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长孙卿都未梳妆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推开门,就见苏明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一只手搭在桌上直直望着长孙卿。那双幽深沉寂的凤眸在长孙卿看来,竟平白多了几分幽怨,像是受了委屈一样。
长孙卿心中又气又好笑,但面上并未表露,关上房门缓步走过去欠身行了一礼。
“夫君昨夜睡得可好?”她的语气也较为恭敬,虽然这是在宫外,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但该有的礼节和问候还是要有的。
桌边的苏明月面沉如水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你觉得呢?”
丢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这能睡得好才怪。
长孙卿低眉浅笑,上前倒了杯茶水递给苏明月,后者很给面子,接过茶水还喝了一口,只是下一刻便猝不及防地揽住长孙卿的腰身,使其坐在他怀里,“你还要陪她几天?”
他伸出指尖轻轻勾起长孙卿的下颚,使她完完全全与自己对望,好将她眼里的光华一览无余。
“我……”
长孙卿刚要开口,嘴巴便被苏明月给堵住了,一片柔软湿润的触感,搅得她一阵意乱神迷,浑身都有一瞬间的酥麻。
她没有反抗,任由苏明月肆意掠取。
好一会之后,苏明月终于离开了她唇间,眼睛里荡漾着迷蒙的微光,静静望着长孙卿沉吟不语。
长孙卿这下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双手揽着苏明月的脖子,颇为心疼地说道:“小怜她年纪尚幼,却遭此厄运,心里头定然无法承受,有人陪在身边她才能安心。”
言下之意,就是还要多陪几天。
苏明月从她话中听出了愧疚之意,心生不解的同时也颇为怜惜眼前人,指尖轻抚她披散在身侧的发丝,“她的遭遇并不是你一手酿成,你何必为她如此挂心?你带着她逃离了贼窝,已是还了她的恩情。”
听着苏明月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话,长孙卿只能笑而不语。
同为女子,她自然很心疼小怜的遭遇,只想尽可能的安抚好她,但是眼前之人确实也不可辜负,毕竟如果没有苏明月救她,她现在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似乎不想让长孙卿为难,苏明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撩了撩她肩头散落的发丝,而后便松开了手中的力道:“卿儿,你先去梳妆,等会我们去镇上看看常羽他们或是黎王等人有没有找到这来。”
长孙卿点了下头,起身离开了他怀中。
苏明月仍旧坐在桌边,长孙卿来到梳妆镜前时,还能在镜中看到他那带笑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曾偏离过。
好像……满心满眼都是她。
长孙卿暗自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多想,专心对着镜子梳妆。
她这几日以来都没怎么绾发,只是用发带随意绑着,今日心血来潮便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再配上一支算不得奢华的发钗。头发梳好以后便是妆容了,胭脂水粉都简单地扑了一点,紧接着便拿起眉笔准备画眉。
可是当长孙卿拿着眉笔在眉前比划了几下后,却无从下手。
说实话,她似乎从未自己动手描过眉。
以往重雪总是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每次梳妆都是重雪侍奉,而今没有她在身边,长孙卿倒有点不习惯了。
简单的妆容她会,但是画眉需要一定的技巧。
长孙卿有点头疼,望着手中的眉笔不知如何是好,胭脂水粉都扑上了,若不画眉会显得很突兀。
她再次拿起眉笔在眉前比划,还是不知从何入手,一气之下就把眉笔放回了桌上。
她的动作很轻,俨然不像气恼的样子。
可当长孙卿一抬头,那支眉笔已经握在另一人手中,那人俯视着她,深邃的眸光中透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长孙卿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只见苏明月直接随手拉来一张凳子,与长孙卿面对面坐着,修长的指尖轻轻托着长孙卿的下巴,右手执眉笔停在长孙卿的额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长孙卿吓了一跳,当即就想要躲开,但是被苏明月一出声便叫住了:“别动。”
长孙卿鬼使神差地就顺从了他的话,坐在原位没有再动一下。
苏明月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长孙卿脸上,分明沉静如水,可长孙卿却觉得炽热难耐,眼睛眨了又眨,企图与他错开视线。
被迫与他对视时,长孙卿都尽量垂下眼帘,视线往下瞥。
时至现在,长孙卿还不敢相信苏明月竟是在为她画眉,且不说他手艺如何,这画眉乃是女子所行之事,身为九五之尊的帝王,谁能想象苏明月竟会如此纡尊降贵。
长孙卿心中五味陈杂,身躯也有些僵硬,犹如木雕。
不一会儿,苏明月便放下了眉笔,同时也收回了托住长孙卿下巴的手。长孙卿这才如释重负,第一时间扭头望向身旁的镜面,“陛下可是经常为女子描眉?”
他为她画的柳叶眉,与重雪相比竟是差不了多少。
望着那支眉笔,长孙卿都觉得羞愧。
“非也。”苏明月轻轻摇头,同样望着镜中那张娇美的脸庞,幽深的眸子里荡起丝丝柔光,“只是幼年时曾为母亲描过眉,母亲走后,便未再执过眉笔。”
而今为长孙卿,他再次执起了眉笔。
长孙卿的眼瞳微微颤了一下,心中愕然,她在苏明月心中的分量,是可以与他生母相比的么?
苏明月无父无母也无儿女,唯一的胞弟也早已死于非命,而今他身边确实只有长孙卿一个人,若说他最看重谁,非长孙卿莫属。
长孙卿意识到这点时,望着苏明月深沉的眉眼,她的心莫名其妙就开始慌了。
如果他动了真情,她该如何应对?
这所谓的真情,在帝王家真的会长久么?
长街上,长孙卿与苏明月并肩而行,小怜则跟在他们身后。
今天是赶集日,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苏明月带着长孙卿到街边摊铺吃了碗馄饨,而后便向镇上的百姓们打听,可曾见过一队人马来到镇上,百姓们的回答皆是不曾。
没有常羽的消息,也没有苏明折和赵升的消息。
站在镇上唯一的一座钟楼上时,长孙卿俯瞰着整座小镇,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皆是陌生人的身影。见小怜站得比较远,也没有往这边看,长孙卿便压低声音问道:“为何不直接去官府表明身份,让他们联系其他郡县寻人?”
“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苏明月眺望着远方,眼底是洒落的太阳光辉,“这是夏楚两国边界,鱼龙混杂,之前追杀你的那帮人便是楚国人,这里的官员是否还忠心于我朝,很难说。”
倘若当地官员有异心,那贸然前去官府表明君主身份就是自投罗网。
楚国的杀手都能混进来,事情确实不简单。
“你所言……也对。”长孙卿不得不认同,若是当地官员有异心,大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或是弑君投奔楚国。
茫茫人海,又该到哪里去与卫军会合。
长孙卿的视线扫过人群,忽然定格在远处的一家摊铺前,她立即扯了扯苏明月的衣袖,颇为兴奋地指着那处:“你看,那是不是常羽他们?”
苏明月顺着她所指看了过去,好几个身着深蓝色衣袍之人站在一家摊铺前,似乎在和摊主交谈着什么,由于隔得太远看不清面貌,但其中有一人的身形和常羽很像。
然而苏明月却没有像长孙卿那样兴奋,目光一凛,拉住长孙卿的手便往旁边推。
长孙卿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刃险险从她颈边划过,一刀砍在了栏杆上,而她已经被苏明月拉到了身后。
再抬头一看,好几个面相凶狠的布衣男子已冲上钟楼,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而来。
看这架势,长孙卿就知是昨日追杀她的人。
“快走!”
苏明月一脚踹倒那持刀的人,牵起长孙卿的手便往另一边跑去,小怜也闻风而动,跟着长孙卿两人一起奔逃。
钟楼上长廊狭窄,楼梯也是仅供一两人同行,他们无法一拥而上,苏明月一边回击一边带着长孙卿跑下钟楼,混进了人群之中。街上人流和摊铺很多,阻碍了他们的追击,虽然他们还在后面穷追不舍,但一时半会也没能追上长孙卿三人。
苏明月牢牢牵着长孙卿在人群中穿梭,而小怜跟在他们身后跑。
此时早已不知常羽他们在哪个方位,长孙卿满大街东张西望,却是看不见常羽或是卫军的任何影子。
跑下钟楼之后,那伙人便将利刃藏匿了起来,如此才没有造成百姓们的恐慌。
他们也未曾横冲直撞,而是尽量避开行人。
“啊!”
慌乱之中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长孙卿回头看去,是小怜和一位行人相撞,失去重心摔倒在了地上。
长孙卿与苏明月对视一眼,随即便回过身去扶她,苏明月不得不在此时放开长孙卿,在长孙卿扶人之际,他持剑只身上前抵挡那群已经追上来的布衣杀手。
他们也纷纷亮出了利刃,直向苏明月而来。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周围的行人被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四散奔逃,连那位与小怜相撞的行人也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那伙人瞬间就将苏明月团团围困,只要将他拿下,长孙卿两人就是任人宰割。
长孙卿赶紧扶起小怜,想要上前去帮苏明月,可是一松手小怜便站不稳脚,长孙卿低头一看才知小怜在摔倒时崴了脚,自己无法站立。长孙卿只得继续扶着她,目光密切注视着苏明月的身影,苏明月却回头对长孙卿喊道:“你先带她走,我来抵挡他们足矣。”
“可是……”长孙卿犹豫不决,心中很是纠结。
对方人多势众,而苏明月是单枪匹马,随时都有可能死于他们的刀下……
可若是她不走,那她和小怜便都走不了,纵然万般不愿,长孙卿还是狠下心扶着小怜转身朝旁边的巷子里跑去。
长孙卿回过头,那些人本想来追她,但都被苏明月挥剑拦下。
他一定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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