柿的时候看到了饮料。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宋医生的气场太正气，怎么和她说这事他比在爷爷家还觉得不应该，毕竟吃饭不应该喝饮料。
“嗯。”清若点点头，“要喝什么？”起身准备去拿。
“我自己拿，你要什么？”
清若不太想要，但看他挺积极而且很开心的样子，“和你一样就好。”
顾南洲藏了点小心思，但是，认认真真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酒，连葡萄酒都没找到，扶着冰箱门，有点不甘心，转头问她，“宋医生，有酒吗，啤酒也行。”
宋医生冷酷无情戳破他的期待，“没有。”
“……”顾南洲重重叹了口气，随意拿了两瓶果汁过来。虽然知道宋医生看着就不像好酒的人，但是，他今天真的急需一口酒。
如果方才是竖着尖角摇着尾巴一跳一跳过去的，这会就是耳朵耷拉着拖着尾巴回来的。
眼睛里的光都暗了。有点蠢萌蠢萌的。
清若被他这小孩模样逗出点笑意，给他盛了碗汤，“喝酒伤身，喝点汤。”
“哦，好。”还记得帮她的饮料拧开才递过来。
但是，宋医生做的汤好好喝，做的菜也好好吃，就是那种调料很少，原本蔬菜很醇真的香甜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帮了忙也有味道加成。
方才遇到她那会顾南洲一点胃口都没有，单纯想在她身边多赖一会，这会却真真实实干了一大碗饭。
有点撑，但是，又自己舀了碗汤。
等汤冷的时候拿着果汁举杯，“感谢小宋医生收留，给我碗饭吃。辛苦啦，好好吃。”
人一旦吃饱就会开始皮，清若挑眉，笑着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也感谢你方才帮忙，辛苦了。”
顾南洲眉目含笑，喝了一口果汁，对面坐着的人在暖色的灯光下，围着围裙的样子真的很扣人心弦。
顾南洲突然开口，“宋医生，你觉得我像不像故事里的反派。”
宋医生向来不会轻易敷衍人，抬起头看他，停顿了一会才很平和却很认真的口吻开口，“唔，看对什么事、对什么人而言。单就和我的接触而言，不是。”
顾南洲笑了一下，正要开口自嘲，她又继续缓缓道，“但是我觉得，没有人是配角或者反派，每个人在自己的生命线里都是主角。”
如果可以，顾南洲想用尽一切办法让蒋明谨消失在这个世界。郑珩的另一个儿子，意味着顾少爷这几十年的风光岁月不过是层泡泡沫，漂亮绚丽但一戳就破。
意味着顾氏和被兼并的郑氏不再是他顾少爷一个人的囊中之物。以及，顾长风这一辈子辉煌人生里的浓重一笔黑墨。
李岚、顾明玉高高在上被所有人贵妇、名媛羡慕嫉妒恨的人生有了那么大一个嘲笑攻击点。
郑珩啊，他怎么这么恨。
顾南洲手里拿着小勺子，轻轻舀了一口汤喝下，就这么很轻易很自然的脱口而出，“宋医生，我不是独生子了。”
这句话，清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似乎开了口，一直紧绷的区间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再说就容易很多了，“郑珩还有个私生子，比我小5岁，从小成绩优异，一直拿着顾氏的助学金，考进a大，进入顾氏实习，哦，现在已经顺利从a大毕业了。”
清若抿了抿唇，“嗯，你妈妈知道吗？”
是她这样很平静，很轻柔的态度，似乎才能给人无尽的勇气和暖意。
这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很正常的交流讨论。
顾南洲看着她，藏了点委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大概率是不知道。”
清若问他，“那你觉得她有知情权吗？”
顾南洲也看她，她的眼睛很透润，专注看人的时候瞳孔会有倒影，让人觉得被全力关注的安心，顾南洲点头，“她有，但是我爷爷和她身体都不好，爷爷心脏不好，还有高血压，这你也清楚。”
清若嗯了一声，“我知道，抱歉，这件事我给不了你建议。”
顾南洲点点头，看着她露出很温柔的笑，“不要说抱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刚才出现在那，对我打开了车门。”
他端起碗喝了汤，热乎乎的汤进去胃里身体里也涌起热意，先前那些晦涩的原因已经被扫开大半，现在他单纯考虑爷爷和妈妈的身体情况，“我考虑考虑怎么婉转点。”
顾南洲走的时候清若送他，被他挡在门口，“我自己下去，你快休息吧。”
清若站在门口，掌心打开，里面是颗包装亮晶晶的糖果。
顾南洲一笑，“这不是哄小朋友的么。”这么说着还是伸手去拿。
清若口吻很温和，“小朋友受了委屈，吃颗糖就好了。”
顾南洲低头，抿唇，声音很哑，“好。”
好，
吃了这颗糖就不委屈了。
——【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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