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一半以上的人瘫在座位上。苏灵告诉她,上周六,陈景言请全班唱k,闹了个通宵。

    “你知道吗,纪舒……”苏灵竖起书,指了指第一排最右边的女生,压低声音,“钱如含跟陈景言表白了。”钱如含是文艺委员,白皮肤,大眼睛,班上好多男生都喜欢她。不过女生缘不太好,平时都独来独往。

    “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居然错过这种好戏……”

    一班的学生几乎都去了,除了苏灵,纪舒,还有班上以袁清为代表的几个学霸。

    “不知道陈景言有没有答应。”苏灵嘟囔着,“肯定没有,要成了,她嘴早咧到天上去了。”

    “陈景言不是有女朋友吗?”

    苏灵切了一声。

    “就陈景言那种花心大萝卜,一天换一个都算少的。你是没见着,高一那会儿……”

    余光瞄到教室门口,纪舒拍拍苏灵,苏灵立刻关上话匣子。

    陈景言跨着长腿,经过纪舒位置时,丢下钱包。

    “三罐可乐。”

    自从那天陈景言被泼了身奶茶,便时不时吩咐纪舒接个水,或者去隔壁班拿个东西——使唤的理直气壮。

    纪舒看了眼钱包,又抬起头,对上陈景言的目光。

    “去啊。”

    “现在早读课。”

    “奥,那下了去。”

    苏灵小声说:“小心眼儿。”

    课间十分钟,第一节还是数学课,老周每次都提前五分钟到。而超市离这栋楼大概有八百米,铃声一打响,纪舒就捏着钱包跑了出去。

    黑色钱包,方形,右下角坠着银色的一个“jy”,里面夹两层,躺着五六张百元大钞。

    超市老板双手捏着一百块,搓了搓,再对着光来回照了几下,才慢悠悠找零钱。纪舒着急,一会看表,一会又望望门口,老板把零钱放在台上,纪舒一把抓上,一溜烟跑了出去。跑到教室门口,老周已经到了,拿着茶杯喝枸杞茶。纪舒脑门上都沁出了汗珠,低下头,脚步慢下来,塑料袋往身后藏。

    两罐可乐放到陈景言桌上。零钱一张张铺平,硬币塞进内袋,钱包递过去:“花了七块五,你数数。”

    陈景言没管钱包,手伸进袋子,一碰:“喂,我要冰的。”

    纪舒拿纸巾擦汗,脸颊浮现淡粉,胸口微微起伏。

    “没冰的了。”

    “是么。”陈景言单手捏住可乐罐,食指一勾,气泡争抢着涌上来,喝了两口,他便放到一边。常温的果然没劲。

    “嗯。”

    陈景言双腿微微打开,一只手随意搁在左边的椅子上,另一只手捏着水笔敲了几下桌面,直视她,唇边溢出笑。

    后背泛起一丝麻,纪舒转身。

    窗外细雨飘摇,大课间不用做操。教室里闹哄哄的,写作业的有,嬉戏打闹的也有。苏灵结伴去超市买零食,纪舒趴着发了会儿呆,然后翻开数学作业本。

    “谁?”陈景言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不耐烦。手机放在耳边,一连串脏话飙了出来,连纪舒都听到了。

    陈景言拿远了些,等人骂完了,对着手机:“你他妈谁啊?”

    “……”

    “呵,那又怎么样?”

    “……”

    他轻笑:“好啊,周六下午五点。”

    “……”

    “乖儿子,爸爸等你。”他按掉通话。

    对方讲一大段,而他语句简短,多一个字都嫌累——这种态度真的会很容易让人上火。

    陈景言按了按关节,发出一声响。随后纪舒头发被他一扯。她扭头,陈景言下巴朝桌角的水杯一扬,示意她接水。

    旁边的男生郑洪眼见着纪舒乖乖拿起保温杯往后走过去了,语气相当羡慕:“言哥,纪舒也太听你话了吧。”

    “这是她该做的。”

    “我都想被奶茶泼了……”

    陈景言瞄了他一眼,郑洪凑过来,脸上露出怪笑,在他耳边小声说:“言哥,纪舒是不是对你……”

    余光见纪舒回来了,郑洪没再继续说。

    陈景言心安理得接下,给了郑洪一个意味深长的小眼神,喝了口,居然是温的。陈景言今天心情不错,没跟纪舒计较。

    英语老师最近对陈景言特别“好”。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的月考。陈景言六科分数很平均,都五六十,只有一门英语及格了。赵秀文翻了他卷子,错的均匀,居然还有模有样地写了作文,虽然错漏百出,但对陈景言来说,“肯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于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郑秀文重点表扬了陈景言。

    一手“抄”的技能陈景言从小练的炉火纯青,后来上了初中,发现交白卷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久而久之,底线越降越低,到如今,每天能按时上学就很不错了。

    “陈景言。”最近他的名字在英语课上出现的频率很高,“你来讲讲这题。”

    起身前,陈景言轻轻踢了下纪舒的椅子。

    他身体前倾,视线聚在纪舒的指尖。

    “c。”

    “对。”赵修文眯起笑眼,“说说看你是怎么做的?”

    “凭语感。”

    此话一出,不少人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赵修文摆手让他坐下,“最近陈景言的进步都看到了吧,大家要向他学习知道么。”

    大伙儿都低头忍笑。

    纪舒也跟着笑了。

    “小舒,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童宜萍见女儿唇边淡淡的笑,问道。

    “嗯,学校里同学们都挺好相处的。”

    “那就好。”纪正德给女儿夹去一个大鸡腿,“我们转学转对了,你之前那个班乌烟瘴气的——”被妻子瞪了一眼,他自觉失言,观察女儿神色。

    纪舒一下收了嘴角,低着头,不知想了什么,对父母说:“老爸,老妈,我是不是挺坏的?”

    “怎么会呢,小舒,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我知道……”她声音低落起来,“老爸老妈,我写作业去了。”

    房门关上,纪正德被妻子打了一下。

    “叫你乱说!”

    “我这不是看宝贝女儿最近心情挺好的嘛!”

    “你自己女儿你不了解啊,白天看着正常,晚上指不定蒙在被子里哭呢。”

    周六下午。

    纪舒一眼看到了商场门口的秦乐乐。秦乐乐冲她挥手,“舒舒!”等近了,秦乐乐牵住她的手,上下看了一圈,“新班级还适应吗?”

    她点手。两个女孩手挽着手,朝里走去。秦乐乐说着班里的近况,比如语文老师回家生孩子,新来的代课老师可松了,上课玩手机都不管。又比如,谁谁跟谁谁谁在操场手拉手被老班抓个正着,两人当天就分手了。还有……

    “王一宇他们……”秦乐乐留意着纪舒的神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纪舒看向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他被开除了。”

    傅炎跳楼那事儿被曝到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还上了好几天新闻头条。王一宇家虽然有背景,却也没到只手撑天的地步,被开除这个结果,也算是恶有恶报。

    “嗯。”

    “舒舒,你没有错,都是那群坏人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呀。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把傅炎忘了,重新开始吧。”

    你没有错,所有人都这么跟她说。

    她只是跟大家做了一样的事而已。

    不,她更过分。

    她害怕坏人会像对傅炎那样对自己,于是再向傅炎伸出手之后,她退缩了,她收回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在傅炎千疮百孔的灵魂上砍下最后一刀。

    “嗯。”她低下了头。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两人走进新华书店,秦乐乐一边翻看着辅导书,一边问她,“你在一中还好吗?”

    “嗯,大家都挺和善的。”纪舒抿唇,想了想还是没说,“就是考试多了点,进度比我们之前快很多。”

    “那你最近一定很累吧?”

    “还好啦。”

    两人买完书并肩往外走,纪舒突然扭过头,“乐乐,我碰到一个跟傅炎……”门口来了一群人,书店入口不大,秦乐乐被挤到后面,纪舒的声音被人群冲散。

    “你碰到什么?”秦乐乐追上来问。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该不会……”秦乐乐拖长了语调,打趣道,“碰上了你的白马王子吧?”

    纪舒登时瞪圆了眼珠子:“怎么可能?”

    秦乐乐见她这反应,立刻挠她腰眼:“有情况啊,舒舒,快从实招来!”

    “真的没有!”

    ……

    两人傍晚五点在车站分别。纪舒没有着急回家,漫无目的游荡,空白的脑海中蓦地浮现一段通话。鬼使神差来到那条街道,纪舒仰头望着这家名为“卡斯”的网咖。

    “同学。”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纪舒转过去,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庞。

    男生剃了寸头,身上是灰色格子衬衫和破洞牛仔裤。他手上拿着包烟,见她看过来,塞进裤兜里,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神夹着丝惊喜:“真的是你!”

    “你是?”

    “我叫杨鸣,是……”他见纪舒的表情越来越困惑,立即解释,“你来找言哥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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