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
“嗯?”
“我好像在做梦。”薛凝宁轻声叹道。
回想起两人的相识,回想起那场可怕的地动,的确恍然若梦。
“那是好梦还是噩梦?”
方才在宴席上陪上官多饮了几盏,有些微醺。
徐宴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醉意稍解。
“一开始算毁天灭地的地动,跟家人失散,躲在残垣断壁底下,自然是噩梦,后来我遇到了你……”
“还是噩梦?”
薛凝宁笑了,盯着徐宴的眼睛,认真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梦是好是坏,现在我能确信是美梦了,对吗?徐宴?”
洞房里的喜烛将整间屋子照得红彤彤的,徐宴微醺的脸庞亦映衬的红润。
不过,他眼神凝重。
这个问题都要犹豫吗?薛凝宁不禁噘嘴,在她要生气的时候,徐宴开了口。
“宁宁,我保证,等到你我白发苍苍之时,不会后悔这一生。”
他说得郑重,这句承诺不仅仅是对眼前的薛凝宁说的,亦是对上一世躺在他怀中流眼泪的薛凝宁说的。
薛凝宁心中喜悦,想唤他名字,到底想了起来,改口道:“相公。”
徐宴伸手,将新娘子拥在怀中。
浓情蜜意之时,正当洞房花烛之际。
只是他不能在今晚与薛凝宁洞房。
薛凝宁出嫁时正当婚嫁之年,只是不知为何,葵水比同龄女子迟来几年,半年前历经地动劫难回京后,才葵水初至。
上辈子两人成亲后不久,薛凝宁便有了身孕,怀胎十月为徐宴生下了一个儿子,然产后薛凝宁虚弱不堪,请宫中御医看过后才知缘由。
御医说女子葵水初至便即刻嫁人生产,极易损伤身体根本。
这一世,他不能再重蹈覆辙,等薛凝宁的身子养好了再做夫妻。
只是宁宁的身姿未免太勾人了些,哪怕他并非青涩少年,哪怕他已经很熟悉她的一切,可仅仅将她拥住,足以令他心猿意马。
“累了吗?”
“嗯。”天不亮就起来梳妆,薛凝宁是真累了。
“我让丫鬟进来伺候你梳洗。”
见徐宴起身,薛凝宁疑惑道:“相公,你要走吗?”
“不走,不过,凝宁,今晚我们先不洞房了。”
“啊?”薛凝宁大吃一惊。
薛母在家千叮咛万嘱咐,教了她许久如何伺候相公,她学得那么认真,徐宴居然说不洞房了。
徐宴瞥了一眼薛凝宁半敞领口的喜服,将眸光瞥向别处。
“我问过宫中太医,似你这般葵水初至,周公之礼不宜操之过急,且养个一二年再说。”
“啊?”薛凝宁更加惊讶了,脸亦即刻红了,说话也小声了,“你怎么知道我葵水初至?”
徐宴早已想好了说辞,“上回你娘来府里做客的时候跟祖母说的,祖母担心你,特意让我求教御医。”
“噢。”薛凝宁不疑有他,小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
“明年我会让大夫给你把脉,若是无碍了,明年此时我们洞房。”
薛凝宁不着急洞房什么的,只是有点意外,想了下,又问:“相公,往后我们不在一屋住吗?”
“我住在旁边那间屋子,掀开帘子就是,你有事随时叫我。”
旁边那间原本是徐宴的书房,里头有一方小榻,偶尔在那边午睡,如今两人要分开住,徐宴早命人收拾妥当了。
不是徐宴狠心,凝宁生的那般妩媚动人,若是二人同榻而眠,他不可能把持到明年此时。
“徐宴,”薛凝宁喊住他,声音中有些委屈。
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怎么了?”
“新婚之夜,咱们若是分开住,会不会不太吉利?”
不太吉利?
徐宴微微眯了眼眸。
薛凝宁红着脸解释道:“我们是夫妻嘛,讲究是同床共枕、永结同心,若新婚之夜都不能同床共枕,那往后……”
“我知道了,今晚我不走。”
徐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摸了摸薛凝宁的脸颊,唤丫鬟进来伺候薛凝宁更衣。
换好寝衣,两人躺在了榻上。
这张楠木雕花榻是国公府为他们夫妻俩新添置的,非常宽敞,也带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徐宴在这方榻歇了十几日,早已习惯了这木香。
此刻他明显闻到了一种与木香不同的味道,一种软绵绵的香味,一种不具备攻击性的香气,不浓郁,甚至很清淡。
但这清淡的香气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潜移默化地钻进他的鼻子,撩得他心猿意马。
他闭上眼睛。
睡着了便好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股香气越来越近。
徐宴睁开眼睛,没有扭头,余光瞥到了一张吹弹可破的脸。
“宁宁,睡了。”徐宴声音平缓,心里却莫名有些焦躁。
薛凝宁盯着他:“今天可是咱们是洞房花烛夜。”
“所以?”
“所以咱们不能像之前那样,就躺着睡。”
她说的之前,自然不是徐宴记忆中的上辈子,而是两人在渭南的初遇。
徐宴重新闭上眼睛,不叫自己去看越凑越近的薛凝宁。
喉结动了动,哑着嗓子道:“宁宁,我不是说,等一年咱们再洞房。”
“谁说要跟你洞房了?”薛凝宁支起身子,俯身到徐宴跟前。
香气更浓了。
徐宴愈发心猿意马。
就在此时,薛凝宁俯下身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口。
她的吻很轻,只是蜻蜓点水。
但这一点点水在徐宴心里漾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睁开眼睛,看向薛凝宁,哑着嗓子问:“这就是你要做的事?”
“嗯,”薛凝宁很认真的点头,略带狡黠地笑起来,“偷偷告诉你,上次……上次我们俩躲在一起避难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地动时的许多细节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很可怕很可怕,可是跟徐宴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记得他们俩躲在废墟中,夜里下起大雨,两个人缩在一起取暖。
她从徐宴怀里往上看,看到徐宴的下巴很好看。
当时她就想在他下巴上啄一口了。
“是吗?”徐宴意味深长的看着薛凝宁。
华县深夜地动,所有人都是从睡梦中惊醒,徐宴遇到薛凝宁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慌乱中穿着寝衣从屋子里跑出来的。
两人被困在倒塌的残垣断壁中,互相依偎度过了难关。
徐宴止住回忆,见薛凝宁要翻身躺回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薛凝宁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宁宁,想知道那晚我想什么吗?”
“想的什么?”
徐宴坐起身,吻住了她的唇。
红烛的焰心闪了一闪,屋里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一暗。
过了好一会儿,徐宴松开薛凝宁。
薛凝宁小脸红红,嘴唇也是红红的,还湿漉漉的。
不能再看了。
徐宴狠着心重新躺下,拿被子蒙住了大半个头。
“睡吧。”
徐宴和薛凝宁还在睡,外头牧云叩门提醒他们起身。
今日徐宴带薛凝宁正式拜见安老夫人和府中其他长辈,初次见礼,新妇不可怠慢。
徐宴简单洗漱后去书房呆着了。
薛凝宁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
牧云捧上一个三层的大妆奁,第一次是头面、发簪,第二层是耳环、项链,第三层是项链和脂粉。
“夫人,这是是我们老夫人特意为夫人准备的,都是从她老人家的私库里拿的呢,这支金簪是老夫人的陪嫁。”牧云从妆奁的第二层捡出一支镶着宝石的金簪,捧到薛凝宁跟前。
薛凝宁好奇地看去。
那宝石黄澄澄的,仔细盯着又泛着绿光,好似眼睛一般有神采,不像石头,倒像活物一般。
牧云笑道:“夫人,这是猫儿眼,是从天竺过来的稀罕玩意儿。”
“原来这就是猫儿眼啊,果然名不虚传。”
牧云见薛凝宁十分坦然,虽然欢喜却并不过分,心中对她颇为佩服。
寻烟却沉不住气:“夫人知道猫儿眼?”
“嗯。”薛凝宁点头。
尺素见寻烟这般不知尊卑,生气护主,“我们夫人娘家世代在工部供职,夫人耳濡目染,别说是这些珠玉了,便是锤锻冶炼,夫人也是懂的。”
“别胡说,我哪里懂冶炼,只是胡乱翻过些书而已。”薛凝宁把金簪拿给牧云,“既是祖母赐的,理该今日拜见佩戴,不过,今儿戴猫儿眼这般贵重的物件会不会太招摇?”
薛凝宁在书上看过,大明地大物博,但并不出产猫儿眼,只有天竺才有。
哪怕在天竺,这也是罕见的宝石。
以猫儿眼的珍贵,即便是定国公府,恐怕只有眼前这一颗。
寻烟方才失了言,情知自己做错,忙恭敬道:“夫人不必担心,老夫人重赐这些首饰,便是希望夫人能够日常佩戴。”
安老夫人知道薛凝宁的娘家不显,陪嫁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特意替她备了这个妆盒撑场面。
“如此,那就戴上。”
薛凝宁没有因为方才的事生气。
她家世平平,公府里有许多她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寻烟刚才那么说,只是因为她的确不可能见过猫儿眼,算不得看轻自己。
寻烟和牧云有条不紊地替她梳好头,又为她上妆。
她们俩都是安老夫人院里的人,极是能干,做起事来的确比尺素和彩笺更麻利。
薛凝宁正值芳华,肤若凝脂,肌肤胜雪,只是略微在唇上和脸颊涂了点颜色便足以惊艳。
“宁宁,你这边妥了吗?”徐宴回来,见几个丫鬟围着薛凝宁坐在妆镜前,走过来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薛凝宁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徐宴伸手摸了摸她发间的金镶猫儿眼簪子,“祖母把这个给你了?”
“相公,这个簪子太珍贵了,是不是不戴比较好?”
徐宴道:“既是祖母赐给你的,日日戴、时时戴也不为过,知道吗?”
薛凝宁有些怀疑,不过寻烟这么说,相公也这么说的,那必然不会有错。
今日薛凝宁穿的是国公府提前为她裁制的衣裳,比她身形宽敞些,正好可以掩饰她丰腴的身姿。
“走吧。”
徐宴牵着薛凝宁的手,领着她一齐走出了却了斋。
昨日薛凝宁进府时一直以喜扇遮面,未曾得见府内全貌,今日随徐宴一路行走,见府中各处青砖黛瓦、玲珑飞檐、花木扶疏,自是不□□连。
定国公府里有一座假山,薛凝宁站在假山前,好奇地问:“这是太湖石垒成的吗?”
“是太湖石,凝宁,先去拜见祖母,往后有的是时间在府中转。”
“好。”
薛凝宁忙收回视线,乖乖跟在徐宴身边。
却了斋离公府正堂不远,没多时便至。
因着薛凝宁流连园中景色误了时辰,他们二人走进正堂的时候,徐家上下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薛凝宁心中愧疚,低了头跟在徐宴身后。
徐宴倒是坦然,上前道:“晨起读书忘了时辰,令祖母久等,实是孙儿不孝。”
“都是自家人,闲话家常而已,不必太拘礼,孙媳妇呢?怎么躲在后头?”
国公夫人声音洪亮,丝毫听不出衰老之相。
薛凝宁被点名,只能从徐宴身后走出来,上前大拜。
“孙媳给祖母请安。”
徐宴父母不在,祖母相当于是半个婆婆,下人捧茶上前,薛凝宁恭敬奉茶。
国公夫人接过茶,饮了一口,仔细端详着薛凝宁。
这个孙媳妇……的确不是她心目中孙媳妇那个模样。
样貌太过艳丽,身形也太不端庄。
偏偏宴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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