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大门紧闭,而隐秘的侧门大开,将贵与他的随从们一并迎入。

    住持手持法杖,提着下摆匆匆从庙内出来,看见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不由得一阵心惊,摸了摸胸口。

    小和尚跟在他身侧,见师父摸胸口,有些担忧:“师父,你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住持含糊其辞,抚摸他的光脑袋,“等见了贵,你给我安静待着,别跟个漏勺似的什么都往外说。”

    见侍卫们望来,他叹了口气,“虽说那位最近脾气好了不少,但也容不得人放肆。”

    小和尚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秃脑门,哦一声瘪了嘴:“哪有我这么大脑袋的漏勺。”

    那群人走来,动静很小。

    住持迎上去,低眉垂目,沉声道:“贫僧见过……”

    还没弯腰,立刻被人一把抓住手臂,不让他继续拜伏,住持疑惑地抬头,发现这些人里全是侍卫,而中心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大惊:“陛,陛下……?”

    侍卫长拍拍他肩膀,道:“陛下忙着呢。”

    他耳语几句,住持听的一愣一愣的。

    而不容放肆的陛下,就差把小猫咪驮在脖子上骑了。

    他轻嗅几番,满意地从安恬君身上闻见和他如出一辙的香气,心里想着,这味道不错,清幽淡雅,芬芳怡人。

    而安恬君趴在他肩膀上,警惕地扭头环视四周,生怕有人把他们当贼子抓起来。

    等走过廊道,入了厢房,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青年僧人,商成渊再把安恬君从肩上放下来。

    青年僧人看见他们后吃了一惊,显然是不认识的。

    “两位施主留步!佛门重地,不可擅闯!”

    商成渊简单将他们的来意说明,青年僧人头疼地挠了挠头皮。

    “神庙有贵在,不好打扰师父……施主先随我来,在房里安顿片刻,我去找师父说明情况。”

    他在前面带路,嘴里念叨着“不对啊,后门明明锁了,怎么进来的”,一边脚步飞快,生怕他们被贵带来的侍卫看见。

    直至将两人安顿在偏僻的厢房,才松口气。

    他道:“你们就在这里,别乱走,等贵走了,我再去带你们祭拜神像。”说罢,匆匆离去。

    安恬君环视四周,厢房十分整洁,屋内摆设不多,但一切都像刚擦洗过一样干净,就连褥子也散发着刚清洗过的清香。

    他不太自在地坐在床铺边上,屁股只敢沾半个。

    “陛下为什么现在来神庙?他也想拜神吗?”安恬君说着,纳闷地挠挠自己下巴。

    商成渊道:“大概是没见过神像长什么样吧。”

    窗外传来动静,安恬君跳下床去,悄悄打开一点窗缝,看见茂密植株缝隙间,一列侍卫缓步走过,后面跟着个手持法杖的老僧人,应该是住持,这群人眨眼不见踪迹。

    他连忙缩回脑袋,道:“真的是贵,连侍卫都这么气派。”

    商成渊嗯一声,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之前的药可有好好喝掉?”

    听见他不知为何提起药的事情,安恬君一怔,随即想起那几碗被他喂了盆栽的苦药,心虚地又挠挠下巴:“有,有好好喝掉啦。”

    心虚的动作太大,商公子眯起眼睛,神情意味不明。

    过了一会儿,又是原来那个青年僧人来敲他们房门,说是贵已经去休息了,神庙无人,正好可以带他们去。

    安恬君跟在青年僧人后头出了门,而商成渊不紧不慢,缀在最后面走着。

    神庙大门大开,安恬君跟在后头,瞪大眼睛仰望高耸的庙宇屋檐。

    经过长长大厅,一尊金身神像端坐其上。

    安恬君仰头,仔细端详神像悲天悯人的慈祥的面容,它被塑造得更偏女相,从高处往下看来,更带着神女缥缈的仙气。

    一缕香烟袅袅其上,四周不知从何处,响起低声念经的声音。

    神庙很大,僧人说话的声音在墙壁间回响。

    “师父在来的路上,等人来了,会带各位贵好好参观一番。”青年僧人眉目肃然,沉静垂首,向他们行一礼后徐徐退去。

    安恬君不敢继续看神像,瞅了瞅地上规则散落的蒲团:“这便是传说中很灵的神像吗?”

    身边人没有说话,商成渊注视着神像慈美的面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它看上去,也没有灵到那种程度。”

    住持被小和尚搀扶着,跨过大殿门槛时,听见那年轻男声这般说道:“若我许个愿,要天下太平,有罪之人尽皆伏诛,它会实现吗?不会吧,所以它不灵。”

    神庙大殿空旷,穹顶高耸,所有在里面说话的声响都清晰到无可遁形。

    那人语调轻柔而和缓,傲慢却半点藏不住。

    住持差点心梗,生气地瞪圆了眼睛,正要说点什么,另一道更年轻些的少年声音插进来。

    “你说的这些,神像哪里会管,能管天下的人,只能是皇帝陛下吧。”

    商成渊道:“说得对,求它不如多求求陛下,是不是?”

    然而年轻些的少年迟疑道:“但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比起陛下,说不准神更愿意替我管管……”

    住持刚想挥着手杖冲上去,告诉他们不许在神像前撒野,抬头却看见商成渊唇边含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轻描淡写落在他身上。

    “啊,是住持来了。”

    那位尊贵到不可思议的贵眉眼一弯,像是完全没有说过神像坏话般,笑吟吟道。

    小和尚噘着嘴,刚想呵斥他们不准对神像不敬,却被师父一巴掌按住脑袋。

    “不许说话,漏斗!”住持低声道。

    我怎么就是漏斗了啊!

    小和尚委屈地捂住脑袋,看着住持转瞬间换了副格外和善的面容,迎上去后口念佛号,道:“原来是两位施主,有失远迎。”

    安恬君将来意说出来,嗅着大殿内清浅的香气,觉得那夜的伤痕在这浅淡香薰中被慢慢扶贫,神像确实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心想。

    多留宿两日,沾染些神像的气息,这样怪物就不会经常在噩梦中打扰他了吧?

    住持了然,让人给他们拿来线香。

    安恬君虔诚地手捧线香,弯腰给神像上香,他身后站着的几人不说话,而住持的眼睛偷偷往旁边瞄去,转瞬归位,不敢多看。

    上完了香,他跪在蒲团上,合掌闭眼,心中默念:希望姑姑、小一小二他们一切都好。

    拜完神像,安恬君睁开眼,心中最后一口郁气也散了。

    他大概生来豁达,刚觉得自己得绝症的那几天,好像天都要塌了,一点也不想回宫去,见他最亲爱的姑姑和朋友们。

    可是几天下来,他又觉得,人哪能难过这么久,就算日子没剩几天,不还是要过的吗?

    于是悄悄问商公子,他觉得自己得了绝症怎么办?

    商公子先安慰他说不可能,回头就叫了大夫来看他。

    大夫来后,啥也没看出来。

    好嘛,安恬君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怪物给他的绝症,凡人大夫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现在只想早些回宫,和他的朋友们快快乐乐地活着。

    他其实不太信神,拜神只是求个安慰……然而,不是人的怪物都出现了,万一,说不定,神也是真实存在的呢?

    安恬君不禁心中生出期待来。

    见他跪拜完,身边人终于有了动静,一直浅浅蹙着的眉终于舒展开,商成渊走到安恬君身侧,伸手将他牵起来。

    小猫咪已经被牵习惯了,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他好奇道:“商公子不拜拜吗?”

    商成渊点点下巴,开玩笑道:“据说心诚则灵,若我来拜,恐怕神得把我踢到庙外头去。”

    住持心想,这谁敢啊。

    当然最后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将两人护送到厢房去,门关上后总算敢松口气。

    压在安恬君心头的大石头被挪开,他高高兴兴参观朴素的厢房,敲着桌角等待传言中很好吃的斋饭。

    斋饭送过来了,非常丰盛,果然很好吃。

    商成渊浅浅夹了两筷子,全程看安恬君捧着碗,将大白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单手支颊,柔声问:“恬君喜欢这尊神像么?”

    安恬君老神在在道:“它要是替我实现愿望,我肯定会喜欢它,保证每年都来续香火,给它上供。”

    “那我们恬君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安恬君示意他面前只夹了两筷子的菜,疑惑道,“不合口味吗?”

    商成渊遗憾道:“我不喜欢吃素,怎么办呢恬君。”他懒散地拉长声调。

    安恬君咬住了筷子头,迟疑地望着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光是想着自己来拜神像,要商公子陪他,却忘记问问人家喜不喜欢庙里的饭菜。

    他吃食粗糙惯了无所谓,像商成渊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富贵公子,恐怕难以下咽罢?

    “这这这……”

    安恬君无措地挪了挪,当下要放了筷子,去外头给他买些吃食,被商公子拦腰抱回来,放在椅子上。

    “商公子……”安恬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跑什么,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商成渊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筷子,夹起青菜,示意他瞧:“看。这是红烧肉。”他的视线一眨不眨,尽数落在安恬君身上。

    那筷子青菜落入他唇齿间,很快被咀嚼咽下。

    又夹起一筷子豆腐,豆腐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夹裂破碎。

    “看。这是糖醋里脊。”

    豆腐到最后也没碎,在安恬君呆滞的目光下,同样落入商成渊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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