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脚步匆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镇乡村医生的家门口。镇上也有卫生院,但是苏沐风从小就是在这个姓龙的乡村医生这里治病的,医生对他身体的耐药性比较了解。
苏沐风小时候也经常闹病,半夜跑到镇上看医生也不是没有过的情况,这会儿无论是苏平老两口还是医生都熟门熟路。
张芳拍拍一楼的卷帘门,喊了两声,二楼就有人打开窗户应了一声:“等一下,马上下来!”
龙医生边穿衣服边下楼,开门的时候刚好把衣服穿好,脸上有困意,但对苏沐风的情况很关切。
“怎么了这是?小风又不舒服了?”边说,龙医生边查看苏沐风的情况。
苏平抱着苏沐风解释道:“下午被其他小孩儿打了,一身泥,我就给他脱了衣服用热水擦了擦身子,然后有伤的地方用医用酒精消了消毒。处理好伤口,他就在躺椅上睡了一会儿,怕他着凉,我就用衣服给他把小肚子盖了的。睡醒都没啥不对的,就是吃完晚饭,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就发烧了,身体滚烫。”
龙医生听完,沉思了一下:“你们的处理都没什么问题。我先给他测个温度,看看发烧到多少度了。来,把这个温度计给他夹在胳肢窝下面。”
苏平抱着烫呼呼的苏沐风,张芳接过温度计,甩了甩,掀起苏沐风的小短袖,从下面给他递到胳肢窝下面。
张芳安抚苏沐风:“小风忍一忍不动哈,温度计有点凉凉,等一会儿就不凉了。”
苏沐风看出爷爷奶奶眼里的焦急,乖乖点头:“我乖乖的,不动。”
张芳欣慰,摸摸他的脑袋,眼里泛起一层水光膜。
她忍不住感伤:“唉,我们家小风这么乖个娃娃,怎么是个早产儿嘛,身体不好,从小三天两头就生病,吃药打针更是家常便饭。我说还是都怪小风他妈,怀起娃娃还去打工。”
说到这,苏平戳了张芳一下,对她使了下脸色,让她不要在苏沐风面前说这些。
“人家凤萍还不是想着多存点钱好修新房子才拼命打工的嘛。好多年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说了,小风早产,凤萍肯定还是难受嘛,毕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忘记了?在月子里头凤萍想起小风早产就难受到哭,差点把眼睛哭坏了。你别一天到晚像个恶婆婆一样刁难别人。”
“就你会当老好人!就我是恶婆婆!”张芳使劲揪了一把苏平肚皮上的软肉,恶狠狠翻了个白眼,但到底没有继续说陈凤萍的不是。
苏沐风趴在吃痛的苏平怀里,蔫哒哒的小白菜一样,软声说:“爷爷奶奶,你们不要吵架。”
张芳哼了一声:“是你爷爷要找我吵架,他一天只会批评我。”
苏平张嘴要继续说大道理,苏沐风拽拽他衣服:“爷爷,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
苏沐风这句话把张芳逗笑了:“你爷爷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是男孩子?他是个糟老头子还差不多!”
苏沐风脑海里冒出一句‘男人至死是少年’,但他不懂少年是什么意思,就没说出来。
“爷爷奶奶都还年轻呀,不老的。”
闻言,张芳突然又有点惆怅,摸摸苏沐风的小脑袋瓜:“奶奶也想多活几年,看小风长大成人之后的样子。”
苏沐风攥着小拳头,信誓旦旦:“一定可以的。”
张芳摸摸他的小脸,笑了笑,没说话了,眼底有些苏沐风看不懂的惆怅。
苏平见不得自家霸气嘴欠的老婆子这种忧伤的表情,他下意识就去惹张芳:“你肯定长命百岁,毕竟祸害遗千年嘛~”
张芳反手一巴掌,嘴里斥骂道:“你个讨人嫌的老不死!你又骂我!”
“哎哟,我说老实话,哪里骂你了?”
见爷爷奶奶打打闹闹,刚刚的忧郁氛围没了,苏沐风抿着小嘴虚弱地咯咯笑。
过了一会儿,龙医生说:“好了,差不多了,把温度计取出来吧。”
张芳把温度计取出来,递给龙医生。
龙医生看了看温度,再结合刚才其他的检查结果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是今天受了惊吓再加上天气太热,有点鼻塞脑热,小感冒。但是这个体温还是有点高,三十八度四。可能要打一针退烧针,比吃药效果来得快些。小风做好打针的准备哟。”
一听要打针,苏沐风的小嘴就抿成一条线,大眼睛里面写着拒绝,但他是乖孩子,不想让爷爷奶奶担心,即便很抵触打针也没说出来。
张芳看他这个憋屈隐忍的小模样就心疼,但是又不能不打针,只好安抚他道:“小风乖乖打针哈,打了针,明天好了,爷爷去赶集的时候让他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娃哈哈。”
苏平也帮腔道:“对,给我们小风买一板,买大的那种,还要买一板爽歪歪,一口气喝个够。”
苏沐风本来不怕打针的,只是有点怕疼,还有被打屁股针的羞耻,可苏平和张芳一哄着他,他反而就娇气起来,大眼睛蓄起一泡泪,声音颤抖着说:“好,我乖乖打针。”
龙医生也参与到哄人的队伍中:“小风不怕哈,龙医生打针都是轻轻的,你是知道的。这次龙医生更加轻轻的,打了不痛,就像蚊子叮一下。”
苏沐风倔强点头。
打针的时候,苏沐风被苏平翻面放在腿上,手一拉,苏沐风半边小屁股就从裤腰里跑了出来,肉乎乎的,这是苏沐风身上少有的肉乎乎的地方。
感觉到一阵凉凉的感觉,应该是龙医生在用酒精画圈圈消毒。凉了两秒,苏沐风就感觉到刺一下的疼痛。痛意持续了几秒,针头被拔出,针口用棉签按着。
“按三分钟,没出血了就可以把棉签丢了。小风真棒,打针都没哭,好勇敢。”
没有哭的苏沐风本人此刻正使劲抿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五岁的小身体本能,针一扎进去的时候眼泪就飙出来了,但他悄悄侧过脑袋,没让爷爷奶奶看见。这会儿自己悄悄用小手把眼眶涌出来的泪珠擦了擦。
身体告诉他,应该哭。可脑海里有道意识告诉他,大人打针哭是很丢人的。虽然他也不想哭,但是他想反驳那道意识,他不是大人,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可以哭。
打完针待了半个小时,再测了一次温度,下了三十八度,基本恢复正常体温,龙医生觉得没有太大问题了,就拿好预备的感冒药让苏平老两口带着苏沐风回家。
2005年,苏家现在还是农村常见的瓦房,只有一层,最中间是堂屋,堂屋两边有两个厢房,每边厢房分别有两个房间,再往侧边一点就分别是厨房和厕所。
苏沐风还小,苏平和张芳怕他一个人睡害怕,也怕他晚上睡着睡着摔到床下面,所以他现在是和苏平一起睡在右边的房间里。
回家吃了药,确保苏沐风没有很烫之后,两爷孙就睡下了。
结果半夜,苏平突然被苏沐风哭闹的声音吵醒。
他急得拉电灯绳的时候半天都摸不到,胡乱抓了好几把才抓到灯绳,叮咚一声,灯亮了。
苏沐风可能是做噩梦了,哭得满脸通红,两只小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嘴里嘟嘟囔囔哭着喊着,苏平凑过去听,好像在叫谢游的名字。
苏平放开嗓子大喊了几声:“老婆子!老婆子!”
“老不死的,怎么了?”
“小风又不舒服了!”
一听苏沐风又不舒服了,张芳穿上拖鞋就蹬蹬蹬冲过来这边的房间。
“怎么了?小风又发烧了?”
苏平拍着苏沐风哄:“没发烧,但是哭得停不下来,梦里面还在喊谢游的名字。”
“谢游?隔壁那个谢家屋头的娃儿?”
“就是他。下午小风就是哭着要出去找他玩。”
“我们和谢家也不是很熟啊,大半夜的,总不能去敲门把谢游找过来。”
张芳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和苏平一起哄苏沐风,哄了好几分钟都没反应。
最后张芳一拍大腿站起来:“可能是被脏东西魇到了,我去拿针放点血。”
张芳跑去堂屋找来平时做针线活的绣花针,用线缠在指节处,把指尖缠得充血,针尖扎进去就爆血珠。张芳赶忙把爆开的血珠往苏沐风的眉心、脸颊、手心擦,边擦边骂,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仿佛空气中有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
这是同乐镇的土方法,有时候孩子突然哭闹或者是精神状态不对,老人们就说是被脏东西魇着了,需要放血去赶走脏东西,具体的原理是什么,张芳不知道,但她知道从她小时候老人们就是这样做的,效果还挺好。骂一骂,脏东西走掉了,小孩儿就不哭了。
可是今天无论她怎么骂,苏沐风都还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哭着闹着,眼睛也不睁开,就是哭闹着喊谢游。
张芳心里实在是难受,低声骂了一句:“真是扫把星!”
苏平哎呀一声:“这个时候也不要怪别个了。小风这个样子,看医生不管用,你放血也不管用,只有我去把谢游喊过来看看管不管用了,死马当活马医嘛。”
张芳不情不愿:“那你快去嘛,我看着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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