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顶村,谢良臣终于能用上自己的大名了,同时谢栓子和谢狗蛋也改了名字,一个叫谢良富,一个叫谢良材,而女儿也改了名字叫谢良瑾。
至于谢良臣的亲大伯谢铁柱,也觉得贱名虽好养活,可还是取个大名好听些,便也给自己的儿子改了名字,谢顺子就叫谢良顺,二儿子就叫谢良宏。
虽然现在谢良臣可以去谢家大房那边读书,而且谢正也正式让他跟着自家两个儿子一起学习,不过谢良臣却不是真当了甩手掌柜,家中许多活也是要干的。
比如现在农忙已过,地里的活并不太多,小妹谢良瑾可以一直跟着他娘赵荷花,所以谢良臣少了照顾孩子的时间,早上便会跟着谢栓子一起去捡柴。
为什么要给谢栓子取名叫“良富”,其实还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懂什么大道理,觉得名字里带着富贵,说不定以后还能沾沾名字运气,所以在问他哪个字好时,他就说“富”好。
用脚踩着一段树枝将其折断然后再放进背篓里,谢良臣转头看了看后头,发现背上的柴快满了,便对谢栓子道:“大哥,咱们往回走吧,剩下的在路上应该就能装满了,这样也能省些力气。”
谢栓子紧了紧肩带,觉得也差不多了,再说他们还拿着竹竿呢,要是后面在地上没捡到,拿绑着镰刀的竹竿去勾树上的枯枝也可以,便点了头。
不过想到灶房点火的引柴没有了,他就又对谢良臣道:“木柴不易引燃,咱们先去竹林里捡些干笋壳回去。”
他说的笋壳不是那种包粽子的斑竹笋,而是平日里砍来编东西的竹子的笋壳,笋壳外面覆盖着些灰褐色的绒毛,如果不小心碰到就会十分刺手。
不过这样的笋壳晒干之后却是极好的引火材料,几乎一点就着,跟纸差不多,而且也是一张一张的,甚至算得上平整。
谢良臣现在会经常帮着烧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闻言便跟在谢栓子身后,两人开始朝竹林那边走。
几日前平顶村才下过一场雨,其他地方早就干了,竹林里因着竹叶落得厚,因此脚踩上去还有些湿润,谢栓子提醒弟弟小心,自己则拿着棍子在前头小心的拨动的竹叶,提防底下有长虫。
在靠近竹林边缘的地方捡了些笋壳,想着两人的背篼还能装,谢栓子便又继续朝里走,刚走了一段,谢栓子看见地上的东西,立刻嫌弃的皱起了眉,抬脚就想把这臭东西给踢到一边。
谢良臣跟在后头,见他哥停下,正纳闷,见他动作,着眼一看,眼睛却突然一亮。
“等等!”
谢栓子抬到一半的脚放了下去,不解的回头看他:“怎么了?这臭蛋恶心的很,你看长出来的这东西,滑溜溜黏糊糊,实在是恶心,要是不趁现在把它们踩烂,这剩下的臭蛋很快就又要长出来了。”
他说的“恶心东西”正是一种有时会长在地里,多数则是生长于竹林间的一种灰白色,大小如鸡蛋般的圆形蘑菇。
这种蘑菇不同于其他菌类,开伞是从土里冒出,而是像动物一样从这滑溜溜的“圆蛋”里出来,而且底下还有类似粘液的液体。
至于破壳后的模样,那更是与普通蘑菇大相径庭,它顶上是一块小小的灰黑色伞盖,而伞盖下则有白色的网状物覆盖下来。
那黏糊的液体,灰黑得一看就脏兮兮的伞盖,还有那诡异的白网,几乎绝大部分人在看见它时,都不会认为这种东西能吃,甚至觉得它可能有毒,或者跟什么邪恶的东西有关。
是事实上平顶村的人到到现在也不认为它是蘑菇,最开始以为它是蛇下的蛋,毕竟外形和触感都很像。
只不过他们将外头那层皮戳破后没见到小蛇,更在后来见到有其他奇怪的东西从里长出来,这才没把它们当成蛇蛋。
不过即便如此,几乎所有人在见到这个恶心吧啦的丑东西时,第一反应仍旧是把它们踩烂。
他们不认识,谢良臣却认识。
他走上前,蹲在地上仔细确认了自己看见的东西,然后在谢栓子惊讶的目光中,将那个已经开了白裙的植株拔起来,摘掉顶上的黑帽子,又扣掉底下黏糊糊的底座,彻底确认了,这就是他前世吃过的竹荪!
这食材并不常见,可他爱吃蘑菇,几乎所有能吃的蘑菇都吃过,甚至以前还专门去过云南,跟着当地人吃当季的鲜蘑菇而险些中毒。
而其中他最喜欢的几种蘑菇里就有竹荪!
竹荪是草八珍之一,味道鲜美,闻之有股特异的清香,当然这种味道也有人闻不惯,它吃起来有点脆脆的,多是用来煮汤或是炖肉、酿肉都十分好吃。
见谢良臣要把这东西往背篓里放,谢栓子赶紧拦住他,“二弟你这是干嘛?”
谢良臣高兴的把解释都忘了,闻言便道:“大哥可别小瞧了这东西,要是晒干了去卖,可贵着呢!”
而且据他所知,这东西主产于巴蜀之地,是古时候当地进献皇帝的贡品,普通人可是很难吃到的。
谢栓子半信半疑,皇帝这么有钱的人会吃这种东西?
在他看来,皇帝应该是每顿想吃鸡就吃鸡,想吃鱼就吃鱼,下地也用金扁担,怎么会喜欢吃这种滑溜溜黏糊糊的“臭蛋”呢?
谢良臣来不及给他细说了,因为这东西娇贵得很,只要开了裙,几个小时内若是不晒干就会自己慢慢融化腐坏,所以他得赶紧把地上这些摘回去拿筷子串着晒干。
再三嘱咐他大哥千万别把这些还未破壳的竹荪“蛋”给踩坏,谢良臣便背着背篼,风风火火的回家去了。
等将捡的柴放进了灶房,谢良臣将刚才摘的几朵竹荪晾晒好,立刻就又回了竹林。
他要等着剩下的这些全开出来,顺便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竹荪蛋。
谢家人对于他的举动十分不解,就算谢栓子后面给爹娘解释了,他们仍旧半信半疑,看着那秆儿中空,外头吊着白裙的东西眉头紧皱。
这东西真能吃?
能不能吃自然要试过了才知道。等到中午谢良臣回来时,他已经摘了近二十朵,此刻全被他穿起来晾在了院子里。
而为了打消家人们的疑虑,他还忍痛贡献了两棵出来,说可以让他娘炖成汤来尝尝。
赵荷花对于儿子要吃这东西,那是一百个不同意,不过谢良臣十分坚持,见她不愿意做,便自己烧水煮了一小锅汤出来。
家里没肉,他只好用萝卜合着青菜一起煮了,不过即便如此,锅里的水才刚煮开,便已经有鲜味弥漫开来。
不同于普通菜蔬的香味飘出,谢家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不过对于要吃它,他们心中的疑虑仍旧很大。
“狗剩,我瞧着这汤颜色不太对,要不咱还是别吃了吧?”赵荷花还是叫不惯他的新名字,因此在家时仍叫他的小名。
谢良臣当然知道这汤没毒,因此便先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一小口,给他们做了个示范。
一家人都紧张的盯着他瞧,过了好一会,见谢良臣一直没什么反应,既没中毒也没喊肚子疼,三弟谢良材便表示他也要吃。
谢石头拉住小儿子,又看了看大儿子,决定自己先试试,便也拿起碗喝了一口。
才刚把汤喝进嘴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鲜味便弥漫在口中,几乎是立刻,谢石头就享受的眯起了眼。
见他这样,小儿子更忍不住了,吵着也要尝尝。
最终这碗竹荪还是被谢家人分着喝完了,而且他们一致肯定,这看起来丑了吧唧的东西味道是真不错,也信了谢良臣说它其实是一种蘑菇,而且很贵的说法。
对于他们的反应谢良臣毫不意外,古代没有味精,调味品也乏善可陈,因此这种天然带着鲜味的东西,一般都比较贵,寻常人也难吃到。
这都是他这段时间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因为他除了味道寡淡的水煮和清炒,在这里几乎就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
确定了这东西可以吃,谢石头看向院子里挂晒着的白色蘑菇,问道:“院子里晒的那十几棵,狗剩你打算怎么办?”
谢良臣的想法自然是找机会把它们卖了,要是可以,说不定以后他们还可以想办法种竹荪,这样以后他读书要用的钱就有着落了。
“那十几棵还是少了些,要是能再多采些回来,等爹再去县里交剩下的税粮时,咱们就可以去问问价钱了。”
听说真能卖钱,谢家人个个都摩拳擦掌,表示这两天一定会再去竹林和以前见过这东西的地里找找,要是找到了,就带回来晒干。
一家人斗志昂扬的商量着要去什么地方找竹荪,谢良臣却自己回了屋。
时间已经耽搁了不少,而他今天还得练字。
自从谢正开始教他之后,他每日的功课便多了起来。
启蒙的书还在读,不过谢正已经抄了《孝经》和《大学》给他,要他先自己研读揣摩,有点像是前世的预习。
之前自制的毛笔谢良臣也没有丢,而是在墙上或是石头上沾水写字的时候仍会用,而只有完成谢正安排的课堂作业时,他才会用谢安给他买的笔墨纸砚。
谢家院子里,几个人仍在热火朝天的讨论,而谢家堂屋里,谢良臣则收起了毛笔,带上自己的东西准备往谢家大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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