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了月夕从里面传出的大哭,百草谷中的师叔姨母们都在往我们的院子而来。
我呆站在院中许久,始终不敢进去看阿娘。
他们说,阿娘是心疾发作,午后她是躺在院外她最喜欢的摇椅中,靠在爹爹的怀中去世的。
新柔姨母揽着我轻声安慰,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只是知道我日后没有阿娘了,世上最好的阿娘。
师公说,阿娘能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没有哪个人能像她这般的病弱之躯活到这个岁数的。
可阿娘,不过享年二十九岁。
最小的妹妹月安,她才五岁,看着家中慌乱的场面,坐在地上抱住我的腿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看着阿娘再也醒不过来,月安才嚎啕大哭起来。
我被月夕和月安哭的脑子嗡嗡作响,我上前抱住了爹爹,平日里身上总是火热的爹爹,此刻手冰凉无比。
爹爹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紧紧的抱住我,有一滴热泪落在我颈窝,爹爹哭了。
阿娘停灵的那几日,我从未见过百草谷来了这么多人。
在云州的萧家众人,还有阿娘在北渊的好友。
我见到了阿瑶姨母,妍惜姨母和几个表叔表婶,他们都是一脸悲切。
“皎皎,我的皎皎啊!”
表婶抱着几乎要哭晕的外祖母在那安慰着。
我坐在院子外面的木墩上发愣,月夕抱着我的胳膊一直在抽泣着,她怎么这么多眼泪,哭不完吗?
月安一直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腿,抽抽噎噎的看着院子的人满是好奇。
和长辈们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儿女们,大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一直在那安慰着我。
我一整天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我不能哭,我是长姐,日后月夕和月安就要靠我照顾了。
爹爹一直守着阿娘的灵位,谁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回应。
直到夜里,院中安静了下来,月夕哭了一天哭累了和月安睡在了一块。
我依旧坐在外面,直到二表叔萧玄安蹲在我面前,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他说:“焰焰,已经没有别人了,想哭就哭吧。”
我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二表叔将我揽过去轻抱着安抚,我搂着他的脖子哭到抽噎。
“阿娘,我再也没有阿娘了”
二表叔拍着我的背,声音微哑:“我也没有月儿了。”
月儿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阿娘皎皎和小月亮之外的称呼,也是第一次听到二表叔口中对阿娘的称呼。
二表叔坐在我身边,手中拿着一个木雕的小狼在那看着。
我认得出这是阿娘的木雕手艺,阿娘的手艺很好,从小就给我雕了不少精致的小玩意。
二表叔看了一阵,万分珍惜的又将小狼塞到了怀中。
阿娘下葬那天,爹爹站在阿娘的墓前站了许久,墓碑上写着:吾妻皎皎
外祖母抱着哭泣的月夕和月安,祖孙三人哭声震天。
我陪着爹爹站了许久,直到新柔姨母将我带走:“让你爹爹和阿娘独处一会。”
阿娘去世后很长一些时日,爹爹都一直待在百草谷,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爱笑,爱逗我们开心。
我知道,阿娘一走,最难过的就是爹爹。
我第一次看到爹爹脸上长出胡茬的模样,第一次看到爹爹没有梳小辫的模样,他看着憔悴了很多。
过去爹爹总是比阿娘还要更加精致,因为阿娘喜欢他精致好看的模样。
后来,是二表叔看不下去了,和爹爹打了一架,把我推到了爹爹面前。
“你忘了你还有三个女儿?”
这半年来,二表叔驻扎在西南,时常带着我去往边城,他教我骑马,教我武艺,这些都是他曾想教给阿娘的。
月夕跟着外祖母和外祖父住在边城,月安被长风表叔和玉卿表婶带回云州照顾了。
所有人都知道爹爹的状态不对,不能照顾我们。
只有我还跟着爹爹住在百草谷中,只有我们还走不出来,仿佛阿娘还在世。
就连堂姑也跑过来打了一顿爹爹,看着爹爹被打伤,我躲在一边偷偷的抹眼泪,我知道爹爹心里很苦。
直到堂姑说把我也要带走时,爹爹神色才有了些许动容。
他说:“不要带走我的焰焰,她是我和小月亮第一个孩子。”
我抱着爹爹哭的泣不成声:“爹爹,阿娘已经走了,你也要好好的,月夕和月安她们需要你,焰焰也需要你。”
爹爹也抱着我恸哭起来,半年了,他终于哭出来了。
又过了小半年,在冬日,爹爹将我们居住的小院上了锁,这个小院承载了他和阿娘在此的十五年时光,如今终于落下了帷幕。
拜别了百草谷的众位师长朋友,爹爹准备带着我回到娑罗。
我和爹爹走到百草谷的入口处,同时回头向后望去,仿佛阿娘还站在那,用温柔的声音唤着我们。
良久,爹爹蹲在我身前,拍着自己的背笑道:“来焰焰,爹爹背你。”
看到爹爹的笑容,我吐出一口气,笑着扑到他的背上。
阿娘,焰焰和爹爹走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长大,我也会看好爹爹。
你就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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