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恳请老宗师, 租给我一条灵脉。”
阮青梅说完,包括令荀在内,都感到十分讶异。
是听说一些小宗门为了创收和拉拢修士, 会把灵脉租给散修,但是那些宗门本就已经衰落,而衰落的原因就是灵脉的衰竭, 因此他们的灵脉本身也比较贫瘠,只不过对于散修而言, 大的灵脉都九大宗握在手里,能找到一些小灵脉滋养, 聊胜于无。
而如百炼宗这样的高门大宗, 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正因如此, 阮青梅才觉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讲真,希望不大,但不问问怎么知道行不行, 有没有机会?
百炼宗的灵脉可不是什么快要衰竭的细脉,而是灵力不绝,灵矿百年不尽的兴盛之脉,百炼宗如此兴旺, 与这灵脉的“健康”脱不了关系。
非百炼宗弟子,想要进入其中, 几乎没有可能。
老宗师沉吟半晌,说道“百炼宗有三峰十七洞,两条灵脉, 一条由毓秀峰天虚洞掌管, 一条则在禳星台, 由老夫亲自看守。禳星台的灵脉正在休养期, 三百年内不会开启,所以如今开放的灵脉只有毓秀峰。”
根据门规,百炼宗弟子入宗门五年,且筑基后,每月可进入灵脉修行三至七日,吸取灵气。但是进入灵脉等于放弃三个月的灵石份额,一般只有突破期的弟子才舍得这份代价。
老宗师视线落在阮青梅和令荀之间,沉声问道“你们谁要结丹?”
“我们都要,”阮青梅看向令荀,“令荀哥哥第三重禁制解开了,可能比我先结丹,所以我想现在就着手准备。”
筑基到结丹这个过程很玄学的,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有些人一年半载便能做到,阮青梅有前世的经验,还是比较自信的,令荀就更不用说了,他情况本来就特殊,如果不是被禁制所禁锢,估计早都突破了。
“大宗师,孙曜师父,我二人是散修,只能在黑市购买灵石,外面的灵石质量参差不齐,关键时刻恐怕灵气接济不上误事。所以才希望能在灵脉附近找个一亩三分地修行,我们不会靠近灵矿,更不会打扰贵宗弟子。至于价格好商量,谁不知道百炼宗灵脉的厉害,我们不会吝惜代价。”
孙曜没想到阮青梅会如此有主意,他皱眉道“可是本门从未有过租赁灵脉的先例,若是开了这个先河,恐怕外界会有所猜疑,宗门内部也会动荡。”
就怕其他人以为百炼宗不行了,只能靠租赁灵脉来维系,到时候各路散修蜂拥而至,他们接纳了他们,却不接纳别人,这说不过去。
最怕的还是九大宗的人,那些老家伙平时不声不响,你强盛时便与你称兄道弟,但凡你有半点飘摇,就想着趁虚而入,吞并你家灵脉,这才是最麻烦的。
“师父,三思啊。”孙曜道。
阮青梅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她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就获得准许。
“大宗师不必为难,需求是这么个需求,您当然可以拒绝,咱们只是商量,买卖不成也不伤和气哈,要不退一步,能不能,准许我们去做做客,见识见识大宗门的威仪?”
阮青梅仿佛真的退而求其次,还和孙曜师父点个头,表示“咱们还是一伙的”。
孙曜果然松了口气,又看向百里大宗。
出乎意料的,老头儿也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捋着胡子思索什么。
半晌,他还是摇摇头道“此事确实不可开先河,不过……”
阮青梅原本心想果然不行,忽听老头儿话里还有转折,眼睛顿时一亮。
“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老宗师坐回蒲团,捋了捋白胡子,说道,“灵脉乃是百炼宗赖以生存之根基,你们并非百炼宗弟子,自然不能靠近,但是,若不是灵脉,倒是可以。”
不是灵脉?
孙曜眼睛一转,立即明了“师父,您是说……”
白胡子老宗师点了点头“毓秀峰和钟秀峰之间,有一处洞天福地,乃是两峰灵脉之尾,虽然在百炼宗地界,却并非我宗辖管。”
想到这块地的伤脑筋之处,百里大宗摇摇头,示意孙曜说下去。
孙曜道“此地与琅华宗钟秀峰交界,因着灵气四溢,常有双方弟子偷入此地修炼,为此事两宗多有龃龉。按宗规,百炼宗弟子并未越界,但是对方口口声声说我们‘偷’灵脉,说得极其难听,为此还曾大打出手,伤了两家和气。”
“若是你们愿意,倒可以在此地暂居,只说是来百炼宗养伤,顺便……帮忙看守此地?”孙曜看向老宗师,猜测师父是这个意思。
阮青梅故作讶异“噢?还有这样的地方?”
当然有。
老头儿当真给力,一点就透,这才是阮青梅的目标。
钟秀峰是琅华宗地界,与毓秀峰相连,而毓秀峰却是百炼宗地界。当初两宗划山而治,百里大宗所说的这条灵脉,是划给琅华宗所有,但是近年来灵脉延伸,探出了交界线一点“尾巴”。
就好像甲家的李子树长到了乙家的园子,结了一地的果子。亿家不吃,就得看着果子烂掉,吃了,又被骂小偷。
何况这可是修士梦寐以求的灵气。
琅华宗因此提出要多划一片山谷,将此地据为己有,百炼宗自然不答应,两宗弟子因此发生了两次冲突。
因此两派都会派一些年长有眼色的弟子镇守此地,说是镇守,更多还是“控场”,打架的时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要确保己方弟子不要受伤,出来和稀泥。
琅华宗都是剑修,一言不合拔剑便砍,战斗力比丹修彪悍许多,百炼宗这边吃了不少亏。
百里大宗为了不伤两派和气,叫门下子弟多有隐忍,但总非长久之计。
阮青梅打得就是这片儿地的主意。在琅华宗那几世,她也曾被排到轮守这里的班,亲眼见到琅华宗弟子嚣张,那已经不只是守护灵脉,而是仗势欺人了。
老宗师虽然和琅华宗交好,但心里肯定也有敲打对手弟子的心思,但碍于位高权重,不能轻举妄动。他们二人并非百炼宗弟子,这一层身份却能办成许多事,包括明摆着去薅琅华宗的羊毛。
——既然你不给我百炼宗弟子便宜,我便叫外人去,你还有何可说。
打吗?
那些弟子也都是修行低微之人,未必是她二人的对手。若是对方派大能来,那可就是琅华宗主动把事情闹大,百炼宗也有理回击。
不过有祈云琉在,这事多半不会发生,多半会有一方认了这个亏——百炼宗已经认了很多次了,也该琅华宗人认一次。
阮青梅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她喜悦地道谢“承蒙大宗师如此厚爱,不知需要我等如何报答?”
果然,百里大宗思索片刻,说道“老夫不要你的灵石、也不要财帛,这些我百炼宗都不缺少。老夫……要你二人一个承诺。”
阮青梅一怔,和令荀对视一眼“大宗请说。”
百里大宗神情一肃“老夫夜观星象,算出二百年之内,天道恐有巨变。老夫已是天命之年,多半看不到这些变故,两位小友皆是上乘之姿,日后必是神州栋梁之材。今日我助你二人一臂之力,他朝百炼宗若有倾覆之难,请二位小友尽力帮扶。”
什么意思?
不只阮青梅,其余三人也是有听没有懂。
天道巨变,这个阮青梅听懂了,未来天道确实会有巨变,她有好几次就是逃跑成功却死于这个“巨变”。
老头儿的意思是说,在天灾来临时,让他们成立一个百炼宗丹修慈善救济组织?只要她活到那时候,看在樊节的面子上,她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大宗师,晚辈听不太懂,但是晚辈愿意答应,”阮青梅拽拽令荀,“二狗哥哥,你答应吗?”
令荀点点头“晚辈若有能力,自是愿意。”
阮青梅给了二狗子一个赞许的眼神,令荀一笑。
令荀青梅果然善良,一心拯救同修。
阮青梅管他的什么自然灾害,眼前切实的好处,先拿到再说。二百年后的事谁知道?
二狗子果然与她心有灵犀,点赞噢!
先是二十年,又是二百年,百炼宗的人目光可真“长远”,不像她,就只看见眼前的苟且。
樊节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需要投票的话,我可以举手。
……
二人离去,樊节出门送客。
棋室之内,孙曜欲言又止。
老宗师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师父似乎格外重视令荀。”
“你觉得是为何?”
虽然大部分话是对阮青梅说的,但是孙曜看得出,百里大宗对那个青年似乎有些许的……“忌惮”。虽然这个词出现在老宗师身上,并不合适,但是——天生身负四道禁制,如此还能走出一条活路,不是贵人相助就是天道大运。
连孙曜都看出,此人将来必定不凡,百里大宗只会看得更远。
触碰天机的东西,孙曜不敢问,那不是他该知道的。
“弟子愚钝,实在不知。”
百里大宗一眼看透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无奈地点了点“你们啊,整日摆弄心机,独不用在丹道上,所以才会始终不如小百里。”
小百里就不一样,是个听、说、想和做高度统一的弟子,心思简单,所以比他们这些师兄都要早有所成。
“……弟子愚钝。”——啥啥都行,就是正经学问不会。
“此子如今仅剩一道禁制,若是将来再无束缚,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是祸是福,全看天意。”老宗师到底没说出真正的“担忧”。
万一,只是万一,万一“是祸非福”,那必然是倾覆天地的大劫难,到时候,盼他能记得今日之约,“高抬贵手”,给百炼宗留一条生路。也算他老头子作古之后,留给徒子徒孙的一道“保命符”。
老宗师突然心生许多对生命的敬畏和怅然若失,他抱着袖子皱着眉头对着孙曜盯了一会儿——若真有那时,他百里行风一世英明,徒子徒孙也不能太没出息,叫人看笑话!
“孙曜,你过来,与我手谈一局。”
孙曜惶恐“弟子哪里有资格与师父对弈?”
“咦?”老宗师努力整理自己的记忆,“可我记得,你家是贵阳世家,以棋艺见长,你当初亦是当地童子中的天才棋手……”
孙曜没想到自己总共才跟了师父两三年,老宗师连他人都认不出来,还能记得这个,一时受宠若惊。
“弟子入宗门后,课业繁重,资质又不如师兄弟们,哪里还有心思钻研棋道,早已荒废了。”
“少废话,”老宗师挥挥手,“坐下,我看看是如何的荒废。”
孙曜无奈,只得遵从师命,不到半个时辰,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确实荒废,”老宗师摇摇头,“虽是生疏,但依稀可见巧思,若是持续钻研此道,必有所成。”
当初他收孙曜入门,乃是其父再三恳求,收徒后,他因忙于宗门事务和自身修为,根本无暇悉心教导,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收。
百里大宗不得不承认,徒弟太多了,教不过来,难免就要耽误几个,也亏得孙曜心性正直,不曾心声怨憎,不曾坠入邪道,但是……人要想活得好,总得有一技之长啊。
“你以后也多来禳星台……嗯,看望樊节。”他道。
孙曜一愣,连忙叩首拜之。
“既知荒废,更不可破罐破摔,下次再于为师对弈,吾要看到长进。”
四五十年没写过作业的孙曜眉头一跳,硬着头皮应声“是。”
老师父这是又抽什么疯呢?
……
百里大宗一言九鼎,又过三日,阮青梅就在客栈收到了百炼宗的手信。有此信在手,就是那个许什么的接引弟子也别想再为难他们。
阮青梅高兴地道“狗哥,我们明日便启程,去百炼宗。”
结丹突破,越早越好。
令荀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原本他们这时候应该水路回鸢城,再回杏花村,此次出门变数太多,还应写信给家里报个平安。
令荀一说,阮青梅也觉得是该这样,家里哥哥嫂嫂小乖,还有韩老夫人,并不知道她这边发生了什么,肯定会担心。只是这事很复杂,肯定不能原样告诉他们,措辞是个问题,而且这里还有个大困难……
“鸾都城的信,到不了杏花村吧?”阮青梅问。
杏花村到底是乡下,修仙界物流业不太行,很多地方送不到,要不然她也不用大老远跑到鸾都城来投稿。他们的信从鸾都寄出,最多到鸢城,然后就得等杏花村的人自己去驿所询问。哥哥嫂嫂不知道他们不回来,也不太会去驿所。
“要不然,我们先回鸢城一趟?”令荀说道,“反正结丹之事,不急于一时,大宗是言而有信之人,有这封请柬,我们什么时候去都行。”
“不行。”阮青梅道,“你现在第三道禁制解开,正是一鼓作气突破时候,再而衰,三而竭,错过天时,遗恨无穷。何况,令荀哥哥早日结丹,也好保护我呀。外面坏人好多呦,青梅可真害怕。”阮青梅嗓子一夹,娇滴滴地说。
——你抡着铁锅揍水匪的时候,可看不出一点害怕。
更不要说挑衅金丹弟子,和当世大宗师讨价还价……
令荀知道阮青梅一心为自己规划,只是微笑,并不多言。
阮青梅的确是一心为令荀规划——大佬越强,就能带她跑越远,连百里大宗都说未来会有“巨变”,能不能活到结局不是靠武功,而是靠二狗子了。
至于自己,她当然也有想要好好努力,不过还停留在“想”的阶段。四狗闹事的时候,她就会很有修行的动力,四狗一消停,她就躺得很安逸。
系统就“仰卧起坐”呗?
阮青梅今天太忙了,明天吧,明天一定好好修炼。
系统我信你个鬼。
用过膳食,令荀留在房中写信,阮青梅则在楼下透气。
她想着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居然有些难办。这几日事情太多,她烧了不少脑细胞,这会儿卡主,忍不住大声感慨道“老天爷,能不能来个人,帮我给家里送一趟信啊。”
话音刚落,肩膀被撞了一下。
一个黑衣人擦肩而过,突然回头“咦?这位姑娘,你要送信吗?该不会是要去鸢城附近的杏花村吧,我也有事要去一趟,需要帮忙吗?”
那人一身黑衣,大白天罩着一个黑色兜帽,歪头时露出额头一丁点蓝色纹路,单手提个布幡上面写着“代写书信”,背面是“送信入户”。
“只收十文钱,保证送到对方手上,现场拆封,损坏一个字,十倍邮费赔偿。”黑衣人紧了紧兜帽,捂住头面,青天白日在闹市中格外显眼。
这是他的“障眼法”,阿南叶心中自有算计。
云里馆那些修士肯定想不到,他其实一直还在鸾都城。毕竟老大交代了,要他盯着阮青梅。
魔将别的没有,速度是一流的,跑一趟栾城也就大半天的功夫,正好去面见老大,汇报工作。
阮青梅那么聪明,又认得他,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故意“召唤”他。他何其机灵,立即读懂了这份“默契”,十分“合理”地现身。
为了谨慎起见,他还花了点时间,略微“乔装”了一番。
“怎么样?送信吗?可以到付。”
阮青梅“……”
——这个铁憨憨怎么还在这儿?九大宗天天在附近巡逻,他是嫌死得还不够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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