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当火车汽笛声响起,伴随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走下火车门,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便是空荡荡的火车站。
“玄著、阮兄弟,这西京城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繁华啊?火车站空荡荡的,人都没有。”
伴随着年轻的声音响起,走下火车的人并不是朱由检和朱由校兄弟二人,而是远在万里之外,却在同一时间与他们一起下火车的一队齐军休假士卒。
听闻身后兄弟的话,张煌言笑着转身,在他身后的是他在军中结识的一个战友。
在这个战友说出这句话后,不等张煌言开口,后续走出的一个二十出头青年人便笑骂道:
“西京城安居乐业,百姓不是耕种就是在做生意,只有来这里的人,哪有来了还会走的人?”
“刘兄,阮兄弟说的不错,是这样的。”张煌言附和着,并对那位姓阮的青年人询问道:
“阮兄弟是准备先回家还是……”
“什么我去哪?应该是你们都和我回家,先回家尝尝我爹娘的手艺,然后再各回各家,没有住处的就在我家住!”
阮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豪爽的对后续下车的十几个兄弟招呼,闻言的众人也哄笑着:“阮哥豪爽!”
张煌言笑了笑,背着自己的行李跟随众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火车站,沿途说说笑笑。
由于他们都身着鸳鸯战袄,因此旁人也知道他们是刚从南边战场回来的士卒,对他们也带有三分敬意。
西京城火车站外和大明朝的火车站一样,都是一个大大的广场,上面停着许多等待拉客的马车。
往日这些马车一见到人出来,便一股脑的一拥而上,抢客厉害。
只是出征两年多回来之后,张煌言和阮进他们却发现这些马车根本不抢客了,而是有序的上前一辆四轮马车,车夫在车上望着他们询问道:
“军中兄弟,要坐车吗?”
车夫四十来岁,驾驭的马车是一匹使用大挽马拉拽的四轮马车,其造型和大明的马车类似,但由于使用了铁料和铁箍的橡胶车轮,车子的重量轻了不少。
这样一辆马车可以坐六个人,而张煌言他们一行人足足有十七个人。
见到张煌言他们一行人出来,车夫憨厚询问,显然刚做这行没多久。
对于车夫们这突然“温柔”起来的变化,家住西京城的张煌言他们几个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们也确实要坐车。
从西京城火车站前往西京城,路程足足还有十里,不坐马车可不行。
“从此处前往西京城的虎贲坊需要多少文钱?”
张煌言作为小队中官职最高的人,自然由他问价,也由他付账,这算是不成问的传统了。
“一车十文。”车夫笑着回答,这价格一直如此,因此张煌言闻言也看了看后方,随后才对车夫道:
“再叫两辆车吧。”
“得嘞!”车夫闻言拿起木哨吹了两声,却见那广场上排队等客的马车分别驶出两辆马车。
他们如一个方阵,一个离去另一个补上,这规整的模样一看就不是车夫自发组织的,因此张煌言和阮进以及另外四人上车后,张煌言便好奇询问道:
“这车站马车排队的规矩是什么时候有的?”
“年初元宵之后,夏长史颁布的新法,算是规整了火车站的马车,让那些脸皮薄的有了口饭吃。”
车夫抖动缰绳,同时透过车厢的车窗和张煌言一前一后聊着。
“如今这般安排,赚到的银钱还有以前多吗?”张煌言询问。
“那自然是没有的,但最少比较公平。”车夫回应,并解释道:
“之前许多车霸占着位置,他们每天能跑十来趟,别人只能一两趟。”
“我虽然也身高力大,但双拳难敌四手,往往每天也就是五六趟就完事了。”
“五六趟能赚的也不少了吧?”阮进忍不住打岔道:“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一两五六钱银子呢。”
“您别只看进账啊……”车夫哭笑不得:
“你看着这大挽马的体型,仅它每日就要吃草料五十斤,豆料十斤。”
“就这马料钱,我每日便要拿出三十文,此外还有三文的车马税。”
“这每日若是跑的少于五趟,家里就只能靠着父母妻儿耕种来弥补了。”
“咱齐国百姓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但油盐酱醋茶都是支出,我移民三年了,家中两户七口人才分得二十亩熟地。”
“这产出米麦,自家便要先吃去十亩地,剩下十亩地的粮食贩卖也不过八两银子左右。”
“虽说这银子已经够家中油盐酱醋茶,也够家人每年置办两身新衣,但算下来也存不了什么银子。”
“无可奈何,我便除农闲之外,都在做这车夫的行当。”
“这大挽马是向银行借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马车是花光了家中存银置办的。”
“银行虽说不要利息,但银子我们总得还,眼下我已经还了一半,剩下十两银子,估计来年就能还清了。”
“因此我才说,每日若无五趟车,怕是只能从朋友家中借一些了。”
车夫的话说清了他一家情况,闻言的张煌言他们也笑道:
“没事,听闻下半年又要进数万台拖拉机,届时估计我齐国百姓每户又能分得五六亩地,你这肩头的压力也就小些了。”
“那倒是!”说起分地,车夫立马笑了起来:
“每年就盼着开春前的分地,今年开春的时候我家才分了七亩地,如此才有了二十亩熟地。”
“待到明年,若是能再分七亩地,那我欠银行的钱,也就早早能还清了。”
“对了,你们是军中士卒,分地应该多些吧?”
车夫好奇起了齐军士卒的分地数量,他之所以敢大胆询问,是因为齐国没有什么不得透露分地数量的规矩。
“哪能啊……”阮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们也就入伍的时候能比你们多分二十亩入伍田,之后的分地都是一样的。”
“我家三户十二口人,今年开春也分的十二亩,每人一亩,都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阮进询问起了旁边的张煌言:“对了玄著,你想好留在齐国了没有?”
“我爹还没回信,我得再想想。”张煌言摇了摇头,那车夫不知道张煌言父亲做什么的,只以为他也是普通百姓,因此也劝道:
“客官还没有入齐籍?那得抓紧啊,眼下移民越来越多,入的晚,恐怕是连最开始的熟地都没有了,只能等官府现垦。”
“是啊玄著!”阮进听车夫的话,也跟着劝起了张煌言:
“反正你入了军籍,先把二十亩入伍田拿到再说,齐国田地不能买卖,你若是现在不趁早,之后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了。”
“西京城的田就那么些,你晚些入籍,说不定分的地都是其它府了。”
阮进的话很有道理,毕竟西京城京兆府的田地数量虽然有数千万亩,但以眼下那每年几十万的移民数来看,恐怕再过两年,西京城的田地就被瓜分的差不多了。
“我再想想吧……”
张煌言有些举棋不定,见状,阮进和车夫也不再聊他的事情,而是聊起了西京城的变化。
“这西京城和两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没有啊?”
“有啊!那可太多了!”车夫驾驶着四轮马车,在水泥的府道上赶路,并点头回应着。
由于齐国主要是以江南三省的移民为主,因此十丈宽的府道两侧是成片的稻田,再过一两个月也就到它们该收获的时候了。
“这移民多了,西京城也就热闹了,这规矩也就更严格了。”
“不过那些规矩都是正常的,等会你们回西京城就知道了,现在的西京城可热闹了,内城外城都建设起来,住满了人。”
“尤其是外城,那城墙最少有十丈高,城门甬道宽二十丈,高六丈,道路中间预留了三丈空地,也不知道是干嘛的,看起来像是火车的铁轨。”
“西京城城外几十里都是稻田,来往的人多得要死。”
“不过你们说,人多了应该物价贵一些才对,但那物价却每天都在降。”
“除了牛肉涨到了六文,其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都降了。”
“北边安陵府和南边平陵府的工厂也是每天来西京城募工,工钱已经开到十五文了。”
“另外前段时间,那每家每户的水龙头都出水了,那虽然没有井水那么清甜,但总归来说用起来方便,一扭就出水了。”
“反正啊……咱齐国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再过两年就能超过南京城了。”
说起四周变化,车夫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嘴上也一直说不停:
“等我家那崽子长大,再过十年左右,估计家里能有百来亩田地,届时花点钱购置一台拖拉机,三个人就能把这百来亩地种好,卖粮食的钱够吃一年了。”
车夫说着,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开始瞧见了西京城那外围高大的城墙。
这个高十丈,厚八丈,周长一百二十里的城墙,恐怕是古今往来最大、最雄伟的一段城墙。
望着这城墙,便是张煌言他们都自觉渺小了起来。
“可惜了,三日前夏长史宣布齐国不再筑城,恐怕日后很难出现西京城这样雄伟的城池了。”
张煌言忍不住开口叹息,毕竟城墙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它不仅仅是能保护他们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作为当地的一种风景存在着。
“真大啊……”
当作为外城南门,中轴线第一门的朱雀门出现,阮进他们纷纷感叹了起来。
和车夫说的一样,那二十丈宽,六丈高的朱雀城门让人望而生畏。
城门口的护城河桥上来往百姓络绎不绝,数量之多不下千人。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在朱雀城门下还是显得无比渺小。
马车从马路驶入城内,那八丈深的甬道让人觉得无比漫长。
当马车驶入城内,作为外城的西京城并没有呈现出一片荒芜的景象,而是已经十分繁华。
由齐国工部着手修建的小院星罗密布的排序在街道两侧,没有高高低低的情况,呈现出一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驶出甬道,出现在甬道面前的是一条宽四十丈的宽阔大道,又名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四十丈皆为马路,而马路左右各十丈为人行道。
人行道上,齐国延续了百姓爱花的气氛,来往男女头上都别着一朵朵花,或者拿着一个个花篮。
“好多人,我们出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
“真的多了好多。”
“以前即便是内城也是稀稀拉拉的,现在居然这么多人。”
出征两年,张煌言、阮进他们不由感叹西京城人口繁多的情况。
眼下的外城兴建园林六十处,广场六十处,小院十万处,并且各个坊市还有大半区域是空着的空地。
如果全部利用起来,西京城外城可居住百姓不下二百万,算上内城不下二百六十万。
即便如此广袤,但作为西京城第一大道的朱雀大街依旧热闹,直抵王宫的二十里道路都充斥着来往的百姓。
城中,类似张煌言他们所乘坐的这种挽马车不在少数,它们拉拽着客人来回奔走。
齐国的道路已经有了后世的道路区分。
马车通行的马路、马匹通行的马道,还有自行车通行的自行车道。
三条道路用种满了鲜花的花坛分开,马路宽十二丈,马道宽五丈,自行车道宽三丈。
如此宽阔的道路,加上不足六十万的常驻、流动人口,西京城并不存在堵车的情况。
论主干道的繁华程度,西京城已经不输于大明两京。
车夫驾驭着马车在西京城的道路上穿行,随着钟表厂的出现,那些负责看守路口的衙役基本都凭着路口的摆钟来升起、放下木牌。
摆钟有两台,它有一人高,矗立在路口正中央,一旦到了时间,摆钟就会敲响,衙役就会放下路障,让道路上的车马通行。
“诶!那人行道两边的红色桩子是什么?”
阮进看到了自己离开前不曾出现的东西,而闻声的车夫看了一眼解释道:
“那是灭火栓,去岁十月,西京城有一户人家遭了大火,烧了好几户人,幸亏没有人受伤。”
“不过,因为井水救不及时,那一排房屋都被烧塌了。”
“事情过了之后,夏长史将衙役原本救火的职责剥离,设立了一个叫啥……额……消防司的衙门。”
“反正就是每个坊市现在都驻扎一队消防哨,他们用马车拉着抽水机救火,这些红色桩子下面就是人工河,从里面可以抽水去灭火。”
“管用吗?”张煌言好奇,但车夫摇了摇头:
“没见过,但他们有人见过,说那抽水机器喷出的水有一两丈高,一车可以拉几千斤水。”
“几千斤水,基本能……你们看!那就是灭火车。”
车夫突然指着前方路过经过的一辆马车,那马车被四匹大挽马拉拽着,后方的车厢更像是一个水箱,有一丈长,四尺高,七尺宽。
车厢上方摆放着一台比拖拉机要小的机械,大概有三尺长宽高,旁边还盘着许多橡胶制作,手腕粗细的管子。
那车子行驶的并不算快,四匹大挽马慢悠悠的走着,因此让张煌言他们看了个清楚。
等那车子走过十字路口,张煌言他们三辆马车面前的路障也被放下,他们继续向着虎贲坊进发。
由于西京城的防守压力主要来自海上,因此虎贲坊位于外城西南角,所以马车在朱雀大道行驶了一刻钟后便拐弯驶入了一条双向八丈宽的街道。
来到街道上,虽然还有房屋,但路上的行人少了不少。
如果不是道路两侧那高大的梧桐树,恐怕张煌言他们还以为刚才看到的一切是错觉。
“有好多空房子啊。”
当马车来到西南角的街道上,看着道路旁的空置房屋、店铺,阮进忍不住开口说着。
面对他的感叹,车夫也说道:
“这些房子是年初修建的,别看现在空着,估计过几个月就能住满人。”
说话间,车夫也驾驶马车带他们来到了虎贲坊的门口。
由于虎贲坊是军坊,因此周遭十六个坊市大门都有士卒看守,没有腰牌的马车是无法进入的,所以车夫只能停下。
“客官,你们看……”
车夫面露尴尬,张煌言等人也知道他有难处,因此从怀里拿出腰牌给门口的士卒看了看。
东进运动过后,张煌言得到了提拔,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守备官。
这次他们回来,也是因为在四月末黄龙、满桂、孙应元等人抵达西京城,他们三人按照朱由检的指示扩军,所以从前线召回了不少将领。
张煌言他们一行人,要么是守备官,要么就是总旗官,最次也是管理一队的队正。
普通士卒的腰牌都能乘坐马车出入虎贲坊,他们更不用说了。
见到腰牌,门口的一伍士卒立马作揖,随后将腰牌交回。
马车没有意外的进入了虎贲坊,而虎贲坊内相比较外城西南角的其它坊市,可以说热闹了许多。
能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家中有人参军的百姓。
虎贲坊、羽林坊、天策坊、骁骑坊、龙骧坊这五个坊市分别驻扎在西京外城四角和内城之中,每坊有六千小院,五坊合计三万小院。
这三万小院,代表的就是三万户军属,三万士卒。
眼下齐国士卒已经有五万余人,而朱由检经过多次修改,目前给出的编制是三十营,九万兵马,其中海军十营,陆军二十营。
眼下海军已经招募完全,早早训练,张煌言他们负责的是陆军,而陆军这次扩充的编制只有六营。
虽然不算很多,但也需要从各营抽调骨干来组建新营了。
三十营九万兵马,这基本已经能够满足齐国未来几十年的一个国防情况了。
“对!就这,可以停了师傅!”
阮进突然喊了一嗓子,给车夫吓了一跳。
他连忙停车,而阮进也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玄著,你官职高,你交银子,我去让我爹娘准备准备。”
阮进说完,便直接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里面传来了嘈杂声,显然是亲人久别重逢的惊喜之声。
“这厮……还真是……”
张煌言笑骂一声,然后下车给三辆车的车夫都付了车钱。
三十文的车钱虽然多,但相比眼下张煌言那正六品守备官每年五百两的年俸来说,也就是张煌言溜达一圈的收入罢了。
军中带薪休假,他即便每日什么都不干,也能收入一两三四钱银子。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是张煌言。
许多和他一起入伍三年的人,至今也不过就是正七品、从七品官阶罢了,每年俸禄二百两、一百六十两。
即便如此,这些俸银还是足以让许多人羡慕不已。
官员俸禄太高,这是大明宗藩体系下的现状。
只是即便俸禄很高,却也不能降低。
官员的高薪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行贿、贪腐成本。
对于许多安于现状的官员来说,他们很难为了几百、几千两银子去铤而走险的贪腐。
不过,这样的防腐手段并不能让每个人都保持清廉,即便是齐国,每年也是能抓到人数从几十到几百人的贪官。
对于他们的惩罚基本都是驱逐出境,并且是联合大明刑部一起,将他们流放到大明岭北之地。
“玄著!走走走!都别站着,和我一起买菜去!”
阮进的大嗓门再度响起,他从里走了出来,显然准备薅一把张煌言的“羊毛”,叫上他和旁边另外两人一起去买菜。
“那我们呢?”
留下的人不好意思的喊着,阮进却拉着张煌言往街巷走去,回头对他们大声道:“你们进去洗碗擦桌,准备的麻溜点。”
“我等会去附近找刘伙头来掌勺!”阮进喊着,那大嗓门震的张煌言耳朵疼,不由笑骂:
“你这厮,都坐上副守备官了,怎么还要薅我羊毛?”
“都是一个壕沟里蹲过的,你出点银子怎么了,又花不了太多!”
阮进笑嘻嘻的搂住张煌言,拐着他便往坊内的菜市口走。
在几人的笑声中,他们渐渐消失在了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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