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日光清亮刺眼,抬眼望去天色湛蓝一片,竟未有散云游走其间。

    玄英殿里,盘龙鎏金博山炉上青烟袅袅,安神香特有的香气弥漫在殿中,催得人昏昏欲睡。

    刘全跪在地上,目光惊惧的看了眼椅榻里的帝王:

    “回皇上,早前顺成侯同薛将军去绝狱看望韩长忠的女儿,不知从那儿混进一名刺客,想要刺杀薛将军。好在顺成侯武功高强,及时制止住了那刺客,才免于酿成大祸。”

    周崇不耐烦的拨了拨手中佛珠:“此事朕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那几日陛下夜里总睡不安稳,奴才瞧着心疼,就没敢拿这样的小事来惊扰陛下。”

    周崇怒瞪了他一眼:“有人敢在绝狱公然行刺当朝大臣,你认为这是小事?”

    刘全赶忙扣低脑袋爬在地上,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朕将绝狱交给你打理,是希望你能替朕分忧,而不是格外给朕寻这么多麻烦事。”

    刘全嗓音带了些哭腔:“是奴才辜负了陛下……”

    “行了,那位刺客现在在那儿,可查出背后指使之人了?”

    刘全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都是奴才无用,那位刺客刚被扣下就咬舌自尽了,最后也没能找到背后指使之人。”

    “此事务必还要细查,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奴才明白。”

    周崇询问完刘全,才将目光投到旁侧跪着的越岂身上:“顺成侯,你今天未得旨意私闯绝狱,你可知罪。”

    越岂乖顺的低身:“臣知罪。”

    “如今西北战事紧急,朕念在你不日便要带兵出征的份上,就不追究你这次无礼之罪了。至于你那个小妾中毒一事,朕一会儿叫太医院的太医随你去瞧瞧便是,你也不必为了此事再闹出许多麻烦。”

    越岂:“臣遵旨。”

    玄英殿里有幔帐的遮掩,众人待在里面倒不觉外头阳光有多刺眼,如今行出里殿大门,被那晃目的日光一照,竟都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刘全抱着拂尘走到越岂身侧,伸手递出自己早备在衣袖里的药瓶:“这是你要的解药。”

    越岂看了他一眼,正想伸手接过,刘全却攥着那药瓶往回缩了缩:

    “顺成侯,你是什么身份咱家也懒得追究了。皇上如今的模样想必顺成侯也瞧见了,若当年之事真的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只怕顺成侯同咱家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越岂从他手中抢过那瓶药:“有没有好日子过,本侯从来不在乎。”

    刘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声开口:“你自己不在乎,难道也不为韩芷想想?”

    “本侯如何做事,还用不着你来教。”

    宫门外,安珩攥着手望着天上日头越升越高,一颗心就像是被人丢进了沸水里,翻滚沉浮都叫他难受得紧。

    这时,候在马车旁的小厮看着从宫门内走出的人影,急忙掀开马车帘子对安珩道:“安大夫,侯爷出来了。”

    “好,时间不多了,你叫侯爷走快些。”

    若非顾忌着自己已死之人的身份,安珩现在就恨不得直接冲出马车去。

    小厮点头应下,正想回头跟越岂说声时,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跟前。

    “马车太慢了,本侯带着他先行回府,你们后面再慢慢赶回来。”

    小厮尚未来得及明白越岂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越岂冲进马车里,将软垫上的毯子往安珩头上一裹,扯着他就跳下了马车。

    “侯、侯爷?”

    安珩视线被遮,整个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也就在这时,越岂提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往马背一甩,自己也利落的翻身上了马。

    “回府!”

    随着一声令下,坐下马儿顿时兴奋的扬了扬蹄,未等安珩缓过神,就疾驰着朝顺成侯的方向跑了去。

    后方马车旁的小厮,看着被越岂挂在马脖子上,当成货物带走的安珩,只能同情的在心里给他点了盏蜡烛。

    这几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朝堂,因为周熵面容被毁,又掀起了阵阵风浪。

    同外面的纷乱不同,刑部死牢里此刻正是一片寂静。

    因为明日便要行刑,韩家的一众亲信家丁都被高虔另外安排了人看守,便是关押他们的牢房也选了最严实的一处,生恐自己会在最后关头出现什么纰漏。

    此时高虔刚巡视完牢房的情况,确保一切都稳妥后,正要动身回府衙去,负责看管死牢的狱头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许将军来了。”

    高虔警惕的皱了皱眉:“可是顺成侯身边的那位许劲川、许将军?”

    “正是。”

    高虔拢住衣袖,急忙开口:“他人现在在那里?”

    “许将军就在死牢外,说是想见见死囚韩长忠。”

    闻言,高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在这儿好好看着人,本官出去会会他。记住了,没有本官的指令,谁也不许靠近韩家这帮人。”

    死牢外,许劲川歪着身子靠在马车上,刚要睡过去时,高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牢门口处。

    高虔望见他,一扫之前在牢中的愁容,端起一张笑脸就迎了过去。

    “许将军,你怎么来这儿了?”

    许劲川稍稍站直身子,懒懒的冲高虔打了个哈欠:“我说高大人,你这刑部死牢也看得太严了,有那么多狱卒看着你还不放心,自己还要每日来守着。”

    高虔:“许将军有所不知,眼看着明日便是韩长忠等人的行刑之日,本官若不自己亲自守着,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就是几个死囚犯嘛,有那么多狱卒看着,他们难道还能长出翅膀飞走不成。”

    高虔面上陪着笑,心里却直犯嘀咕。

    这犯人能不能长出翅膀飞走他不知道,可若是顺成侯这个时候突然插一手,叫韩长忠等人出现差错,那他这个刑部尚书也算是当到头了。

    “不知许将军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本官?”

    听高虔这么问,许劲川才恍如梦醒似的拍了拍脑袋:“险些将正事给忘了。”

    说着,他就伸手往袖子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块刻有虎纹的玉佩,递到高虔面前:“高大人可识得这枚玉佩?”

    高虔认真的看了眼那玉佩后摇了摇头:“不知此物是……”

    “哦,此物是侯爷给的,说是皇上之前给他的圣君令。”

    圣君令?

    高虔脸色微变,急忙跪入地:“下官眼拙,不知此物竟是圣君令,实在罪该万死。”

    许劲川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高大人言重了,我今天拿着这个东西来呢,其实就是想见见韩长忠,不知道高大人能不能行个方便?”

    “见圣君令,如见当今圣上。将军手握此物,无论想见谁都是能见的。”

    许劲川笑着将那玉佩收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高大人在前方带路了。”

    “好说,好说。”

    死牢最右侧的铸铁牢里,韩长忠紧闭双眼躺在破床上,一身袍子被血水染污,露在外面的双脚指甲全被人拔去,抬眼看过去只见血淋淋的一片嫩肉翻在外面。

    许劲川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惨烈的景象,眼下看到这一幕尚且还算镇定,倒是在他之前领路的高虔瞧着韩长忠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的别开了脸。

    “本官就在牢门外,许将军若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

    许劲川有些好笑的看了眼高虔,难不成韩长忠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打得过他。

    高虔说完这句话,很快便退到了牢门外,原本在昏睡中的韩长忠,被牢门上的铁链声惊醒,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许劲川,他还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许劲川见他挣扎着想起身,当即上前搭了把力。

    韩长忠坐起后,见面前站着的人还未消失,才知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

    “许将军怎么来了?我如今是毒杀皇上的重犯,将军这个时候来看我,难道就不怕受到牵连?”

    许劲川看着他如今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以为是五皇子害了你?”

    韩长忠:“是谁都不重要了。”

    “你是不觉得重要了,可你女儿却为了救你,险些死在了绝狱那帮人的手里。”

    许劲川的话叫韩长忠眼里露出些许怔愣:“你是说芷儿?芷儿还活着?”

    这些日子,韩家其余人都被关到了刑部死牢,唯独就差韩芷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

    起初他也想过韩芷兴许是逃走了,可后面等毒杀皇上的罪名盖到他头上后,他就知韩家满门都再无生机。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对一直不见身影的韩芷,他也渐渐不敢再有奢望。

    眼下听许劲川突然提及的韩芷,他瞬间整个人都活了:“芷儿她人现在在那儿,她还好吗?”

    许劲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埋着头回道:“韩姑娘中了刘全的蛊毒,侯爷早前入宫寻的解药,也只能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蛊毒。”

    “毒?芷儿中毒了?刘全为什么要给她下毒。”

    许劲川抬起头看着他:“为了救你。韩家出事后,顾砚之便退去了同韩姑娘的婚约,南平侯府也对你们置之不理。韩姑娘为了救你被绝狱的人抓走,侯爷去见她时,刘全起了杀心,是韩姑娘替他挡了那毒针。”

    “那芷儿现在人在何处?”

    “在顺成侯府,韩姑娘如今是侯爷的小妾。”

    韩长忠身形一晃,似是不敢相信许劲川的话。

    “你说什么?小妾?”

    许劲川见他这样,当即皱了皱眉后开口:“如今你们韩家的烂摊子甩了一地,二皇子、五皇子都想你死,侯爷想救韩姑娘,也只能出此下策。”

    韩长忠:“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芷儿为了我,去给人做妾。”

    许劲川险些被他这倔驴的模样气死。

    “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侯爷之所以让韩姑娘做妾,是因为他现在没办法娶她为妻,并不是真的想让韩姑娘给他做妾。”

    韩长忠理了理衣袍坐直身子:“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芷儿不应该为了我而委屈她自己。”

    许劲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你明日就要死了,还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呢。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百姓都是怎么骂你的,你为官这么些年,韩家真正出事的时候,满朝大臣可有谁替你求过情?你这好不容易有一个为你四处奔走,不顾自己性命安危的女儿,你就知足吧。”

    许劲川的话犹如一支利箭,将韩长忠这段日子以来强撑住的信念彻底摧毁。

    为官数十载,最后落得他这般下场,从古至今又有几人?

    若说他真的是那种正直无私,未曾做过半点错事的清官,死于如今这盘死棋里,倒也称得上一个冤字。

    偏得他这些年为了得到帝王看重,还昧着良心做了许多错事,近来夜里每每想起这些事,他心中除了因果报应这四个字,也说不出别的了。

    事到如今,他只求若真的要死,便死他一人就够了,不要牵扯上韩家满门无辜的家仆。

    “是我错了。”

    韩长忠摇着头说出这句话,一滴迟来的眼泪的也顺着他的脸,落到了沾上血污的衣袍领上。

    许劲川:“侯爷说了,你是该死,可他不想看见韩姑娘伤心,所以就叫我来救你一命。”

    说着,他便将早备下的一个瓷瓶塞到韩长忠的右手里:“这是假死药,你今夜寻个机会服下,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

    韩长忠看着手中药瓶,下意识就要还给许劲川,却被后者一记眼刀,给吓得顿住了动作。

    “你们韩家的其他人,侯爷也会想办法尽数救下,事成之后侯爷会给你们一笔银子,送你们离开京城。”

    许劲川说完这些话,见韩长忠挪动身子似是想给他行跪礼,吓得他赶忙开口。

    “这些事情都是侯爷安排的,你若真想谢人的话,就出去后自个给侯爷道谢。只怕是,侯爷如今救你也是瞧着韩姑娘的面子,并不会承下。”

    韩长忠:“如今的我是死不足惜,侯爷能救下老夫人同一众无辜家仆,替我赎一些罪,我已经感恩戴德了,万不敢再做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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