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同联系赵康年问了下进展。
赵康年把沿途监控都调出来了,但那人对地形很熟的样子,七拐八绕的,估计还有得折腾。
挂了电话,暮色四合。
陆景同看一眼暗下来的天色,从沙发里站起身,尤恬见状,几乎是下意识拽住他衣角:“哎……”
陆景同回过头,视线落在扯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上。
尤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来由地,想起了当初在楼下误会他对小学妹动手动脚耍流氓时的场景。
彼时太先入为主,主观上就觉得是他在欺负人,事后想想,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当时——
当时,学妹也是这样拉着他袖口,第一次,被他不动声色地拨开,第二次再拽上去时,他眼里的漠然变得更为肃冷,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退缩。
尤恬咬咬牙,没有收回手,反而对上他的眼,坦白道:“……陆景同,你能再待一会儿吗。”
她不好意思说害怕,更不可能厚着脸皮问能不能再去他家住一晚,撇开他们先前那份淡薄虚假的师生情分不说,对于陆景同而言,他们应当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邻里关系。
就像有句话说的,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
硬着头皮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尤恬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陆景同只是抽回手,淡声道:“可以。”
答应得太快,反倒让尤恬感到无所适从。
就在她愕然之际,又听陆景同补充了句,“如果你不想吃晚饭的话。”
“?”尤恬缓慢地眨眨眼,显然还处于当机状态。
陆景同:“我打算回去做饭,你不饿?”
尤恬这次反应很快。
他的意思,并不是要丢下她一个人,而且还间接邀请她一起吃晚饭。
尤恬飞速撒开了手,笑眯眯的:“陆老师,待会儿见。”
等陆景同走后,她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厨房在冰箱里翻翻找找,然后发现,除了各种酸奶饮料,就是水果甜品之类的零食,确实没什么正经食材。
除了中午回家路上买的那棵花椰菜。
陆景同开门时,就见尤恬把那棵花椰菜举到面前,看得出来,正如她午饭时所说,大概是挑了最大的一棵,把她本就巴掌大的一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上门礼,”女孩子的声音响起,说完,花椰菜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你不会嫌我白吃吧?”
“……”
陆景同没说话,侧身让开一条道。
只是一时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白吃”还是“白痴”。
后来陆景同想了想,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吃花菜。
原本准备的食材是打算做两人份的海鲜面,因为那棵花菜的到来,陆景同最后做了份虾仁蒸蛋,酱爆墨鱼仔,清炒花椰菜,以及西红柿鸡蛋汤。
香味儿勾得尤恬的味蕾瞬间跳起了舞。
“陆教授,”她尝了口墨鱼仔,认真地看着对面的陆景同,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您其实不是q大,而是新东方毕业的吧?”
遇到新东方厨师,你就嫁了吧。
话一说完,尤恬很鬼畜地,想起了当年刷屏的这句广告语,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她抓起手边的玻璃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大一杯水,才勉强平复下来。
好在陆景同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梗,关注点显然也不在这上面。
他扬了扬眉梢:“你怎么知道是q大。”
当然是做阅读理解一样仔细搜罗过资料。
尤恬心说,我不仅知道你本科q大,还知道你硕士博士都毕业于海外殿堂级商学院。
但她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变态,弯指不自在地蹭了蹭鼻尖,模棱两可道:“你的学生都知道呀,我当然是听他们说的。”
说得好像自己是亲学生一样。
“哦?他们还说什么了。”陆景同表情不变,慢条斯理地夹了筷子菜,也不知道信没信她这番说辞。
“他们还说,陆教授的英文发音是特别地道的美音,每次听你讲话都感觉——”话说到一半,尤恬兀地停住,差点儿咬了舌头。
“嗯?”陆景同掀起眼皮,尾音微微上扬,落在耳边挠得人心头有些发痒。
——每次听你讲话都感觉耳朵会怀孕。
尤恬觉得说完这句话,自己会被连人带碗轰出去。
她咽了咽口水,发挥自己身为写作者的临场反应能力,开始胡诌:“就,发音这么纯正,觉得陆教授的舌头一定很灵活。”
灵、活。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没话说可以闭嘴!!
不等陆景同作何反应,尤恬眼一闭,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好好的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成了骚话!尤恬你清醒一点啊!!!
她沉痛地自我谴责加反思,两秒后,睁开眼,试图解释:“我的意思,哦不,我想大家的意思是,像俄语西语之类的大舌音就很难发标准音,因为一般人都不会弹舌……”
“英语不需要弹舌。”陆景同轻飘飘看她一眼,也不知是没听出她言语间的牵强还是怎么回事,拆台拆得毫不留情。
“……也是哦。”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尤恬又吃又住的,只能干巴巴附和,同时再度腹诽,直男就是这么把天聊死的。
她低头,郁闷得一筷子戳进花椰菜里,已经放弃挽回局面时,却听陆景同道:“口音更多是受环境影响,和先天条件关系不大。”
尤恬一愣,连连点头,顺着台阶下:“啊,对对对,是这样……”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忽地顿住,抬起头,“陆教授,你刚说,什么受环境影响?”
陆景同不明就里,却仍然耐着性子重复:“口音。”
没错,就是口音。
意识深处那条本来不甚分明的线索清晰起来。
“我想起来了,”尤恬“啪”地放下筷子,兴冲冲地看着陆景同,“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签收快递时,她因为写稿被打断,心情有些乱糟糟的,也就没有留意到,快递员的声音其实似曾相识。
他应该并不是因为感冒所以嗓音嘶哑,而是刻意压低声音造成的假象。
因为,只要稍加留心,就会发现他咬字很不标准,“快递”总是不受控地说成“废递”。
尤恬记得很清楚,曾经也有人口音浓厚,把她留的“尤才华”念成“油菜花”。
和说废递时的音色音调都如出一辙。
陆景同随即将筷子搁在骨瓷托上,眸光一沉:“能证明是同一个人吗?”
到底还是他考虑周全得多,尤恬一时被问住了,很快记起什么,点点头:“应该可以的。”
虽然这次对方虚构了身份,但上次的派件信息都查得到,只要顺藤摸瓜就好了。
因为有要紧事,那顿饭两人都没怎么顾得上,吃得很潦草。
饭后,尤恬翻出之前的物流信息。
当时几个件都是由同一个人配送的,记录上也确实都是同一家快递公司,侧面印证了那人的快递员身份。
只不过不是他明目张胆把公司名穿在身上的那家。
“好像还有一次,也见过这人。”翻着翻着,尤恬的手指忽然停在某个页面上,“但我不是很确定,因为那次他送的是外卖。”
“别漏掉,”陆景同语气很淡,像是把这类人看得十分透彻,“总有些人,会为了得到什么而不择手段。”
“也是。”听他这么说,尤恬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上面是送餐骑手的个人信息,她点了点屏幕:“就是这个人,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
细枝末节在这一刻涌上来,尤恬皱了皱眉:“我当时看他觉得面熟,现在想起来,他和那个快递员的体型、轮廓都很像。”
陆景同帮她把信息整理出来,一并发给了赵康年。
空旷的客厅忽然安静下来。
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即便尤恬有意磨蹭,也觉得再待下去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慢吞吞地起身,跟陆景同告别:“陆老师,谢谢你的晚饭,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陆景同淡应一声,尤恬等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就完了?
真的不问问她回去会不会害怕,要不要再借她住宿一晚吗,哪怕客套一下也行啊……!
尤恬咬了咬唇,弯指蹭了下鼻尖:“那陆老师,我真的走了。”
陆景同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也随之站起身。
尤恬就等着回答“好的”这俩字了,矜持这种东西她也不是非要不可。
谁知道,陆景同确实开了口:“这两步路——”
尤恬眨了眨眼,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似曾相识。
下一秒,就听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就不送你了。”
“……”
尤恬算了算,这至少得是她好多天前说过的话了,就这都能原封不动换回来。
以前是她年少无知,她觉得,以后千万不能当着陆景同的面说他什么坏话。
可能会被记一辈子。
“哦。”尤恬偷偷撇了撇嘴,拖沓着步子往外走。
从餐厅到玄关短短几米路,生生被她走出了万里长征的感觉,然而,设想中的挽留始终没有到来。
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尤恬换好鞋,半蹲在地上愣了几秒,忽然挺直腰板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小姑娘带门的力道有些大,连带着鞋柜上摆着的小鱼缸里漾开了一圈圈水纹。
陆景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
过了两秒,门铃声响起。
陆景同打开门,一低头,门后忽然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差点儿撞上他下巴。
“陆教授,”尤恬扒着门框,仰起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想了想,要不您再收留我一晚吧。”
她舔了舔唇,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这样的话,如果那个变态真的找上门,我可以保护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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