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没亮,南枝就陪着朱巧娥起来,随便吃了两口,便送她去佛堂,无名法师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要立牌位需得血亲滴一滴指尖血,混在金漆内书写上去才有联系。”

    朱巧娥方才看见面前墙上正放着一块黑漆木牌,还并没有写字上去,所以来到香案前,拿旁边的一枚针朝食指上刺破,淌下一粒豆子般大的血珠,滚入金漆中。

    只见那血渐渐晕开,无名念了几句经文,立刻上笔蘸了少许,往牌上去写“慈父朱一行之位”。

    再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与几名沙弥共同诵经,朱巧娥则也是跪坐在其灵牌之前,将其心事传递给九泉之下的父亲。

    “父亲,女儿如今要在京城立足,还望父亲宽恕,女儿无法完成父亲生前遗愿,唯有日日焚香祭拜,念女儿不忘父亲之心,若日后有所成就,衣锦还乡,必定替父亲另迁新坟,愿父亲九泉之下亦能安乐。”

    她最终还是隐去了自己与林景时这段曲折,做完法事后,便是巳时三刻左右。

    朱巧娥从佛堂出来,双腿已跪得麻木,不能走,只好在门外歇一口气,坐下来,将腿上的肉敲了敲。

    然邓无为却等不及了,他早晨就来了,但听闻朱巧娥在佛堂替其父做法事,不好惊扰的,所以便把南枝扣下和他玩耍。

    却不料,他弄来一只毛虫想要逗南枝一逗,谁知,南枝吓得半死,如今躺在床上不知人事,把他急得要命,因此看见朱巧娥,立刻上来抓住她,飞一样往净房里去了。

    “快给南枝看看,我瞧她好像不太好。”邓无为焦头烂额,话也说不清楚,没想到反引得朱巧娥也紧张起来。

    立刻推开门,原定在床上的南枝,只剩空空一床被褥,邓无为一怔,险些倒在地上。

    朱巧娥恐怕邓无为唬她,所以大着胆子上去,摸了摸被窝,眼睛一亮,还是热的,可见没走多久。

    她想回头告诉邓无为这个消息,可一个“蓬头鬼”却从柜子里冲出来,“哇”的一声,又是叫声,又是哭声,林子里的鸟都惊散开。

    连李家也被惊动,跑过来帮忙。

    他们没见过邓无为,以为他是闯入寺内的登徒子,对朱巧娥动了手脚,都冒起大火,个个摩拳擦掌,势要将其就地歼灭的声势气魄。

    “哎呀,我本来是想吓一吓他的,怎么吓到姑娘了?”南枝将散下来的头发往后一梳,重新露出她那张净俏的脸蛋,才叫朱巧娥缓过神来,捶了她一下。

    “姐姐也太淘气了。”朱巧娥含泪而笑。

    “谁叫他先拿虫来吓我,想来他是戏弄女孩惯了的,可不能轻易饶了他。”南枝一边掩着嘴笑,一边把朱巧娥扶起来。

    便听见旁边有人求饶,“快饶了我吧。”

    看过去,居然是李家的人围着邓无为在打,朱巧娥快叫了住手,“这是大理寺丞!”

    一听说此言,众人具被惊吓住了,忙得收回手来,只见邓无为被揍了个鼻青脸肿,笑得南枝直不起腰。

    “无妨,这邓寺丞是位极宽厚的大人,必不会与我们一般见识的。”朱巧娥好不容易把众人哄了回去,再回来看邓无为的伤,不过擦些镇痛的药膏,。

    可偏偏小沙弥来寻她,又有病人找上来,朱巧娥只好把药拿出来交给南枝,自己出去了。

    “如今你毁了容,不怕那些的花魁娘子不理你吗?”南枝打开药盒,用手指沾了少许雪白的凝膏,靠近邓无为的脸,只使出棉花似的力气,轻轻抹了一层。

    邓无为的心一下子慌了,一股热气从后背烧到耳根,被灼得滚烫,所以往后避了避。

    但南枝依旧上来,冰凉的药膏从鼻梁上擦过,又闻到她袖中一缕清香,令他魂醉,所以拉住南枝的袖子,星眼朦胧,问:“这是什么香?”

    不想他会出手,南枝心中不禁一动,更添了两片娇红,“快拿开你的手,我并不是那秦楼楚馆的乐姬,可容你随意动的。”

    “是是是。”邓无为把手松开了,觉得脸上瘙痒,便想伸手去挠,可被南枝挡下了。

    “如今脸上都是伤,可不能用手去。”便替他再抹了厚厚的一层,背过身去,“姑娘这药的效果极好,过会就不那么浮肿了。”

    “是。”邓无为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喉结上下动了动,更觉得口干舌燥了,所以就顺手端起旁边的一盏茶,虽然凉了,可一口喝下去更能缓解他如今的窘迫。

    南枝来不及阻止,嗫嚅数次,只说出一句,“还要喝吗?”

    这一杯好像是不够的,邓无为点了点头,南枝便将茶壶拎来,替他续上新茶。

    周而复始,邓无为足足喝了一壶茶,直到壶嘴上滴不出来一滴,他才将杯子归还到原地,抿了抿唇。

    “怎么朱姑娘看个病这么久?”他有些等不住了。

    南枝瞧着时辰该去厨房做饭了,所以站起来,“如今姑娘开诊的名气传出去了,必然是有许多人来要看病的。”

    邓无为见她要走,忙问,“你要去哪儿?”

    “要到正午了,自然是去厨房做饭。”南枝把那个空茶壶也拎了起来。

    可邓无为却抢了过去,竟然腼腆地低下头,笑道:“我也去,如今这屋子没有人,我怕待着不好,要叫人说闲话,还是跟你去吧。”

    南枝觉得他这样好没有意思,可又不得不答应,“来吧。”

    邓无为自然是高兴的,宛如个跟屁虫一般就在南枝后面一步都不停的。

    已经有两个小和尚在开始洗菜,见南枝来了,都笑着迎上去,“施主今日要做什么?”

    邓无为瞧着清楚,那绝对是有所图谋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将这两个年幼的小和尚一一用眼神横扫一遍。

    可他们不过就是贪一口美味,又有什么心思呢?

    南枝推开邓无为,眼睛望向寺庙后面的一棵大榆树,笑道:“那榆钱刚长出来,最是香甜,你们去摘一筐来,我替你们做榆钱糕和榆钱饭。”

    小和尚得了话,马不停蹄地跑去爬树摘果子,活脱像山间的野猴子,没有管束的。

    邓无为问道:“他们不是和尚?这六根看着可一点都不清净。”

    “就算是和尚,也不过是没爹妈的苦命人,如今养在寺中,才多大,哪有不嘴馋的。”南枝望着那两个欢脱的背影,不自觉也被感染,回忆起童年,眸子却瞬间灰暗了。

    邓无为最会察言观色,料她是想到什么不如意的,立刻岔开话题,“这榆钱还能做吃的,我竟然不知道。”

    南枝知道邓无为察觉到她的心思,便将袖子挽起来,强按住心里的回忆,笑道:“这榆树一身都是宝,可你们这些富贵门户不过拿人家的木头来用,造满屋子的家具罢了。”

    听到这里,邓无为的唇边一抹微乎其微的弧度垂下去些许,“我也不是富贵门户。”

    这令南枝想起之前在城里遇见那个邓烨,就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话。

    刚想说一句“抱歉”,但邓无为忽然开口了。

    “我的母亲是教坊里的头牌歌伎,外面风光无限,可终归还是贱籍,遇见我父亲的时候,正是她在台上演出,其歌声缠绵悱恻,唱到动人之处吸引了我父亲,从此两个人便种下情根,愈发不可收拾。”

    南枝没想到邓无为竟要将他的秘密暴露出来,便想打断他,可邓无为不理,继续说。

    “原本,侯府世子与教坊头牌一件风流韵事,并不算什么大事,可父亲偏偏执拗地要娶母亲做正妻,这便不为侯府所容,硬要拆散他们二人。”

    “可母亲当时已怀上我,被邓家四处驱赶,险些动了胎气,最终被一个女观收留,才将我生下来,但他们告诉父亲的却是母亲已死的消息,这其中必有我那叔父的算计。”

    “你叔父?那邓烨的父亲?”南枝见打不断也听进去了,越发凝重起来。

    邓无为朝南枝望了一眼,隔着水雾,瞧得并不十分清晰。“对,后来父亲郁郁而终,祖父也因逼死了嫡子没活过一年,后来邓家的爵位便由我那叔父承袭了,难道不是他从中作梗。”

    南枝递来一块自己用的帕子,邓无为捏在手心上,愣了愣,才拿来拭泪。

    正说到这里,两个小和尚灰头土脸的回来,正好是一筐榆钱,邓无为便住口了,也不好再将帕子还回去,只好藏入自己的袖中。

    南枝欲言又止,还是看着他把自己的帕子收进袖里了。

    她要去井里提一桶水上来,稍显得吃力,邓无为立刻便凑上来,想也没想就抓住南枝的手,帮着使劲,一下就提上来了。

    两个小和尚忙上来要水淘筐里的榆钱,邓无为也帮欢快地帮他们捧,只留了南枝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恰巧朱巧娥看诊回来,便看见刚刚邓无为帮南枝提水的一幕,开始还觉得高兴,可忽然想起这邓无为不是对自己说过他家中有一娇妻,顿时气头上来,匆匆走了。

    而忙了不过半个时辰,榆钱饭和榆钱糕就做了,一打开果然是香气四溢,南枝只盛了她和朱巧娥、邓无为的份,还足足留了大半锅,让其他人分去。

    邓无为自是把重活都包揽了,这一桶滚烫的饭,他隔着衣服抱进屋里。

    朱巧娥早已坐在里面,可脸色不大好,南枝以为是她累了,所以上来问,“姑娘可是累了,还是吃了饭再睡下吧。”

    邓无为也在一旁应和,“对啊,这饭可香甜,一定要趁热吃两口。”

    随即用碗替三个人分装了,一一摆好碗筷。

    但朱巧娥却明显瞪着邓无为,而他转身过来时,一截粉红的绣帕从他袖口里露出颜色来,朱巧娥一看就知道是南枝的。

    大脑一片空白,心想,难道他们两个已经定情了吗?若是姐姐也心仪于他,自己便不好说的太直白,以免驳了姐姐的面子,所以把吹起来的腮又吸了回去,只闷头吃饭。

    而南枝忽然想起邓无为找她的正事,立刻提醒,“邓寺丞不是有事情要寻姑娘的吗?”

    邓无为猛拍脑袋,登的跳起来,“就是,我快忘了,幸好你提醒。”

    朱巧娥暗暗看过去,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吃进去如此喷香的饭菜也食不知味,于是心里便想定了,就算求她做什么也是不答应的。

    “就是双山村那个案子,我们已把那几个打手和庄头的管事都抓起来,可如今只有李二牛一个人证他们是不认的,所以必须要把当时另外看见的三个人都带过去才行。”

    “原来是这件事,你若昨日就跟我说了,今天便不必跑这一趟。”南枝见朱巧娥好像被饭哽住了,就倒了一杯茶来,顺便也替邓无为用他之前用的杯子倒了一杯给他。

    邓无为双手捧过茶,呆呆地看着南枝,笑道:“我乐意跑这一趟。”

    南枝忙丢下手,跑到朱巧娥身边坐下吃饭。

    “咳咳。”朱巧娥喝一口茶又被呛住了,简直是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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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未婚夫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大头自然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8章 情愫,错认未婚夫后,笔趣阁并收藏错认未婚夫后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