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都统司都统使莫敬宽,向马、秦两位总兵官请降!”
六月二十五,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在朱由检接到北镇抚司消息的四天前,安南北部三方势力的莫氏莫敬宽,保主武德恭,老街三十二家土司等众人,举兵二万三千,辖民三十六万向洪承畴乞降。
和历史上略有不同,原本的历史上莫敬宽在接受父莫敬恭的禅位即莫朝皇帝位后,他本该在天启三年率军南伐郑主,然后被击败。
之后天启五年,郑主郑梉率兵攻陷高平,擒杀太上皇莫敬恭和莫朝皇太子,莫敬宽与次子莫敬完遁入大明。
结果由于事情在天启五年发生了转折,由于天启五年的洪承畴陈兵北边,郑主郑梉没敢对莫朝讨伐,莫朝皇帝莫敬恭和莫敬宽也就没有遭遇城破北逃的遭遇。
不过、天启三年莫氏的战败,始终让莫敬宽隐隐不安,因此在今年开春得知大明即将收复安南的时候,这厮成为了第一个狗腿子。
不仅如此,他还鼓动镇守宣光、大同两城的武德恭一起北降。
武德恭虽然是郑主的家臣,但常年解决郑氏北部,因此和莫敬宽一拍即合。
两人沟通老街三十二家大小土司,最后向身处梨花驿的洪承畴、八寨的马祥麟上了降表。
这三股势力,分别占据了安南北部山区,因此当他们投降时,郑氏在北部的大门便直接被打开了。
明军需要面对的,便是平整的红河三角洲平原,以及漫长的沿海平原。
六月二十九日,当朱由检通过锦衣卫八百里加急的得知三氏投降的消息时,洪承畴已经派人探明了情况。
三氏不是诈降,而是真的投降了。
伴随着塘骑的奔跑,陈兵在安南北部的六十营拱卫营兵,近十八万两千人当即动身。
洪承畴、马祥麟各十五营兵马,自老街、高平进入安南,同时身处镇南关的戚元辅、身处罗浮的戚金各领十营兵马,对郑氏的谅山、新安发动进攻。
“放!”
“砰砰砰——”
炮口作响,声如雷霆,在经历了一夜的奔波以后,镇南关戚元辅所部三万余人成功到达了谅山地区。
奔波四十余里的战士们没有感觉到一丝疲惫,反而非常兴奋。
伴随着对谅山郑军营垒的炮声,“大明收复交趾之役”正式拉开了序幕。
战事刚刚打响,明军就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作为收复交趾的第三路军,南军都督府的戚元辅领兵十营,装备步铳一万支,骑铳五千支、五斤炮六百门、十斤炮二百门,其他短兵武器不计其数。
由于装备精良,因此在战事刚刚打响的时候,郑军便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轰隆隆的火炮不断作响,没有反应过来的郑军一下子损失了很多的战斗力,只是一刻钟的时间,谅山外围的三个城镇陷入苦战,岌岌可危。
“怎么回事?!城外的步塘呢?明军怎么突然就来了?”
“明军塘骑来势汹汹,我们的步塘跑不快,全部被明军的火器解决了。”
“府台,外围三镇岌岌可危,明军兵临城下只是转瞬之间,请向清王请求援兵,不然仅仅靠我谅山城内六千兵马,谅山丢失只是朝夕之间。”
谅山县衙内,当身着甲胄的谅山知府郑高庸茫然失措的召集了所有郑军将领。
然而常年和莫军、武氏、阮氏进行治安战的郑氏将领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和明军交手。
更何况、仅仅是听着北边传来的火炮声,他们就很清楚明军的火炮不在少数。
这并不是说郑军没有火炮,毕竟郑军和葡萄牙人贸易往来中,火器是经常买卖的存在。
只是他们用的、还是明军已经遗弃的佛朗机炮,并且火炮磅数只有两磅乃至三磅。
就算这样质量的佛朗机炮,谅山之中也不过只有六十二门,并且有三十二门布置在了前线的三镇之中。
眼下三镇即将丢失,火炮自然是带不回来了,依托三十门火炮守住周长二里的谅山城,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快!派快马前往升龙,通知清王派兵支援,就说明军举兵十万来犯,谅山府岌岌可危,请速速发兵!”
“是!”
郑高庸连忙下令,而县衙内的将领们也没有人计较他夸大明军数量的行为,而是连忙派出无数快马南下。
只是从谅山至升龙距离三百余里,哪怕塘骑再怎么快,换马不换人的情况下,最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抵达。
一天的时间、谅山城能不能守住还是问题。
“砰砰砰——”
当郑高庸向升龙请援的时候,南军都督府的明军已经结束炮击,伴随着冲锋号的响起,三万多人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三个不同的城镇发动进攻。
步铳的声音在战场上络绎不绝的响起,十营兵马的十哨五千多名骑兵不断游弋,清理试图逃跑的溃军。
谅山府的兵马数量总共是一万二,而外围三镇的兵马是每镇两千人。
从发起进攻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三镇尽数覆灭,五千多颗首级被收割上交,如此大的胜利也给我南军都督府的将士带来了很大的鼓舞。
“这些安南人的防御工事还不如我们南军都督府平日攻防演练修筑的工事。”
“依托土木的城墙防守,怎么可能挡得住五斤炮和十斤炮的炮击,失败很正常。”
“只是他们巷战也不行,都不知道推倒房屋,堵塞街道来建立工事,只知道用刀牌手掩护火铳手射击。”
“刀牌五十步内挡不住我们的步铳,他们算是倒了血霉。”
中山镇内,戚元辅用刀扒拉了一下死去的郑军将领,他身后是叽叽喳喳在热烈讨论的南军都督府参将们。
“好了……”将长刀归鞘,戚元辅看着这街道上死去的郑军将士,心里也不由一阵后怕。
步铳的威力远远大于鸟铳和鲁密铳,如果是当初的浙兵遇到眼下的南军都督府,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和殿下所说一样,火器的革新决定了日后的战争。”
感慨一句,戚元辅转头对十位参将说道:“诸军休息一个时辰,连夜攻下谅山城!”
“五日后,我们兵临升龙城下!”
“遵命!”
拿下三镇的轻松,让诸将的精神得到极大的鼓舞,一直和建虏作战的他们,忽的来南边收拾安南这样的武装势力,只觉得眼下自己可以一鼓作气决定拿下谅山。
这样的想法不仅仅是他们觉得,而是整个南军都督府的士卒们都这样觉得。
短暂的休整了一个时辰后,大军拔军前往谅山城,当南军都督府三万多兵马围住谅山府时天色渐渐变亮。
望着如赤潮一般的明军旌旗和明军人马,负责防守的谅山城将领只觉得心头压抑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明军没有全部包围谅山城,而是采取围三阙一的方法。
这是战前就讨论的战术,洪承畴希望能把各城兵马放走,赶往红河三角洲,随后在平原上一举将郑氏十万兵马覆灭,避免郑氏兵马躲入西部山脉和明军进行游击战。
因此、当战斗打响,轰鸣火炮不断炮击在谅山城头,青砖被打碎,夯土露出的时候,郑高庸当即选择带领五千多残军向南撤退。
谅山府被戚元辅轻而易举的拿下,洪承畴和马祥麟也分别接管了老街、宣光、大同、高平等地。
作为安南东大门新安城,也在面对戚金三万兵马抵达时开始撤退。
一时间、郑主北部边疆不断收缩,等七月初二的时候,山区所有城池尽数丢失。
“砰!”
“三天的时间,北部十二县全部丢失,三万多兵马只撤回一万六千多人,这仗你们是怎么打的?!”
升龙城内,当作为安南黎朝清王的郑梉发怒,在升龙府王宫殿上败退而归的许多郑军文臣武将纷纷低下了头。
刚满五十岁的郑梉没有想到,武氏、莫氏、老街等三股势力会直接投降明朝,为明军打开进入安南的大门。
但他更没有想到、在北部布置的三万兵马居然连三天都没有撑住。
眼下北部丢失,升龙和海阳两县直接暴露在了明军的兵锋之下。
尽管升龙城还有着作为黎朝精锐的三万御林军和败退下来的一万六千多残军,但能否守住升龙城,这是一个让郑梉举棋不定的问题。
升龙也就是后世的河内,这座城自唐初建造,最开始是大唐交州总管府辖下的宋平县,也是是后来安南都护府的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之后随着唐朝安史之乱后无法节制地方,此地又改为了静海军节度使的驻地。
由于此地无论是从南方到北方,还是从内地到沿海,均是必经之地,还拥有安南北方最大的河港,因此不管是从政治还是军事来说,这里的位置都十分重要。
从经济角度来说,由于位于红河三角洲平原,而加上被中原人不断开发两千余年,因此安南近二分之一的耕地、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在此地。
六百多万亩耕地尽数在升龙、海阳附近,一旦升龙、海阳丢失,即便郑梉退往南边的清化,也难以给养大军。
况且、明朝的水师力量有多强大,郑梉还是从一些葡萄牙人口中了解过的。
丢失北部平原,退往南部还不如直接退往西部山林。
“征调南边的四万兵马支援升龙,另外征调二十万民夫。”
“最后向洪承畴发乞降书,就说我王愿意去王号,我郑梉愿意替大明戍边安南。”
郑梉不舍得抛弃升龙这块富硕之地,也不想打,但更不愿意直接投降。
他想的很简单,那就是成为云南沐氏一样的存在。
他想的很好,如果是寻常的汉人皇帝,指不定就真的同意了。
只是朱由检是什么人?他要的可不是一个只能掌控当地经济,调动当地兵马的安南。
他要的是剔除一切不确定因素的安南,为接下来的移民计划做准备。
郑梉如果掌控兵马,那到时候万一他反叛,上百万汉人都将直面屠刀,朱由检的苦功都将不存在。
因此、比起减少一场大战,获得拥有不安因素的安南,朱由检更宁愿花上时间和银子,把安南犁个清楚。
洪承畴更是明白朱由检的想法,因此当带兵入驻安南北部太原县,接到郑梉让人送来的书信时,他直接将信丢在桌上道:
“我朝齐王殿下和万岁绝不容许有人提出这种条件,郑梉若是想要乞降,就交出兵马来,我朝可册封他为勋贵,保他一世富贵!”
“这……”听到这话、被作为使臣派出的郑高庸看了看四周,五尺的矮小身高在普遍五尺三四寸的府衙内显得有些滑稽。
“下臣会将消息带回去的……”
郑高庸害怕自己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导致自己被洪承畴拿来祭旗,因此表现得十分谦卑。
事实也证明,弱国使臣谦卑才能保住性命。
当着诸将的面,洪承畴抬手道:“别怪本经略不给郑梉时间,本经略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三个月后若是郑梉还没有做出决断,本经略就大军南下,兵发升龙!”
“多谢上国经略大人……”听到洪承畴的话,郑高庸松了一口气,随后在洪承畴摆手下退出了太原府衙。
不过在他退出的同时、已经抵达太原的马祥麟、秦邦屏、戚元辅等人则是纷纷不解的开口道:
“经略、升龙近在咫尺,只需要数日便可拿下,何须等三个月?”
“是啊、这几天的时间,我军将士水土不服,又在翻越高山时染上不少瘴气,眼下当早早结束战乱,平定交趾后撤回云南才对。”
“若是经略愿意,给末将七营兵马,十日内末将拿下升龙城!”
三人的话,都表明了他们并不想把战争拖下去,因为他们是纯粹的武将,想的只是迅速结束战争。
他们能这么想,但洪承畴却不能。
洪承畴有何尝不知道明军的战力,知道明军能十日拿下升龙,三个月平定整个安南?可问题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需要按照朱由检的计划来,留给大明一个没有什么不安因素的交趾,而不是安南。
因此、他才会故意自大的答应给郑梉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为的就是让郑梉调动起郑氏的大量男丁。
比起明军一个个的去记录男丁,缉捕他们,不如利用战争一口气解决大半。
只要男丁减少,那么后续大明百姓迁移之后,汉人最终将占据主体民族的位置。
所以在面对马祥麟三人的催促中,洪承畴却笑道:
“诸位将军不要着急,我军后方山区之中还有不少游击的安南兵马,眼下小国公他们正在带兵清扫这些兵马,保障我军的辎重线。”
“安南南北两千余里,不把山区之中的安南游勇散兵解决,我军也无法长驱而下。”
洪承畴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谁都知道,明军自升龙往南,都将会走海路运送补给,陆路的游勇散兵根本无法对明军形成什么威胁。
“三位将军下去好好休息便是,目前的功绩,我已经向殿下上表功了。”
洪承畴笑着开口,而马祥麟三人见状,虽然不满,但也只能作揖之后离开了县衙。
不过在这县衙内的,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三人,还有投降的莫敬恭等人。
对于他们这些人,洪承畴也笑着说道:
“诸位不用担心,本经略已经上表诸位功绩,请万岁授予诸位为勋爵,福泽子孙是不成问题的。”
“多谢经略……”莫敬恭等人纷纷作揖行礼,而洪承畴则是笑着颔首。
“不必多谢,本经略也是有事相求,希望诸位能带兵随小国公对后方的游勇散兵扫尾……”
他开口安抚了莫敬恭等人,随后让莫敬恭等人统帅自己的兵马,和沐启元、吾必奎负责后方的扫尾任务。
这样的任务,让这群人瞬间眼前一亮。
谁都知道扫尾扫的到底是什么,马祥麟等人没有去参加,是不屑、而他们可不会这么做。
让他们去扫尾,恐怕他们会比沐启元等人还要残暴。
这么说来、可以说洪承畴是把好东西推到了他们的嘴边。
因此、他们纷纷开口道:“此事交给我们,请经略放心。”
“嗯嗯……无事就好好下去休息吧。”洪承畴摆了摆手,似乎是对所有人的安排都做完了。
“我等告退……”莫敬恭等人作揖退下,直至他们离开,洪承畴身后的屏风才走出了三人。
“这群人乞降,这么一来倒是对他们治下那三十多万人没办法收拾了……”
当熟悉的人响起,陆修、沈炼、陆显三人走了出来,而洪承畴也抚着下颌的短须道:
“三十几万人,影响不了大局,最重要的还是郑阮治下的二百余万人。”
“给他们一些时间调集男丁,届时可以一举俘获数十万人。”
洪承畴的话,让陆修微微颌首,而陆显则是心不在焉,只有沈炼微微皱眉,似乎对这样的手段表示不喜。
洪承畴这样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三人的状态,因此对着沈炼笑道:
“沈千户,我想请你前往南掌百户所,把南掌的兵马数量和消息调查一遍,再确定要不要在结束安南之役后动兵南掌。”
“交给卑职吧……”沈炼作揖应下,显然他也不想在这充满血腥的安南之役中展露太多身影,见到太多不想看到的画面。
因此、在洪承畴吩咐后,他便离开了县衙内,而洪承畴也看着沈炼的背影道:
“看来沈千户还是不如陆佥使你啊……”
“经略倒不用挑拨,我和沈炼都是殿下的人,他性子如何那是殿下需要想的事情。”陆修把事情挑明,而洪承畴则是笑了笑,却没有一丝尴尬。
这厮的脸皮,早就如榆木皮一般厚实,而看着陆修和陆显,他也是眯着眼睛道:
“郑梉和阮福源,以及占婆的兵马调动情报,就交给二位了。”
“另外、二位可以通知黄都督,暂时不用担心安南的事情,等安南兵马聚集,再雷霆一击便可。”
“领命!”陆修抓起自己的长刀,随后便要带着陆显走出了县衙。
不过这时洪承畴却开口制止道:“听闻四川东部爆发旱情,波及数十万人,这么一来、倒是可以提前迁移百姓南下了。”
“劳烦陆显千户跑一趟四川,监察当地的布政使司,我会上疏殿下,请殿下下令,迁移川东百姓南下的。”
“卑职领命……”陆显没有沈炼和陆修的脾气,他只想把自己分内事做好。
“百姓的迁移很快了,殿下已经让人将陕西、山西等地遭遇大旱的几十万百姓组织迁移,用不了几个月就会抵达安南北部,经略还是开口问问黄都督,这些人已经到哪了。”
陆修瞥了一眼洪承畴,放出了一个让洪承畴眯了眯眼的消息,而洪承畴也笑着回应道:
“这是自然,百姓迁移安南,稳固了我大明对未来交趾的统治,这是好事。”
“百姓的粮秣问题,我会在他们抵达前解决的,耕地和耕牛也会一并解决。”
“请陆佥使可以提前上疏,告诉殿下老夫准备的事情。”
洪承畴清楚,锦衣卫的消息传递速度远比五军都督府的要快,因此想借手陆修来告诉朱由检,他洪承畴有在认认真真的做事。
“经略放心吧……”陆修应了一句,便转身和陆显离去。
在他们离开后,洪承畴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那细腻白皙的手,一看就是纯粹文人的手,而不像孙传庭和卢象升、熊廷弼那样,身为文人还着甲胄,持长刀的手。
只是、正是这纯粹文人的手,一旦用起来的时候,要比起士卒手中的屠刀更厉害。
洪承畴合上了手,而与此同时走出府衙的陆显也皱眉道:
“这洪承畴,笑里藏刀,日后还是不要和他打交道比较好。”
“不打交道是不可能的,他这种人,用在这种地方正好,恐怕我们要和他共事很多年了。”
陆修扛着刀在两肩上,对自家师弟的话轻嗤,而陆显则是不满道:
“这种人用多了,一旦把握不好容易伤到自己。”
“那得是看谁用,如果是殿下用,那就很有意思了……”陆修说着,也拍了拍陆显的肩膀:
“别想这么多。”说罢、他和陆显肩并肩渐渐消失在了太原县的长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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