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夤夜,更深露重,华丽的宫殿里一片静谧,添了几分寂寥之感。

    傅瑶躺在宽敞的床榻上,双手绞着锦被,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梦到了淳载四年的那天。

    是一个春日,也是她小外甥的满月宴。

    定远侯得了孙儿,笑得脸都合不拢了,遂决定在侯府大宴宾客。

    傅瑶在宴会前看到傅琦私会外男,就忍不住上前提醒,结果和傅琦大吵了一架,气得饭也没吃,一个人气呼呼跑去了偏僻角落。

    她原本是有些怕水的,但那天实在是生气,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往哪走,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一个湖泊前。

    傅瑶看着开阔的湖面,心里那点烦恼当即散了个干净,就折了一枝嫩黄的柳条在捏在手里,边走边玩。

    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有人唤她,还未来得及听清,就脚下一滑,落进了水里。

    傅瑶知道此时应该放松身体,保持冷静,可是当湖水一齐涌向她,挤进她的口鼻时,她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挣扎,小腿就抽搦起来,肺腑间也被呛得一阵闷痛,她甚至觉得自己会溺毙在这里。

    傅瑶开始后悔不应该赌气,更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这样一个小湖泊,等她被人发现捞起来,尸体指不定得浮肿成什么样,这死法忒不体面了些。

    就在这时,腰间突然一紧,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捞起来。

    傅瑶感到自己在缓慢上升,她勉强睁开眼,眼睛立刻一阵酸胀,只看到一个下颌线分明的侧脸。

    口鼻突然从水里出来,傅瑶大口呼吸着,却觉得胸口更疼了,她嘤咛了一声,就难受得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湖岸上,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被风一吹就打了个寒颤。

    她抱着胳膊四处张望,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一名玄衣男子。

    傅瑶顾不上寒冷,起身走向了男子:“公子,是你救了我吗?”

    男子没说话,只示意她看自己还没干的衣袖,脸上神色有些不耐烦,似乎在说:“明知故问。”

    傅瑶只能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但还是自报了家门,男子这才转过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傅瑶那时不明白萧靖钰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他是专门为了傅琦才去参加的宴会。

    萧靖钰心里,从来只有傅琦一个人,再也没能装下过其他人。

    但傅瑶还是无知无畏地缠了上去,甚至连名声都不要了,和他多次私会,万万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只是毒/酒一杯……

    一滴泪水从眼角流出,傅瑶从梦中醒来,沉溺于一种极度的悲伤中,泪水断线般从眼中滑落,她翻过身抱紧了被子。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傅瑶除了去请安,就是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每日过得很是清闲。

    萧楷对她一如既往,两人恩爱和谐,从不起争执。后宫嫔妃她也很快熟络起来,相处时游刃有余,只是万贵妃有点怪,总是隔三差五就让她去一趟漪兰宫,傅瑶不能总是推拒,推个三四次就得去一趟,每次去了也是匆匆离开。

    这日,傅瑶向皇后请安后回宫,路过御花园时看到有宫人正在摆放菊花。

    数百株菊花,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在秋风中开得正绚烂。

    一眼望去,除了常见的金黄色和姹紫色,竟还有几盆绿色菊花,一看就是精心培植出的。

    万贵妃在一旁指挥着:“嗳,那盆绿的,就那盆,放这边。”

    凝冬正给她撑着伞挡太阳,看到傅瑶后就小声提醒:“娘娘,太子妃来了。”

    万贵妃堆着满脸笑意转头:“瑶儿,来得刚好,这是秦王专门让人培育,送给太后的菊花。太后让本宫放到御花园,让六宫姐妹一同观赏,你可是第一个见着的。”

    傅瑶听到秦王时脸色微变,却依旧是带着笑的,她伸手触碰一株绿菊:“这绿色的菊花清新雅致,与其他的相比却是不俗。”

    万贵妃笑道:“太后也这么说。”

    不过喜欢归喜欢,太后终归没留到自己宫里。

    秦王萧靖钰,是宫女所生,那宫女,便是当今太后,也是从前的皇后宫里的。昔日皇后一直觉得是那宫女有意勾引,等宫女生下孩子后就一道白绫赐死了,至于皇子,扔到了冷宫里自生自灭。

    因此不论萧靖钰说什么做什么,太后都不可能真心喜欢。

    就算这菊花举世罕见,也只能被扔在御花园里,供人随意观看折取。

    一个小太监突然上前禀告:“娘娘,少了一盆绿菊。”

    “哎哟,瞧本宫这记性,一共就六盆绿菊,还被本宫落在浮碧亭一株。”万贵妃握住傅瑶的手,“瑶儿,你帮本宫去看看吧,六六大顺的好兆头,定是不能少一盆的,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碰了,本宫可就只能去找太后领罚了。”

    浮碧亭离这里不远,也在御花园,想来是万贵妃带人搬花时疏忽了。

    傅瑶道:“贵妃娘娘别急,我去看看便是。”

    万贵妃很高兴,当即让小太监跟着她去了。

    傅瑶不紧不慢地往浮碧亭走,等走到一看,那株绿菊确实在浮碧亭前放着。

    她刚要回头去吩咐,那个小太监和她带的两个宫女却都不见了。

    傅瑶出门不喜张扬,只带了绿蕊和两个小宫女,这一走身边就没了外人。

    她皱了皱眉,果真看到亭子后走出一个人影,萧靖钰走到亭子里才停下,笑道:“原来是太子妃殿下。”

    傅瑶躬身行了一礼:“皇叔。”

    萧靖钰眸色黯了黯,每次听到傅瑶叫这两个字时,他心里都会一阵不舒服。

    绿蕊看他脸色变了,又回想起上次的事,立刻挡在傅瑶前面:“小姐,我们快回去。”

    傅瑶也有此意,转身就要离开。

    “太子妃不是来找这绿菊的吗?”萧靖钰在她们身后冷声问道。

    傅瑶就是再傻也能意识到问题了,这分明是万贵妃和萧靖钰串通好,故意引她过来的,她还管什么绿菊?

    “站住。”

    萧靖钰低喝一声,这一声极具威压,让人脊柱一阵发寒。

    傅瑶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皇叔还有什么吩咐?”

    萧靖钰一步步向她靠近:“你在喝坐胎药?”

    坐胎药是皇后赐的,她当年专门找人开的方子,就是喝这个才怀上的当今太子——萧楷,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傅瑶都没有道理不喝。

    萧靖钰见她不回答,脸色更冷了:“你就这么急着给萧楷生孩子?怎么?怕有人抢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傅瑶见他越靠越近,就往后退了退:“与皇叔无关。”

    躲避的动作,冷漠的语气,傅瑶明显的疏离和嫌弃落在萧靖钰心里,像是冷水落进了热油锅,当即刺刺拉拉一阵乱沸。

    萧靖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傅瑶,本王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绿蕊被吓坏了,也顾不上别的了,只抓着萧靖钰的胳膊:“放开小姐……啊!”

    绿蕊被萧靖钰一把推倒在地。

    “绿蕊!”傅瑶瞪视着萧靖钰,“你要做什么?!”

    萧靖钰用右手卡住她的下巴:“你不能生下萧楷的孩子,坐胎药也不许再喝。”

    傅瑶的心陡然一冷,萧靖钰这是怕她生下孩子,稳固东宫地位。为此甚至不惜暴露万贵妃,专门跑过来威胁她。

    傅瑶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去:“你个疯子,别碰我。”

    萧靖钰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中酝酿起稠密的失落,冷静下来后他就开始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傅瑶在喝坐胎药后怒不可遏,假借给太后送菊花跑过来威胁她,他这是疯了吗?

    为什么听到傅瑶和萧楷琴瑟和鸣,他会难过?想到傅瑶会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天他时常走神,脑子里想的全是傅瑶,就连夺位大业都耽搁了。

    他何曾这么想过傅琦,他一封封书信送过去,脑海中想的全是幼时所见的那个小女孩。傅琦说想当皇后母仪天下,他想的也全都是把那个小女孩捧上后位,把天下和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

    萧靖钰觉得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却没能抓住。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傅瑶已经绿蕊离开了。

    萧靖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石子小路,心中一阵悲凉。

    傅瑶没回去找万贵妃,而是径直回了东宫。

    进了房间后,绿蕊慌张地问:“小姐,我们怎么办?他一定还会来找你的……”

    傅瑶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没事的,他手伸不了这么长。”

    绿蕊:“那坐胎药还喝吗?”

    “为什么不喝?”傅瑶道,“他越是害怕,我越要生出孩子。”

    “那……”

    傅瑶道:“别怕,以后防着万贵妃就是了。他一个王爷,在后宫多有不便,唯一能用的只有万贵妃。”

    绿蕊这才心神不安地点了点头。

    ·

    不知过了多久,万贵妃找到了浮碧亭,看到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怎么?吃瘪了?”

    萧靖钰收敛了心神,又是一副冷硬如铁的模样。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药方:“想办法把她的坐胎药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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