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源看着面前所剩无几的焦糖饼干,又抬头看了看送饼干的人,有担忧,有惊慌,还有更多也更无可避免无法忽视的……期待。
她有点乱,却并无心烦。
江渚在三周后终于“抓”到了景昭。
——是一个中午,在宿舍大门口,逮到了刚打过热水拎着热水壶往宿舍楼进的景昭。
景昭盯着那两只死死箍着自己手臂的手,生无可恋地说:“哥,两分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赶紧说行不行。我着急洗头发呢,三天没洗了啊,你再耽误我几分钟我今天又洗不成了!”
江渚看着他又一次戴上了面无表情面具的脸,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感慨:太欠揍了。
一分钟又过去了。
景昭动了动,热水壶在空中晃了晃,他想了想,命最重要,停了下来。
“哥?”他叫了一句:“江哥?”
“你上次唱的歌很好听。”江渚憋了老半天,憋出这么一句瞎话。
“哦。”景昭点点头:“谢谢,可以放开了吗?”
“问你个事儿。”江渚松开了手,“是关于你姐的。”
景昭默默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你问。”
“你姐唱歌怎么样?”江渚问:“或者说她喜欢唱歌吗?”
“很好听。”景昭沉默了两秒又说:“我认为她是喜欢的。”
江渚注意到了那两秒钟的空白,“所以这中间有事情是吗?”
景昭想了想才说:“是有事情,但我不能告诉你,得让她自己来说。”
“因为这些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有一些猜测,但应该都是对的。”他又加了一句解释。
江渚很轻很快地皱了一下眉,“好,我知道了,谢谢。”
“没事。”如果你能让我姐打开心结,应该是我谢你。
“我问完了,你回去吧。”
刚才还挺着急的景昭倒是很镇静,原来的急迫荡然不复存在,“江哥,加油。我看好你哦!”
江渚愣了一下,笑出声来,没忍住骂道:“滚吧!洗你的头去!”
堵景昭要凑机会,问事情很方便。
堵景源很轻松,问事情却麻烦。
江渚一直没找到机会,或者说两人聊天的次数不少,但他却总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没办法直接从这个话题生硬地茬到那个话题。
是的,他觉得生硬。
他想着这是景源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无论怎样他都觉得不合适,他担心会触及到景源心底的伤心。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于苛难地寻找时机,最后又一次一次地刹下脚步,总觉得那不是最好的机会。
最后却在一个偶然下脱口而出。
那是五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六。荆棘生日,邀请了他和景源。
散场之后,他送景源回去。
两人走在路上,街道两边路灯的光折射出树叶的斑影,没有节奏却很舒适的脚步声交替响起。
江渚的话就这样问了出来:“刚才的生日歌你怎么没有唱啊?”
景源霎时就停在了那里。
她并不是没有唱,只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一个嘴型。她以为应该没人会去特意关注的,不曾想还有一个江渚。
她侧过身,面对着江渚,呼吸声渐渐变小,又逐渐恢复正常。
话一出口,江渚就有些后悔了。又看到景源这样,心脏处的那些骨肉都被揪扯着,他心疼了。
江渚想了想,弯起嘴角眉梢和眼角轻轻笑着:“你是不是唱的不好,我给你唱一遍你跟着学怎么样?”
景源没说话,眼睛却是又睁大了一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江渚的声音很清朗,又带着变声完成之后的极不明显的哑,能听出来有些跑调,但控制的很好,不影响整首歌的感觉。
一曲终毕,江渚闭上嘴没再说话。
两分钟后,景源说:“很好听。”
“那你……”
江渚想说你唱一下怎么样,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我怎么样?”他不说,景源还偏要问。
今天不给坡了是想怎么样?
我还挺想滑一下的。
江渚想。
“没什……”江渚说到一半转了话风,不给坡就不下了。但这话题总要提起,不如今天一次性说完:“那你学一下么。”
景源笑了一下,“江渚,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江渚说:“等一下。”
然后在周围的各种树枝上面找了一堆叶片偏大的叶子,用衣服兜着回来,在路边铺出了一小块绿色的地毯。
两人坐了下来,景源没有立刻开口,江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一次性塑料手套,里面放的是几块饼干,焦糖味的,是聚会结束前他悄悄藏起来的。
“有一个家庭,有一对姐弟,两人只差一岁。家里的大人工作忙,大部分时候就是两个小孩子在家。大人经常对姐姐说:‘你是姐姐,要多看着弟弟一点,要乖。’姐姐虽然一知半解,但会照着做。”
不但做了,还做的很好。
一直到现在都是。
江渚想。
“姐姐四岁那年,和弟弟两个人在家里。没有什么可以玩的,两人就玩电子琴,上面有一个小的麦克风,姐姐就拿着那个麦克风唱歌,是从电视上学到的一首当时很火的歌。”
小景源在比她还高的电子琴旁边站着,拿着麦克风,有些好笑。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景源长呼了几口气,“姐弟两人都很开心,玩了很久。但两人都比较小,没有控制好音量,房子是老房子,隔音不好。当天晚上,邻居找到了家里,对大人说:‘你们家孩子大白天的不知道鬼哭狼嚎着什么,吵死了……’”
江渚知道了。
“弟弟比较淘气,大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弟弟在捣蛋,按着他问了很久,弟弟没有承认,但邻居还在旁边不停地说,大人没办法,就打了弟弟几巴掌。”
“邻居把姐姐也给吓到了,姐姐不敢去告诉大人事情是她做的,之后看着弟弟被打,就更害怕了。”
江渚转头过去,只能看到景源的侧脸,她眼睛是闭着的,睫毛在颤抖。
——这是惊惧。
“别说了。”江渚不想听了,他不想让景源再回忆了,不想再让她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那段她不想提起的过去了。
但景源没有停,还是那样坐着,继续说:“邻居走后,大人就告诉姐姐‘弟弟不懂事,姐姐不能不管,要多看着,要学着帮助大人,要乖。’”
景源睁开了眼睛,脑海中邻居面目的狰狞与景昭哭闹的叫喊以及父母严肃的面孔瞬间消散,她转过头,看着江渚:
“从那以后,我就不想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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