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房檐上的水滴连成线,韩芷打着伞经过时,握住伞柄的手也禁不住稍稍用力。

    湖儿提着引路灯笼走在前端,一面仔细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好在现在时辰晚雨势又大,府中并没有丫鬟下人还在外面走动,她们这才相安无事的走到了段颜夕院子里。

    “你们就在外间等我吧。”

    韩芷冲跟在身后的秋儿同云雀说了一句,就随段颜夕往她的闺房走了去。

    “你先用这个暖暖手。”

    段颜夕取出放在被子里的汤婆子塞到韩芷手中,才又转身掀开幔帐冲外间的湖儿吩咐道:“快去厨房弄个小炉子,再让人送些饭菜过来,就说我饿了。”

    韩芷连忙拉住她的手:“我不冷,也不饿,你不必这么麻烦。”

    “你放心,我平日夜里就喜欢吃东西,不会有人察觉的。”

    韩芷:“可是我真不饿。”

    见她这样,段颜夕冷清的脸上倒生出几分薄怒:“不饿也得吃些,也不看看自己瘦成了什么样子。”

    “我今日来找你并非投奔,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方法送我进刑部死牢一次,我想见见我爹同外祖母。”

    韩芷的话,叫段颜夕微皱了下眉:“如今绝狱的人盯得紧,你爹他们又是重刑犯,你若贸然出现在刑部,只怕人见不到,自己还得搭进去。”

    她的话叫韩芷心底一喜:“你有办法让我进刑部死牢对不对?”

    “办法是有,可是太冒险了。”

    韩芷赶忙抓住段颜夕的手:“你放心,我就是有些事情想问我爹,只要问完我便出来,绝对不会让绝狱的人发现。”

    “你提起这事,我倒想问你,你这些日子都去那儿了?”

    韩芷听段颜夕问起此事,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我在绝狱中毒昏迷,顺成侯将我带去了他府中,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顺成侯府。”

    段颜夕:“中毒?怎么会中毒,你现在没事吧。”

    韩芷牵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你在绝狱里怎么会中毒,难道他们给你动刑了。”

    韩芷见段颜夕满脸担忧,便将之前在绝狱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遍,段颜夕听她说完,顿时气愤的站起身。

    “刘全那阉贼是疯了不成,顺成侯同薛家公子皆是二皇子的人,他若是伤了他们,二皇子岂能饶过他。”

    说完这话,她脸色微变,急忙转身看向韩芷:“原来是这样。”

    韩芷不解的看着她:“什么?”

    “前几日皇上下旨立二皇子为太子,二皇子接完旨意后,就向皇上递了一封弹劾刘全的折子,据说还牵扯到了六年前燕王府的旧案。”

    燕王府?

    韩芷心口微窒,急忙追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年皇上手足相残,一夜之间杀光了燕王府满门,本就理亏。如今他身子渐弱,自是不愿再提此事。”

    韩芷:“那二皇子弹劾刘全岂非没起到什么作用。”

    不管怎么说,周熵如今已然成了太子,照着周崇现在的身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新帝,刘全在这个时候冲薛家下手,他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段颜夕闻言低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二皇子这人生性怯弱,本来这件事情他若是再坚持一下,兴许刘全就败了。可谁知半路皇后娘娘杀出来替刘全求情,他就开始拿不定主意,最后这件事情竟就这样算了。”

    韩芷同周熵没什么交集,仅有的几次记忆里,周熵给她的感觉倒不像那种怯弱无主的人。

    提到二皇子,韩芷就想起了上一世被南平侯鼓动发起兵变的五皇子,下意识问道:

    “那你知道五皇子同月贵妃现在的处境吗?”

    周岁欢不久便要嫁去北境和亲,想来这个二皇子一派应该不会为难她,但五皇子同月贵妃就要另当别论了。

    尤其是月贵妃,周崇这人生性多疑,且极难相信他人。现在她同谋害周崇这件事扯上关系,只怕她今后在宫里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段颜夕:“五皇子还好,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封为睿王后,皇上还将最为富饶的江南给他作为封地,倒也没有很惨。反倒是月贵妃,盛宠多年到头来也只不过落得幽居深宫的下场。”

    韩芷皱眉:“你是说皇上并没有废掉月贵妃,只是将她幽居在了宫里。”

    “说是幽居,不过是碍于如今五皇子还未去封地,晨曦公主也还未嫁去北境。等到他们都走后,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她们二人这样说着话,湖儿就提着一个小火炉从外间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已经叫厨房备了吃的,一会儿便送过来。”

    段颜夕接过那小火炉放到韩芷脚边:“你一会儿叫他们就搁在外间便是,不必拿进来了。”

    “是。”

    湖儿这边放下小火炉退出去,段颜夕转头看了眼身侧的韩芷,见她眉眼藏愁,一副忧思极深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你若真要去刑部死牢,天亮之后便扮作我的丫鬟,跟在我身后进去。我有我爹之前给的令牌,刑部的人不会为难我,只不过你同我进去后,一切都得听我的安排,万不可沉不气叫绝狱的人发现了。”

    韩芷:“好。”

    这场春雨到了后半夜逐渐停歇,等到第二天清晨时,外面已经云散风清,一派大晴天的样子。

    韩芷换上湖儿的衣裳跟在段颜夕身后,秋儿同云雀由福生领着躲去了段府的偏院,今日就她跟段颜夕两人去刑部死牢。

    “夕儿。”

    她们二人这边刚要上马车,段成的声音就在后方响了起。

    段颜夕伸手将韩芷往马车一推,才转身看向后方走来的段成:“爹,你今日不是要进宫去吗?怎么还没走。”

    段成看了一眼在她后方钻进马车的韩芷:“你这大清早的带着丫鬟准备去哪儿?”

    “喜膳阁不是新出了一款糕点嘛,我前些日子叫下人去买,一直没抢到,便决定今日自己去试试。”

    段成听她这么说,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快去吧,早去早回。”

    半个时辰后,刑部死牢外。

    守门官吏看着停到门口的马车,正想上前呵斥,就瞧见段颜夕掀开马车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是段小姐,你怎么来了?”

    段颜夕理了理衣衫,看了眼周围比往常多上一倍的看守,故作镇定的问道:

    “今日可是有什么人在我之前来了,怎么多了这么多看守。”

    守门官吏:“回段小姐的话,是二皇子奉皇上之命特来看望罪臣韩长忠,现在还在里面呢。”

    周熵来了?

    段颜夕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既然是二皇子在,那我就迟些再来。”

    她这边话音刚落,就瞧着周熵被人拥簇着从死牢里走了出来,无奈之下,她只好低身行礼。

    “臣女段颜夕,见过二皇子。”

    虽然周崇已经下旨立周熵为太子,但储君之礼毕竟还未举行,段颜夕现下也只好称呼他为二皇子。

    周熵看着她有些意外:“你怎么来这儿了,可是又有什么案子。”

    站在周熵身后的越岂看了眼跪着的段颜夕,突然玩味的笑了笑。

    “段姑娘这个时候来这里,该不会是为了见韩长忠吧。”

    躲在马车里的韩芷闻言,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段颜夕:“我不明白顺成侯此话何意。”

    “不知道本侯何意?”

    越岂低笑一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一个飞身朝旁侧停着的马车袭了去。

    护在周熵太监看到这一幕,当即尖着嗓子嚎了一声:“有刺客!保护太子!”

    一时之间,周围人群瞬间乱做一团,段颜夕也被赶来的御林军给扣了住。

    马车内,韩芷听着周围的骚乱,正想寻个机会逃开,不给段颜夕添麻烦时。越岂就冲进马车里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人群视线里。

    “你干什么!”

    越岂看着满脸怒容的韩芷,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既然想自投罗网,本侯便帮你一把。”

    韩芷看了眼被御林军扣住的段颜夕:“是我逼她带我来的,你有什么气就冲我发,别连累其他人。”

    “皇上下旨,韩家满门抄斩,段颜夕不仅包庇你,还私自将你带到这里来,你觉得本侯会相信你说的话。”

    韩芷深看了眼越岂:“我都说了跟她没关系,既然是我们韩家满门抄斩,那你将我交给绝狱不就成了。”

    越岂攥紧她的手:“你以为我不敢?”

    韩芷不看他,白嫩的小脸露出一股藏于骨子里的冷傲与倔强。

    “我们韩家的罪,我们自己担。满门抄斩也好,碎尸万段也好,都是我们自己的事。”

    说完,她就猛地一用力甩开越岂的手,朝周熵走了过去。

    “罪臣之女韩芷叩见二皇子,今日之事与段颜夕无关,一切都是我逼她的,还望二皇子能放过她。”

    周熵:“韩家获罪,你身为韩家大小姐,怎能私自躲藏。”

    韩芷跪直身子:“我并非故意躲藏,我爹也是冤枉的。”

    站在周熵身旁的太监闻言大怒:“放肆!你爹的罪是皇上亲自定的,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想说皇上冤枉了你爹不成。”

    “我爹确实是冤枉的,至于冤枉我爹的是皇上还是五皇子,想必你们心中都有数。”

    “大胆!”

    太监昌平提起手就要打韩芷,却被越岂横空截了下。

    “顺成侯,此人污蔑皇上,难道你要坐视不管吗?”

    越岂手下用力,昌平当即疼得脸上一阵扭曲:“顺成侯……咱家可是皇上派来伺候太子殿下的,你竟敢无礼。”

    “殿下尚未开口,你便开口呵斥且想动手打人,你眼里可还有殿下?”

    越岂的话叫昌平脸色微变,赶忙着便跪到了周熵跟前。

    “奴才知错,还望陛下恕罪。”

    昌平虽然比不上刘全,可到底是周崇跟前伺候的老人,周熵那里敢真的怪罪他。

    “昌公公请起吧,韩家的事父皇已经交由绝狱审理处置,本皇子也不好再过问。顺成侯,就由你将韩家姑娘移交绝狱,其他的事情到此为止。”

    越岂:“是!”

    韩芷被越岂带走,一路上她都歪着头看着窗外,不愿意同他说话,最后还是越岂耐不住性子首先开口。

    “之前本侯给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

    韩芷语气稍冷:“不知道侯爷问的是那句话。”

    越岂慢条斯理的端起矮几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还有四天,韩长忠就要问斩,你说本侯问的是那句。”

    只有四天了……

    韩芷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若是她眼下再被越岂送去绝狱,那韩长忠就彻底没救了。

    越岂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当即搁下手中茶杯:“算了,就当本侯没说过。”

    说完,他就靠入软枕里开始闭目养神,整个马车静得只闻车轱辘压过长街石板的声音。

    随着马车往绝狱方向走去的时间越来越长,韩芷整个人就像被泡在温水里烹煮的青蛙一样,早前营救的时机错过,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等死。

    心中几番挣扎,终于她选择转身看向旁侧的越岂。

    谁料越岂根本没睡,她这边刚转过来,他一双眼睛就睁了开。

    “侯爷……”

    韩芷话音刚出,外面车夫的嗓音就传了进来。

    “侯爷,绝狱到了。”

    越岂淡应了声,也不看韩芷,起身就朝马车外走了去,韩芷只得在后方急忙跟上。

    “侯爷!”

    越岂往前走去的步子微停:“你既然不愿意,就没什么好说的。”

    “侯爷手握重兵,京中关外无不畏惧,你若愿意留我父亲一命,何人敢反驳?”

    越岂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韩家害燕王一族,本侯为何要救你父亲?”

    韩芷两只手拧在一块,好半天才寻出一个牵强的说词。

    “当年之事,我爹知道一些真相,侯爷若肯留他一命,兴许他还能助侯爷早日查出害死燕王府满门的真凶。”

    越岂:“没有他,本侯照样能查出幕后真凶,让他们血债血偿。”

    听他这么说,韩芷便知这件事情再无转机。

    既然如此,她还是认命接受现实。

    想着她便抬步朝绝狱走了去,越岂在后方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你与顾砚之的亲事已废,你若愿意嫁给本侯为妾,本侯便留你父亲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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