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可我怎么听说顺成侯之前一直生活在西北,此次入京也是头回。”

    韩芷有些头疼:“里面的事情我没办法给你说清楚,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些事情一团乱。”

    段颜夕眼见她情绪开始激动,赶忙开口:“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商量。”

    等到韩芷情绪稍微平息了,段颜夕依据自己多年看话本的经验,摸着下巴想了想判断道:

    “你说你们韩家曾经做了对不起顺成侯的事,按照常理来说的话,顺成侯现在应该恨你们,而不是帮你们。在顺成侯帮了你之后,你之所以会觉得良心不安,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欺骗了一个好人,对不对?”

    “不对。”

    本来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段颜夕闻言一怔。

    “不对?那儿不对了,我觉得我分析得很对啊,话本子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韩芷头疼的扶了扶额:“我内心是不安,但并不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

    “不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那是因为什么?”

    韩芷抬眸对上段颜夕不解的眼神:“因为害怕。”

    “害怕?”

    段颜夕茫然的眨了下眼睛,不太确定的开口:“你是说你害怕顺成侯?”

    虽然韩芷不想承认,可前世韩府被抄家那夜的记忆一直深藏在她脑海里,那一夜她亲眼看见越岂拔剑杀了长生,也亲眼他手下的人将韩府家底抄空。

    那个时候的越岂对她只有恨,他也应该对她只有恨。

    就像昨夜,越岂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些感情都太不真实,她不敢信,她还要留着理智解救她们韩氏一族的人,她必须能活得清醒。

    “对,我害怕他。曾经我确实想过欺骗他,甚至利用他,来保全我们韩府。可最后我发现他太聪明了,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被别人利用,也绝不会为了一个仇人,而放弃自己本该做的事。”

    杀了韩长忠,灭了韩府,为燕王府报仇,这才是他本该做的事,也是他前世曾经这样做过的事。

    韩芷的话听得段颜夕一头雾水:“什么欺骗?什么利用?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算了,这件事情本就一个死局,我还是另外想办法。”

    “什么事情?什么死局?你能不能全部告诉我。”

    段颜夕有些崩溃的挠了挠头,作为一个自幼就跟在段成身边,破过大大小小不下二十桩案子的神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

    韩芷端过一旁秋儿新送过来的清茶,递到段颜夕面前:“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非要治我爹于死地。”

    前世是越岂在背后操纵,所以韩长忠才死在了绝狱的暗牢里。

    如今前世的事情已经更改,越岂不仅没有出手杀韩长忠,甚至还从绝狱的手中救了他。

    那就说明在这件事情背后,还有一个人想让韩长忠死,一个能左右韩长忠生死,甚至能控制绝狱的人。

    韩芷这边刚想到那人,段颜夕脑海里也想到了。

    “是皇上。”

    段颜夕压低声音在韩芷耳边说了一句,眼见屋外还站着两个二等丫鬟,这才赶忙起身将门关了上。

    韩芷眉心微皱,脑海中闪过上次年节宫宴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周崇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要了韩长忠的命。

    毕竟韩长忠跟在他身边多年,如今朝中众臣为了拥立太子一事,纷纷站队二皇子与五皇子。只有韩长忠同几个老臣一直中立,并未掺杂其中。

    若是这个时候,单为了那几句劝诫的话,他就突然对韩长忠下手,那岂不是会伤了其他几位老臣的心。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会让他不顾其他几位中立的老臣,也要对韩长忠下手。韩芷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当年燕王府被御林军连夜灭门一事。

    元宵将近,长安城街巷花灯高悬,各色灯谜被店家描于灯笼彩纸上,年节喜气未消,又添了几分过节的热闹。

    自打上次去了一趟韩府回来,越岂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日除了送饭的下人可以见着他一面,其他人谁也见不着他。

    刚从荆州的回来的曾广眼见今日越岂又不会见自己,只好掉头去后院找许劲川商量。

    后院里,许劲川正挽着衣袖同几个家丁栽培新送来的兰花,瞧见一脸杀气从前院走来的曾广时,他还愣了一瞬。

    “你怎么回来了?侯爷不是让你去荆州查探消息了吗?”

    曾广忍着气看了他一眼:“主子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里好几日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栽花。”

    许劲川将手中一株长势极好的君子兰,递给身旁的一位家丁,随口应道:“侯爷这是为情所困,我同大公子都劝他好几日了,但是却一点成效都没有,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曾广捏了捏手中的长剑,咬牙:“既然主子想见韩大小姐,那我现在就去韩府将人绑过来。”

    “不、不行!”

    眼见曾广转身就要离开,许劲川也顾不上自己沾满泥的双手,冲上前就拽住了他的衣袖。

    “侯爷现在只要一听见韩大小姐的名字,就又摔凳子,又砸门的。你若是将人直接带过来,我恐怕那间书房都要被侯爷徒手给拆了。”

    “把你的手松开!”

    听曾广这么说,许劲川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我不松!你若是将侯爷激怒,那我离死也不远,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我还不能死。”

    曾广垂眸看着自己新买的衣裳,被许劲川的狗爪子一点点弄脏,一时间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我让你把手松开,你若是再不松,我就剁了你这只手。”

    “我都说了……”

    许劲川这边话刚说到一半,冷不丁瞧见一袭黑衣,赤足站在廊下的越岂,险些被吓得半死。

    曾广注意到他的异常,下意识抬头望去,看见是越岂后,他心底一喜想也没想就把许劲川往旁侧一推,快步迎了上去。

    “主子,你让我去荆州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越岂黑发未束,整张俊脸因为前些日子的病痛,显出几分不太健康的苍白。可即便是这样,他周身散发的寒气,还是叫院中一众下人吓得跪到了地上。

    “你随我来。”

    曾广得了他的命令,急忙快步跟上前。

    书房里,雪施垂头整理着地上洒落的书本,余光扫见一抹绣着暗纹的墨袍走近,吓得她急忙俯跪在了地上。

    谁知越岂看都没看她,径直走过她跟前后,就坐入了后方案桌旁的太师椅里。

    “你出去吧。”

    疏冷冰凉的嗓音响起,雪施先是愣了一瞬,待意识到越岂是在跟自己说话后,她才急忙抱起面前的书本搁到一旁桌子上,躬身退出了书房。

    书房外,几个二等粗使丫鬟瞧见她从书房里出来,顿时鄙视的翻了几个白眼。

    “她不过就是仗着自己长了一张狐媚脸,便整日往侯爷跟前凑。她也不看看侯爷是什么人,岂会瞧得上她。”

    另一个丫鬟闻言,也没忍住开口道:

    “侯爷喜欢的人,是韩家小姐那种正经的高门大小姐。像我们这种低贱的人,自是想也不敢想,若是有人真不知天高地厚,非得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是自己不要脸,还连带着拖累我这些清白丫鬟的脸。”

    雪施本来已经走下书房的台阶,不想理会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可当她听着耳边这些话语因为她的不理会,变得越发难以入耳时,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

    “你刚刚说什么?”

    本来聚在一起说她的几个二等丫鬟,见她突然走过来兴师问罪,顿时都有些怂了。

    还是其中一位早在书房伺候的丫鬟翡翠,见不惯她这般嚣张的样子,站出身道:“怎么,你敢做还不敢让我们说了?”

    雪施冷眼瞪着她:“我做什么了?是你自己瞧着侯爷这几日生气,不敢去侯爷跟前伺候,这份送饭的差事才落到了我头上。你现在又在这儿贼喊捉贼,到底是谁不要脸!”

    翡翠没想到雪施平日里瞧着唯唯诺诺,一声不吭的样子,竟然也敢公然同她顶嘴。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敢去侯爷跟前伺候了,你不过就是瞧着自己长了一张狐媚脸,妄想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才一个劲在侯爷面前转悠。我可不像你,就算只是一个丫鬟,那我也是正经的清白丫鬟,断不会做出这等狐媚惑主的下流事。”

    啪!

    刺耳的巴掌在房外响起,叫原本正在听曾广禀报的越岂,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房外,翡翠捂着自己右脸,双眸喷火的盯着雪施:“你敢打我?”

    雪施冷眉微挑,眼中渗出几分杀意:“我打的就是你,若是日后再有谁敢在背后编排我,我就见一个打一个。”

    被她盯上的几个二等丫鬟对视一眼,全是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可还未等她们退得离雪施远些,就被突然出现在房门外的越岂给吓得跪到了地上。

    “本侯竟不知道,你如此厉害。”

    森冷浸着寒意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雪施背脊一凉,赶忙回头跟着跪在了地上。

    此时越岂已经穿上了鞋,俊冷的面容上全是遮掩不住的不耐烦。跟在他身后的曾广瞧见这一幕,当即拔出腰间长剑盯着那个丫鬟,大有越岂一开口,他就上前将她们全部都砍了的架势。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非但不见越岂开口叫他杀人,越岂还抬步朝那个打人的丫鬟走了去。

    沉稳散漫的脚步声慢慢走近,雪施只觉得那声音像是踩在了她心脏上,一步一步都叫她呼吸艰难。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没什么情绪的嗓音响起,雪施身子下意识颤了颤。

    “奴婢雪施。”

    “雪施?”越岂抬眸看了一眼前方冒出嫩芽的梨树:“那两个字。”

    “雪天的雪,施恩的施。”

    也不知越岂听没听她的解释,她这边话音还未落,她就听见他漫不经心的道。

    “你以后就做我的贴身丫鬟,跟在我身旁近身伺候吧。”

    一旁被打的翡翠闻言猛地抬起头,不想竟对上了越岂隐有杀意的双眸,瞬间吓得她又赶忙跪了下去。

    “曾广,把其他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告诉管家以后本侯身边不需要她们伺候。”

    曾广有些遗憾的收回剑:“属下领命。”

    另一边,得知宫里来人传旨时,韩长忠正在后院池塘边同顾砚之一起钓鱼。

    看着来传话的长生,韩长忠也顾不上鱼已经上钩的鱼竿,急忙拂了拂身上的袍子站起身:“可看清来的是那位公公?”

    长生:“是皇上跟前的九千岁,刘全刘公公。”

    韩长忠走出去的脚步一顿,在听到刘全的名字时他就眼前一黑,好在顾砚之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韩大人不必惊慌,若真是什么坏事,侯爷定早就派人来给你报信了。眼下侯爷那边没有什么消息,想来此次刘公公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韩府前院,韩长忠领着韩家一家老小,再加上顾砚之同唐燃两人,齐齐跪入地。

    刘全抱着圣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这才尖着嗓音打开圣旨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长忠从官多年,一直勤勉恭敬,尽心竭力为民办事,现特复其吏部尚书职位,钦此!”

    没头没脑的一封复职圣旨,叫韩长忠同在场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全见自己念完圣旨,这些人还愣着,语气顿时有些不太好。

    “韩大人,皇上的旨意咱家已经念完了,你可是觉着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韩长忠被他的话吓得够呛,赶忙收回心思应答:“罪臣不敢,罪臣念及皇上隆恩,心中感激,这才失了礼,还望公公莫要怪罪。”

    刘全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皮笑肉不笑的扯下了嘴角。

    “恭喜韩大人官复原位,皇上让我带一句话给大人。如今春日临近,春雨也将增多,这京里的池塘添了水,里面的鱼儿也变得越发活跃,只是这鱼儿活跃了,那池塘的水也就会被搅浑浊。皇上希望韩大人不要被浑水染污,还得像往常一样尽心替皇上,替天下万民谋福祉才是。”

    韩长忠前襟被冷汗渗透,死命将额头叩到地上,嗓音轻颤:

    “罪臣谨遵皇上教诲,定不负皇上圣恩。”

    刘全:“既然这样,韩大人就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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