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峥轻咳一声,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罕见地浮现一丝腼腆:“别、别乱喊,当着外人的面儿多不好意思。”
闻言,尤恬抬手拍了拍宋峥,半张脸埋进他肩膀,似撒娇又似羞窘。
陆景同冷淡地别开眼,看见垃圾袋里报废的锅。
联想到方才那股烟味,不难想到发生了什么。
一起做饭,一起出门,饭后一起逛街……
寻常中又透着亲密。
外人陆景同收回目光关上门,视若无睹地掠过两人。
他抬脚,径直走进电梯,丝毫没有出于邻里间的客套要等一等的意思。
尤恬借眼角余光偷瞄电梯,等那道让人不容忽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门后,才卸下浑身紧绷的状态。
她飞速撇开宋峥的手,和之前捏着嗓子声音娇嗲的判若两人:“吃泰餐吧,你请客。”
说完也不等人作何反应,自顾自走过去按了电梯。
宋峥静默一瞬,看看她,又看看胳膊那处似乎还留有余温的地方。
再一次,深刻领教到女人的无情。
没在学校这段时间,很多事都委托给了助教,但还有些事需要陆景同亲自处理。
加上他没什么胃口,从公寓出来后,就索性去了经管楼。
另一边,尤恬跟宋峥驱车到市里,原本吃完饭就想开溜,没成想真的被宋峥抓着开始“逛街”——准确地说,更像是被他挟持的人质。
和别的女生不同,尤恬对这种浪费体力且极有可能逛下来还一无所获的活动兴趣不大。
很多时候要不是许如星拖着,她宁愿宅家追剧打游戏。
大概是她满脸的不情愿遮都懒得遮一下,销售们象征性地跟一下,便纷纷识趣地退开。
逛到一家服装店的时候,尤恬听到有导购小声议论:“你觉不觉得,刚刚那女客人表情好像不太对?”
“对对对,我也发现了!那男的看起来好凶,要不我们叫保安……”
估计对方被店内的承重柱挡了视线,没意识到他们口中好凶那男的近在咫尺。
尤恬瞧见宋峥的脸色,极力忍住笑,用力清了清嗓子。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
其中一个导购是年轻小姑娘,她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探出头,谁知不偏不倚撞上尤宋两人的视线,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涨红。
“他是我朋友。”尤恬装模作样地解释,声音里夹杂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不不、不好意思。”小导购估计没什么经验,慌张都写在脸上。
另一个稍年长的见状,忙从柱子后走出来,向两人鞠躬:“先生小姐,真的抱歉,是我们眼拙,实在对不起。”
这种事要是投诉到店长那儿,免不了一顿责罚,两个导购多少都有些忐忑。
原本对方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尤恬宽慰地笑道:“没关系。”
说完一转头看到宋峥,差点儿没憋住笑,于是连忙侧过脸。
宋峥瞥了眼她抖动的肩膀,没好气道:“男朋友。”
导购和尤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宋峥:“我说,我是她男朋友。”
尤恬僵了僵:这么刺激一下,就疯了?
导购眼尖地捕捉到尤恬的勉强,面面相觑:……要不还是叫保安?
尤恬本能地想打哈哈带过,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害怕。
宋峥的语气,认真得令人害怕。
许多刻意忽略的片段纷至沓来,没等尤恬理出头绪,耳边忽地落下惊诧的男声:“我去,你俩是真的啊?”
话音落下,尤恬和宋峥双双回过头,见徐杨就站在不远处,身旁还跟着同款茫然脸的赵康年。
徐杨最近被家里老爷子催婚催烦了,愁得到处找人喝酒。
知道陆景同忙着收拾烂摊子,他自觉没去打扰,就好说歹说拖了休假的赵康年出来。
好巧不巧在去酒吧的路上,在服装店橱窗外碰见了两张熟脸。
上回在尤恬家那一出,陆景同过后也没再提起。
徐杨只当俩人闹了别扭,仍旧打心底以为他们是一对。
赵康年就更不用说了。
现下,徐杨和赵康年一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男小三”几个字。
徐杨撸起袖子就往店里冲,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那句郑重其事的“我是她男朋友”。
尤恬本来打算反驳,却因为突然出现的徐杨变得进退两难。
反驳吧,不久前她当着徐阳的面挽过宋峥,介绍自己“男朋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不反驳吧……她看了眼宋峥,真的怕误会越来越深。
尤恬咬了咬唇,下定决心:“其实——”
宋峥:“不然你以为是过家家?”
一句话噎得在场几人同时陷入沉默。
尤恬只觉脑瓜子嗡嗡作响,再度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
虽然一时间不能消化,但既然人家真是一对,徐杨也没立场再说什么。
他讪讪地放下袖子,歉意道:“对不住啊,确实误会了。我以为景同好不容易……”
不容易什么,他没再说下去,因为赵康年摸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景同。”
尤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跟宋峥两人正要走,听到赵康年大着嗓门问:“啥?!你再说一遍,哪家医院?”
徐杨皱了皱眉:“什么医院,不会又是姓余的吧?”
赵康年收起手机,略显焦急:“不是,景同身体出了状况,现在搁附一院去了。”
几米开外的尤恬猛地顿住了脚。
a大附属第一医院。
徐杨和赵康年赶到医院时,陆景同已经出了急诊室,正靠着床头闭目养神,冷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暴露在空气里,还打着点滴。
见他没大碍,赵康年松了口气,把徐杨刚丢的脸当笑话讲:“这小子一来就跑手术室门口蹲着,逮着医生就冲上去问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景同眼睫都没动一下,显然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赵康年习惯了在他那儿讨没趣,甚至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还有点儿欣慰——至少证明他还没有虚弱到反常的地步。
“哈哈。”赵康年假笑两声:“里面躺的是孕妇,孕妇老公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差点儿没和他打起来。”
陆景同是很能忍痛的一个人,发病时疼得直冒冷汗,还想强撑着独自去医院,结果出教学楼时险些晕过去。
路过的学生把他送到医院,还是陆知遥在医院的朋友电话通知了她。
陆知遥在外地没法儿赶回来,好在陆景同的朋友她也差不多认识,转而便委托赵康年来帮忙照看。
电话里没说清,赵康年又是急性子,路上表情凝重得仿佛陆景同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徐杨黑着一张脸:“还不是你他妈没说清楚。”
“怪我干啥?胃出血这事儿可大可小,那谁说得准。”
“你——”
两人一时半会儿不见消停,大有要分胜负的趋势。
陆景同掀开眼皮,不疾不徐地开口:“出去吵。”
到底是在病中,嗓音有些哑,泄露了一丝虚弱。
赵康年和徐杨相看一眼,没再耍宝。
“不过说起绿帽,你那邻居还挺无情的,”徐杨不知想起什么,啧啧感叹,“就算你俩的关系是误会一场,但你好歹给她上课,还让她借住。”
赵康年疯狂暗示,眼角都快抽筋了,徐杨也没能接收到他的信号。
他继续慨叹:“以为你好不容易有个身边人,结果这人不仅有主,还连你生病都懒得看一眼。”
赵康年由衷觉得,逼婚使人发疯。
比如徐杨,搁以前,谁能想到他能揪着这点儿情情爱爱的事逼逼叨个没完。
不过……
赵康年不肯放过陆景同的反应,想从他身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根据赵康年此前的观察,以及他做警察多年的直觉来看,这俩人间指定不寻常。
尤恬自不必说,小姑娘不经世事,情绪大多写在脸上,好比今天在店里,她看向所谓“男朋友”时,神情多少有些别扭。
而陆景同,也未必有他表现的那么漠然。
毕竟尤恬小巷遇险时,他脸上交错的担忧、自责,以及恨不能把嫌犯撕碎的滔天怒火,都真实存在过。
但赵康年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就听陆景同再度开口:“别拿你审犯人的眼神看我。”
这人明明脸都没侧一下,难不成头顶长眼睛了?
没给他发问的机会,陆景同抬手捏了捏眉心:“我要睡会儿,你们走吧。”
确定他没有大碍,又听他这么说,徐杨和赵康年倒没再坚持,贴心地退出去,顺带关好门。
自然也就没看见,在他们关门的同时,陆景同拿起手机,打开了某个许久没有动静的对话框。
记不清是哪天突然发现,点进她的头像,原本丰富多彩的朋友圈,变成了一条直线。
陆景同长指落下,虚拟键盘刚弹出来,便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几秒后,自己都觉得荒唐地笑了。
难道还真如徐杨所说,质问她为什么不来?
陆景同丢开手机,另一只手搭上眉骨,那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再度回笼。
而此时,只要他愿意走到窗边透透气,就会发现,那道让他变得不太正常的身影。
正在楼下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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