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推断她是凶手。”

    费奥多尔说。

    死者伊见真梨,女,二十五岁,  星野服装公司社长贴身秘书,  负责社长的行程与工作。

    嫌疑人一号星野毅,  男,四十七岁,星野服装公司社长。

    嫌疑人二号江夏纯子,女,  二十五岁,  星野服装公司策划师,  负责市场调研与研究、方便策划下一期或是换季的活动主题。

    嫌疑人三号村尾悠介,男,  二十九岁,  星野服装公司设计师,  负责文案与服装设计。

    第一目击者坂井遥,  与死者毫无交集,  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陪同的朋友作证坂井遥除了去洗手间其余时间都和他们呆在一起,作案时间也不够充分,只能说非常不巧合地最先见到了凶杀案的现场。

    “咦,  你的理由呢?”安井七央好奇地眨了眨眼,  将这句话原话返还。

    人类会杀人无非是因为杀人的那一刻内心对于“如果令这个人死亡,  我能得到的益处是否值得我动手”这一命题的判断倾向了前者——也就是说,  杀死他人能获取的利益价值在杀人者心中的地位高到足以覆盖过杀人这件事本身存在的风险和内心的恐慌。

    当然这里的利益是不限形式的,  精神或是物理都可以,  所谓的价值贵重也只是针对杀人者本身。

    社长是不会杀害秘书的,  即使策划师指证社长曾对秘书意图不轨,而秘书小姐明确反抗后受到社长的恐吓和威胁。

    社长是个在乎公司前景的人,虽然有出轨的迹象但是种种表现来看他对家里有妻子存在顾虑,而无论是哪方面,杀死秘书这件事能让他获取的利益都少之又少。

    设计师同样。他早先喜欢秘书,之后误以为秘书是靠和社长的不正当关系上位而生出鄙夷。

    设计师明显不是恋爱至上的主义,也没有表现出对于秘书的病态的占有欲,他是个心态正常的人,所以也只是变得厌恶和轻视秘书,仅此而已。

    而剩下的策划师,与秘书是大学同学,并且同为女性,无疑是三人中与秘书关系最亲近的。

    据悉这份工作也是通过秘书介绍得来的,按理说她对秘书存在的情感更多是感激,听着似乎比前两位都更加没有理由杀害秘书。

    但费奥多尔认为并非如此。

    “你说她的裙子很好看,但是她的眼睛不好看。”

    安井七央特地回头看了看黑长直的策划师小姐,专门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还行吧,费佳,我们要客观一点,不能因为觉得人家是凶手就说她眼睛不好看。”

    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我的意思是,她的眼睛里有恶意。”

    人类的恶意是掩饰不干净的,尤其是发自内心的最卑劣的恶意,就像是下水沟的垃圾一样,再怎么粉饰太平,再怎么伪装得友好纯良,都遮不住那令人恶心的酸臭气味。

    “恶意?”

    “是的。”他缓缓道来,“有些人的恶意就是这样。他们困苦于自身的平庸和碌碌无为,嫉恨他人的优秀和幸福。因为彼此关系的亲密,那份嫉恨反而会更加深刻。”

    明明当初在学校是同等地位甚至你远远不如我,但是一到社会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差别,所以我恨你,恨你卓越的才能,恨你优越的生活,恨你光明的前途,恨你理想的生活。我恨你的所有,连带着对自己懦弱无能、浑浑噩噩度日的恨意,都一并付诸在你身上。

    可就算是这样的嫉恨,却还是不得不放下骄傲来恳求到如今这样一份工作——真悲哀啊,人类。

    “所以我说——”

    “真相只有一个!”

    与此同时的餐厅另一侧,工藤新一已经分析出了案件的具体过程,大声宣告着昭示真相。费奥多尔平淡的嗓音和工藤新一清亮的少年音在那一瞬间几乎重合,巧妙地和着微凉的气流一左一右钻进她耳中。

    “她/你就是凶手。”

    安井七央瞪大了眼睛,不可否认,刚刚那样同步穿透耳膜的感觉未免太有震撼力了。

    被彻底揭穿的策划师小姐认了罪,同行的设计师不敢置信,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名为江夏纯子的女人苍凉地笑了笑,眸光蓄着泪水,却又带着一丝狠厉,亲手将以往纯良的表面血淋淋地撕开,露出彻骨的恶意。

    “我就是恨她,恨她的气运,恨她的才能,很她明明当年不如我,现在却样样比我好。我恨她的所有,恨她的一切,就算是她推荐给我这份工作,就算她拿我当最好的朋友,我还是恨她,我恨得……杀了她。”

    她曾经有过的那么多阴暗龌龊的心思,素日都在见不得人的暗处小心掩藏着,此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溃败似的倾泻而出。

    “啪。”安井七央猛地一拍桌面。

    沉闷的一声,在四下传开。

    所幸餐厅的整体环境不算安静,听着这个悲哀到近乎可怜的女人忽而声嘶力竭忽而细细啜泣,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这一下敲打桌子的声音才没引得周围人侧目。

    但是费奥多尔被吓到了。

    是的,正侧目望着江夏纯子的费奥多尔,因为离得近,就在对面,在安井七央那一下毫无预兆、莫名其妙的拍桌声响起时,因为惊吓,心脏跳动的速度快了一秒。

    他看着小姑娘:“?”

    “我不能理解,费佳。”

    “什么?”

    安井七央扼腕叹息:“为什么你会找不到工作啊?!”

    “……”

    就在今天之内,安井七央对于眼前这位来自俄罗斯的黑发青年的印象成功由“有点恋爱脑的无业游民”转到“感觉还挺有文化底蕴的”再到现在的“他妈的这人怎么好像比我聪明”。

    “先前我还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看来是我冒犯了,你这智商和知识水平其实不学也关系不大,已经比很多人都聪明了。”安井七央发出了由衷的夸赞,但是她仍然没能理解,“你都面试的哪些单位?竟然没一个录用你的?”

    “……”费奥多尔说:“记不清了。”

    “算了,没关系,那些单位这么没眼光记不清就记不清好了。”安井七央摆摆手,想了想也觉着没眼光的单位不提也罢,“我觉得你这脑子当个侦探都没问题,你有去侦探社试过吗?”

    “没有。”

    “我帮你看看啊,横滨有哪些有名的侦探社。”安井七央解开锁屏的手机搜了搜。

    横滨这样的大城市私家侦探社自然是少不了的,在浏览器搜寻出来的一系列结果中,她一眼就相中了一家命名很与众不同的侦探社,不是以社长的姓氏命名,也不是以路段或者标志性建筑命名,而是冠以与侦探不太相称的“武装”两个字。

    “嗯……武装侦探社?”

    听见这个名字的费奥多尔:“……”

    “听起来还挺新奇的。怎么样?你要去面试面试吗?”

    费奥多尔:“……”

    警方带着凶手离去后,餐厅也解除了封锁。

    客户三三两两的散去,店员开始收拾和整理店铺,发生凶杀案的店铺今天大概不会有什么客人了,员工也会受到影响无法专注工作,店长无奈叹了口气,只好临时提出歇业。

    设计师一个人晃悠悠走出店铺时,望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望着头顶青蓝的天空,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谁能想到原先以为只是普通的聚餐,踏进店铺时还是完完好好的四个人,踏出的时候就变了。

    秘书遇害,策划师被捕,社长名声受损。

    一切的转变似乎都预示着席间的那些豪言壮语无法实现了。

    安井七央是和费奥多尔一起离开的,先前她想先走一步是因为她吃完饭了费奥多尔没有,现在因为不幸遇见的凶杀案,他们俩时间被迫同步,于是就一起离开了餐厅。

    解决凶杀案花费了一些时间,盛阳已经有过去的势头。

    安井七央还在帮同行的黑发青年找工作:“你还喜欢看书是吗?那当编辑也不错吧,其实当作家也是个选择,工作时间没有那么死板,个人时间会更加自由一点,就是可能收入没那么稳定……算了,你这样还是先找个稳定的工作吧。”

    “……”

    “费佳,你先去侦探社应聘试试看吧。如果没被录用就再考虑其他方向,虽然我感觉你很难不被录用。”

    经历了刚刚那桩凶杀案,她对费奥多尔可以说是很有信心了。

    “先生,要给这位小姐买一束花吗?”

    骤然冒出的青年嗓音,清洌洌的含着笑意,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要知晓这副嗓音的主人长什么样。

    银色的长发编成了繁复的麻花辫挂在脑后,一顶白色的圆形魔术帽斜压在头顶,左眼有道自上而下贯穿的疤痕,但在那张俊俏的脸上却奇异的不显得可怖。再往下是白色西服,宽大斗篷,手里是一大捧鲜艳的红玫瑰。

    作为街边的卖花小贩,这打扮未免太过显眼了。

    安井七央:[这附近的小贩什么时候卷成这样了?搞角色扮演卖花?]

    [可能人家不是专门的小贩,卖花只是随便搞搞副业。]-777严肃思考,[我感觉他有魔术师的气质。]

    [你别气质了,需要我提醒你吗?蓝紫发,高中生,网球。]

    [……]

    “我买吧。”顾虑到费奥多尔当前的无业游民身份可能没什么钱,安井七央先一步出声。

    卖花的小贩惊讶地扭头,状似无意地瞥过黑发青年,调笑道:“怎么有让女士买花的道理呢?”

    “没关系。”安井七央微笑着说。

    见她如此,小贩也不好拒绝,将一束玫瑰递予了她。

    “费佳,给你。”

    被递到胸前的新鲜玫瑰的花瓣尚沾着水滴,透过晶莹剔透的小露珠,阳光折射出别样的光彩。

    费奥多尔垂眸,视线掠过小姑娘白皙的指节,缓缓伸手接过。他抬头,来自遥远苍穹的光碎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底。

    安井七央弯了弯眼睛,右手举起,握拳:“面试加油,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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