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听着她的安慰,笑了一下。

    有了前世的经历,如今这些闲言碎语对她来说,可以算得上毫无杀伤力,她又怎会去在意别人到底说了什么。

    棠彩阁的小二在前头带路,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闲话,他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韩芷的反应,见她一脸平静并未被那些闲话打扰到心情后,他这才在心里狠松了一口气。

    暗理说,如今韩芷已然不是韩家大小姐,他也不必如此小心伺候着。

    可谁让韩芷现在虽然不是韩家大小姐,但却成了顺成侯身边的小妾,虽说只是一个小妾,但在顺成侯如今尚未娶妻,且府内外都只有韩芷一个女人的时候,她的地位还是比寻常那些百姓要高出许多。

    从堂内楼梯往上,再经过两扇镂刻雕花的拱门,小二便将韩芷领到了一间挂满各色绸缎成衣的屋里。

    小二领着人进来的时候,棠彩阁的掌柜钰如正在检查新送来的几件衣裳,瞧见来人她也是愣了一瞬。

    小二见着她,忙开口说道:“钰掌柜,这位姑娘说想买几件男子的红色成衣。”

    “男子的红色成衣?”

    钰如抬眼将韩芷上下看了一番,才漫不经心的应道:“随我来吧。”

    说着她就往一侧搁有的花瓶走去,手下扶着那花瓶轻轻一转,一道密门就在众人面前显了出来。

    钰如将密门打开,这才回头看向还立在屋内的小二:“你继续去大堂招呼客人,不必在这儿守着了。”

    小二应了一声退开。

    韩芷觉得眼前的景象有股说不出的怪异,直到她跟着钰掌柜走进密门里,看到满壁的男子红色成衣后,这种怪异感更是达到了顶端。

    钰如:“这些衣裳都是我亲手制作的,你瞧瞧可有和你心意的?”

    韩芷听着她的话微皱了下眉,上前那些衣裳铺开细细看了会儿,确定是新制成不久的成衣后,她才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这边在看衣裳,钰如却在一旁打量她:“听说你如今嫁进了顺成侯府?”

    “钰掌柜认识我?”韩芷听见她的问话,也是满脸疑惑。

    “不认识,只不过那日顺成侯穿着一身喜服,将你从韩府接到顺成侯府的时候,我正巧在街上看到了。”

    韩芷听她这么说,淡声应道:“算不上是嫁,我如今在顺成侯府也不过是为人妾罢了。”

    钰如听了她的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我可从未见过那个高门的小妾,入府多日还能梳着女子发髻的。”

    韩芷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髻,心中也有些恍惚。

    钰如瞧着她这副模样,也有些好奇:“你入府这些日子,难道顺成侯从未碰过你?”

    不等韩芷开口,旁侧跟着她的云雀就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我家小姐来这里不过是买几件衣裳,钰如掌柜问的话,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听了云雀的话,钰如也不生气,反倒笑着指了指,左侧挂有的一件暗红饕餮金丝纹袍,对韩芷说道:

    “你瞧那件衣裳怎么样,无论肩宽袍长都是顺成侯的尺寸,便是那过于贵气显眼的绣饰,放眼满京城也只有他能撑得起了。”

    若说这个时候,韩芷还不能察觉出眼前掌柜的怪异之处,那她就白活这几世了。

    心中念头冒出,她也不遮掩,直截了当的问道:“钰掌柜可是心仪侯爷?”

    钰如面色僵了一瞬,原本尚且温和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凌厉。

    “你不过只是顺成侯身边的一个小妾,我便是心仪他,你又能如何?”

    云雀跟在韩芷身后暗捏了下拳头,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来者不善,敢情是在这儿等着的。

    韩芷抬眼看着挂了满密室的男子成衣,面上瞧不出喜怒:

    “要想制成这些衣裳也不易,左右它们都是照着侯爷的尺寸做的,我今日就把它们全买了,也能全了钰掌柜对侯爷的爱慕之心。”

    钰如只当韩芷是个以色侍人娇弱女子,如今听着她的话,才知自己早前的判断竟是错的。

    “侯爷纳了一个妾,自然会纳第二个,你就那么肯定我有朝一日站不到侯爷身边?”

    韩芷被钰如满是敌意的话逗笑:“我自然没这么想过,钰掌柜若是有朝一日能入顺成侯府,全了自己心意,我自当替钰掌柜高兴。”

    钰如细细瞧着她的神色,突然皱了下眉:“你不爱侯爷。”

    韩芷翻看成衣的动作停了一瞬,也没正面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转身对旁侧的云雀道:

    “你身上带有的银子可够这些衣裳?若是不够,就让路九回府取一些银子过来。”

    云雀低头将荷包里的银钱数了数,虽然她们还没问这些衣裳的价钱,可单是眼前衣裳的数量,她这点银子也是不够的。

    “那小姐在这儿等奴婢一会儿,奴婢去告诉路九一声,就回来。”

    韩芷点了头,云雀就快步退出了密室。

    钰如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胆子可真大,你将你身边的丫鬟支走,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你不会。”

    钰如:“你怎知我不会?”

    韩芷看着她,言辞确切的道:“因为你尚不能确定侯爷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消遣用的小妾,你若这个时候对我动手,那才是最蠢的。”

    “没想到韩家那一群蠢人,竟还有你这个聪明的。”

    韩芷看完衣裳,就自顾自转身坐入了一旁的椅子里:“说吧,你到底是谁身边的人?费心接近侯爷又是怎么个目的。”

    钰如双眸微眯:“你莫不是气糊涂了?”

    “你心仪侯爷不假,可棠彩阁在长安城这么些年屹立不倒,若说它背后没有人,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钰如:“你问这些话,就不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韩芷低笑了一声:“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若非顺成侯出手相救,如今的我早就死了,我又何必怕这些事。”

    钰如沉默一瞬:“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心仪侯爷。”

    “你不过只是一个掌柜,若非有背后之人的应允,你又怎敢在这阁楼里,制成那么多件成衣,且这些成衣还都是顺成侯的尺寸大小。”

    钰如盯着韩芷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可她话语上却依旧算得上温和:

    “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知道我对侯爷没有敌意,便是爱慕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并无其他用意。”

    韩芷:“是五皇子。”

    见韩芷突然说出背后之人,钰如瞳孔下意识紧缩了一瞬。

    本来韩芷还只是怀疑,如今见着她这副模样,便知自己猜的没错了。

    放眼长安城,但凡大一点的产业,背后之人也不过周熵同周隽两人罢了。

    越岂自来同周熵及薛家走得近,棠彩阁若真是周熵背后的产业,钰如便不敢这么放肆的在店里暗制密格,专门为一个男人准备了满壁的成衣。

    韩芷在心中将这些思绪理完,再看向钰如时,心情已然变得有些沉重。

    “你可知五皇子放任你对侯爷的感情不管,会不会是别有用心?”

    钰如怎会不知道韩芷此话何意,可这件事早在最初被周隽身边的人发现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周隽将她还留在棠彩阁里,无非就是想利用她对顺成侯的爱慕,将她安插进顺成侯府里,借以打探太子一派的行事消息。

    对她而言,若真能借着周隽的手被送到越岂身边,她也是愿意的。

    “你私下议论皇子,又出言污蔑,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五皇子,让他定你的罪?”

    韩芷:“如今二皇子遇袭一事尚未查清,你便是将此时告知了五皇子,只怕五皇子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冒着得罪顺成侯的风险,杀了我。”

    钰如暗咬了下牙,似是有些懊恼。

    “我被人利用也罢,总归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韩芷:“如今我的身家性命可全在侯爷身边,你若被有心之人送到侯爷身边对他不利,我自然得出手。”

    韩芷这话刚说完,云雀就从密阁外走了进来。

    钰如见着云雀,也没继续同韩芷纠缠的新,只冷着脸道:“这些衣裳,待会我会安排小二送去顺成侯府,至于银钱你们到时候再给也行,不必急于一时。”

    韩芷这时也从椅子里起身:“今天之事,我会回府告知侯爷。”

    “你说什么?”钰如心口一紧。

    “这些衣裳,我也会跟侯爷说是你依着他的尺寸亲手所制。”

    说完这话,韩芷也不再看钰如,带着云雀就往密阁外走了去。

    从棠彩阁出来,外面最后一抹霞光早已殆尽,夜幕笼罩天地,放眼望去街巷悬挂的彩灯光影稀疏,只余头顶的一轮清月明亮而显眼。

    云雀:“小姐,奴婢已经叫路九回去取银子,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

    韩芷踩着踏脚凳上了马车。

    “不必等了,一会儿他们店内的人会将衣裳送到侯府去,到时候再给钱便是。”

    云雀跟在她身后进了马车,心有不解的道:“那钰掌柜心仪侯爷,小姐买她专门给侯爷制作的衣裳,难道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要是有个女人敢惦记她的夫君,还照着她夫君的尺寸做那么多件衣裳,她铁定会气得想用剪刀将她那些衣裳都全剪碎,那里还会像韩芷这样,将衣裳花钱给全部买回去。

    “她花心思做衣裳,我花钱买她的衣裳,不过是钱货两清,又什么好在意的。”

    云雀听着韩芷的回答,顿时恍然大悟道:“小姐根本没把她当成是心仪侯爷的情敌,只是单单将她当成了棠彩阁的掌柜,所以才没有生气对不对。”

    韩芷笑了一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

    夜深凉风起,东宫的檐下,一个太监小心揭开琉璃灯盏的罩子,正想举着火折子将那里面的灯烛点燃,殿内一道茶盏碎裂的响声,就将他吓得险些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昌平刚去厨房安排完晚膳,一回来就瞧见这一幕,气得抱着拂尘上前就给了那小太监两下。

    “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事不要毛手毛脚的,你可知这琉璃灯盏要多少钱,若是弄碎了,就是把你给拖出去卖了,也买不回一盏来!”

    小太监被他打得手臂生疼,却不敢出声求饶半句。

    待到昌平打够后,他方才压低脑袋小声应道:“公公恕罪,我今后做事定当小心,绝不会再出这种岔子。”

    昌平甩了甩拂尘,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还不快起身将灯给点上,要是一会儿殿下从屋内出来,见檐下竟还没有点灯,你就仔细着自己的脑袋吧。”

    昌平刚说完这话,就听见殿内周熵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不敢迟疑,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就走进了殿中。

    殿内,周熵身披一件黑色绒底披风坐在床榻上,脸上伤口已经结痂,也这个因为这样,他如今的样子倒比前几日裹着面纱时,还要吓人几分。

    昌平小心躬着身子,询问道:“不知殿下叫老奴进来,可有什么事?”

    因为面容被毁,周熵这些日子性子越发变得古怪。

    眼下听昌平这么一问,他顿时气得就将手旁软枕朝昌平身上丟去。

    “本宫如今还是太子,难道叫你进来就非得是有什么事?还是说你如今也瞧着本宫面容被毁,父皇迟早会废掉本宫的太子之位,所以连带着你对本宫也心有不敬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昌平当即吓得扑跪到了地上。

    “殿下冤枉奴才,奴才心里从未敢对殿下有过半分不敬。”

    周熵:“未敢有半分不敬?那你放才在殿前嘟嘟囔囔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又是何用意?”

    昌平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欲哭无泪的道:“奴才那是在教训一个险些打碎琉璃灯盏的小太监,并无心惊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殿外,皇后薛绫刚走到殿门口,就被周熵同昌平的这番话弄得狠皱了下眉。

    “云筝。”

    跟在她身边的云筝急忙应声:“奴婢在。”

    “你在殿外守着,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今日太子在殿中所言,绝不能传出去半句。”

    云筝扫了一眼在殿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守着这里,绝不会让殿下口中的话,传出去半分。”

    殿内,昌平还在一个劲的给周熵赔礼认罪,周熵却在瞧见从殿门口处走进来的人时,慌张的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母后,母后你怎么来了。”

    薛绫冷眼看着跪在殿中的昌平:“你下去吧。”

    救星到来,昌平在心底狠松了一口气,急忙起身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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