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手机又响了。

    站在傅以诚对面的人再度把目光投向桌上屏幕亮起的手机。

    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备注,屏幕就被一只大手罩住,很快再度暗下来——这是傅以诚十分钟内第二次以极快的速度按掉电话。

    撤回目光的同时耳边响起傅以诚透着几分烦躁的声音:“我认为你的加班毫无意义。”

    对面的员工心凉了一个度,正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又见傅以诚一手把文件递给自己,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回去吧。”

    关门声过后,傅以诚看着备注为“温楠”的人打来的两通未接来电,指腹在屏幕上悬空许久迟迟下不了决心回拨过去。

    他在内心跟自己缠斗了五分钟,最终心一横将手机关掉,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温楠第八次听到“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忙”,他将编辑已久的短信发出去:今晚回家吗?

    这是三年来他们吵架的第无数次,也是温楠主动低头的第无数次。

    家里没有开灯,电视上播放着毫无意义的画面,音量从很久前就被调到了0。客厅唯一的光源是温楠偶尔亮起的手机,唯一的声源是电话里传来的忙音。

    温楠坐在沙发上咬着右手大拇指指腹的皮肉,眼睫低垂,目光一瞬不停地盯着屏幕。

    无数次地暗屏,无数次再点亮。

    没有任何消息。

    他的男朋友,又一次在吵架后选择了消失。

    温楠入定一般地呆坐了半小时,打去了第九通电话。

    ——这次稍微有点不同,毫无感情的机器女声播报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

    温楠仰头深深呼吸一口,虽然已经有过太多太多次,但他的心脏每次的反应都像最初那般鲜活,一阵阵钻心的痛感蔓延到五脏六腑。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三年前重逢时,傅以诚捡到了一个无比落魄的他,将他带回家洗干净,兴奋地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是他对在一起理解错了,还是傅以诚最初就只是句玩笑话。

    温楠独自回到卧室,躺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半边,哪怕另一半总是空着他也会永远给傅以诚留着,这是一个“被给予”“被施舍”的寄宿者的良好自觉。

    ——反正温楠这么想。

    他在闭眼前将手机同样关了机,和傅以诚一样,防自己。

    傅以诚防接他的电话。

    他防自己给傅以诚继续打电话。

    隔天一早温楠被生物钟叫醒,他整顿好自己后在房子里来来回回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踩着椅子费劲的取下自己很久不用的老旧行李箱。

    他醒来后看了眼手机,凌晨的时候有谷曜打来的电话,虽然没接到,但估摸着也和往常一样,充当傅以诚的嘴替,站在朋友的角度跟温楠讲一些听着就很扯的事情,比如——

    “他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他就是不会说。”

    这是最扯的。

    温楠每次听到都会表面上“嗯好”“他什么时候回家”,心里一个字都不敢信。

    谷曜这两年的辛苦付出还是卓有成效的,比如每每温楠想问傅以诚,到底是有多不喜欢自己,才会巴不得十天半个月也不见面的时候,“他喜欢你,只是不会说”就会及时地跳出来,让温楠有个安抚自己的借口。

    所以还是要谢谢谷曜的。

    但他现在心情实在很差,这通电话他并不想回。

    收拾好行李后温楠接到了主编的电话,问他漫画的结尾画好了吗,温楠想起自己迟迟未定的结局,答应了今天之前交稿。

    然后钻进书房改造的他的工作间,一待就是一整天。

    再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取回外卖,把画稿交给主编后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他的日子总是这样无趣的,尤其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

    吃完饭后温楠习惯性地关掉所有灯,走进空荡荡的卧室。

    他总是喜欢坐在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床侧,傅以诚怕他着凉就给整个卧室都铺上了地毯,随便他怎么坐。

    这次也一样,温楠习惯性地走过去坐下,时隔不到一天,再度拨通傅以诚的电话。

    也许相处三年还是有默契在的,这次傅以诚很快就接通了。他的声音透着虚弱无力,有些沙哑低沉,沉默两秒后轻轻叫了声温楠。

    温楠应了一声。察觉到傅以诚的声音与平时的状态不太相符,温楠什么也不敢问,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三问两问万一又继续耽搁下去。

    “我昨天……”

    “我们分手吧。”

    温楠看着对面的墙,听着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练成了什么神功,总能凭听到的微弱的呼吸声就能大致判断傅以诚的状态。

    今天稍微有点失灵,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傅以诚的呼吸声很弱,他几乎听不到。

    又开始长久的沉默了,温楠似乎已经料到,他轻叹口气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今晚你先别回来了,我明天就搬走。”

    说完不等傅以诚的答复,温楠很快挂了电话。

    最后一晚,在这个房间的最后一晚。他应该给傅以诚留些什么的,比如他很感谢三年前有幸遇到他,感激傅以诚把他捡回家。又或者趁最后的机会弄清他这些年来的疑惑:为什么傅以诚不爱他却还不跟他分手。

    怜悯他曾经的落魄,或是顾及年少时的那点情分。

    还是算了,他一无所有,却也想保留最后的体面。

    温楠到两点多才睡着,他作息一向是规律的,偶尔一次也让他倍感不适,一晚上睡得也不怎么踏实,隐隐约约听到响动,没过多久又感觉到身侧的床垫塌了下去。

    动静很轻,不足以把温楠从睡梦中彻底拖起来,很快彻底安静下来。

    对于温楠来说,虽然睡前心情不怎么愉快,但总也算是宁静祥和的一夜——如果早上醒来没有发现怀里多了个人的话。

    “!”

    一睁开眼怀里抱着个温热的人,甚至左手还摸在这人的后脑勺,触感软软的手感真不错,温楠下意识多揉了两把,然后惊醒过来将这颗脑袋的主人推开,同时飙出了万年不出他口的国骂。

    温楠撑着床整个人往床边蹭出去一大截,惊魂未定地盯着床上的人。

    这人长着跟傅以诚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神态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像,他额头上还贴着块纱布,穿着宽松的白t,黑色休闲裤,跟原本的西装革履完全是换了风格。

    傅以诚揉了揉脑袋,从被子里爬出来,孩子气地把缠绕着的被子烦躁地踢到一边,一抬头——紧蹙的眉头瞬间展开,他盯着温楠,对上温楠尚未平静下来的双眼,两人对视了十秒有余。

    然后温楠看到——傅以诚笑了,笑得有点傻,整个人向他靠过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老婆~早上好哦。”

    “??”

    眼前的人越放越大,温楠已经没有撤退的余地,一哽索性翻身下床,咽了咽口水崩溃地看着床上的人——

    “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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