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路灯悠悠照进来,窗帘垂在地上,被空调风口吹出来的风吹得轻轻晃。
他不在自己宿舍,这里看起来也不像一队任何一个人的房间。空间不大,床也只是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床边立了一根输液杆,喻辰定睛细看,发现正在挂葡萄糖。
他愣了半秒钟,又闭上了眼睛向一侧睡过去。
突然好累。
活了两辈子还是没变,发泄情绪的对象甚至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他都忍不住想裴俨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遇见他。那串珠子也不知道是上哪座寺庙求来的,质量太差,一扯就断了。
“醒啦?”喻辰正腹诽着,房间里传来一道男声。
他微怔,睁开眼睛朝声源处看去。
喻辰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独立的洗手间,对方滑着手机走出来,抬眼透过镜片扫了他一眼,又抬头望了望输液瓶:“自己会拔针吗?”
喻辰:“会。”
“行。”他说,“那一会吊完了你自己把针拔了回宿舍,棉签在床头柜上,记得多按一会。”
喻辰:“你是医生?”
“嗯。”
“贵姓?”
“许。”
“许医生,你不管病人的吗?”喻辰问。
谁知道对方一下就笑了:“你算哪门子病人?”
医生一贯毒舌,但毒成这样的喻辰还是第一次见,猝不及防之间又觉得有点意思。
“你成年后是不是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饭啊,胃疼到晕过去也就你们这群打电竞的能干得出来了。”许医生很是无语,“我就纳闷了,你们这是不是风水不好啊,去年一个急性肠胃炎送到急诊室的,今年这刚进来就晕在健身房了。”
他疑惑地问:“你不吃饭就去运动,是觉得自己身体太好了抗造吗?”
喻辰虚弱地扯了扯唇:“我没在运动。”
“那你去跑步机上睡觉的?”许医生从善如流地噎回来。
喻辰:“……”
行吧,看来裴大队长是真给他弄生气了,不然也不至于给人丢到跑步机上就走。
医生转身出门,手放在门把上正要按开门,又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提醒:“没事少惹你们队长生气,不然管你在录什么节目,on那群人护犊子的很,没你好果子吃。”
护犊子?
喻辰愣了一下,好久没听到这词了,一时有些缓不过来神。
恍如隔世一般。
他笑了笑,慢悠悠地反问:“裴俨怎么看也不属于要护的‘犊子’范围吧?”
许医生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凝视了他片刻,似乎也懒得多说,只丢下一句:“他是on保护动物,再惹他情绪激动,我让周姨往你饭里加巴豆了。”
喻辰被逗乐了:“医者仁心呐先生。”
许医生不再搭理他,径直走出了门。
喻辰被这么一打岔也失了睡意,索性靠坐在床头柜,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刷着。
直播平台负责人终于发现自己被坑了,放出狠话让他最好不要再复出,不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名声尽毁。
后台私信箱塞满了,有粉丝问他为什么不播了的,也有几家小战队的经理人问他有没有兴趣打职业。
兴趣有,但不大。
况且他人都在on了,自然不会再想其他。
刚刚许医生的话很有意思,喻辰很难不多琢磨。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但上辈子关于《荣耀之城》的消息他在拓可随便扫了一眼便没关心,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疑问既无人给他解答,也不会影响他未来,所以喻辰没有细想。
可当自己成为这场综艺里的一员,参加比赛进了青训营,他就忍不住多想一想潜在的可能性。
on为什么会答应跟云星tv合伙办这么一场综艺?
获胜者的奖赏为什么会是直接进入一队?
一队队长怎么会出现在基地门口迎新?
为什么除了他,到现在为止,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在镜头前?
这些事看起来都既合情又平常,可经不起推敲,下了心思多想想,就发现满是蜘蛛网上的洞,逻辑闭环的结果让人心惊,甚至连喻辰都不敢妄下断言。
如今的on在圈子里风头无俩,哪怕不能说全盛,也毫无疑问是上升期的太阳。
电竞圈在前些年或许还是小众圈子,但这些年来越来越多年轻人打游戏,越来越多出圈的职业选手,这个圈子的影响力早就不需要一档综艺节目带给他们。
有这档节目确实是锦上添花,但没有好像也无所谓。
平白分出去教练的时间跟精力、在主队所在的基地里架设这么多台机器、来往人员繁杂,无一不会对一队的训练产生影响。
可on答应了,并且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这个报酬迷了人眼,所以报名的人那么多,但‘直接进入一队的资格’?
这代表什么?
pubg是一个团队作战游戏,国内外知名的主力队从来也都是只有四个人,很少会出现第五人的,有的话那也是替补,而非一队正式成员。
on许下了这样的奖赏,喻辰不得不怀疑三个月之后他们之中有人进入一队,就会有原队员退役。
他原本从来没怀疑过这个人会是裴俨。
可刚刚许医生说on的传统是护犊子,又说裴俨是保护动物。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个决定的通过,裴俨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呢?
毕竟据他所知,国内高层一点的战队,很多决策会议,战队队长都需要参加。
又或许,这个筹码本身就是裴俨提出来的呢?
那他想做什么?
他想借这档节目做什么?
他摸不准裴俨的想法,就像他不明白裴俨明明已经这么讨厌自己了,为什么还会让人给他送药。
好矛盾啊裴队长。
喻辰叹了口气,没等葡萄糖吊完就拔了针。
血珠往外冒了一点,喻辰随手抽了根棉签按住就出了门。
这应该是基地三楼,既没有二楼中空的回廊,也跟他昏倒前上的楼层不符。
喻辰打算下楼,一转身却看见楼梯口有人开了小窗在抽烟。
他突然有一种身处某个游戏中的感觉,一睁眼一转身都能遇见npc对话。
那人身高估计约莫一八二到一八四,体型清瘦体态优雅,看到喻辰的一瞬间似乎怔愣了一下,旋即便笑了出来。
是一双很勾人的狐狸眼,眼波流转之间似乎都写满了风情。
paloris在的时候,他们说trg有喻辰,on有江焕,谁也不算输了谁。
paloris不在了之后,trg有谁圈外人可能不清楚,但on的江焕跟裴俨却是活招牌。
没有人不喜欢美人,特别是又强又漂亮的美人。
喻辰跟江焕有过交情,算不上太深。曾经与他交好的那些人,或许功成身退、或许独坐高堂,如今要想再见一面可能都难。
江焕倚着墙,笑了:“训练室不准抽烟,出来透口气还遇到了病患。”他掸了掸烟灰,信手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跟裴俨打了一架?”
楼梯间装了摄像头,江焕瞧都不瞧,压根不忌惮:“我还以为他多能沉得住气呢,到头来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喻辰走近:“队长很讨厌我?”
“讨厌?”江焕眉梢轻挑,视线赤裸裸地自下而上将他打量了一遍:“你猜错了。”
喻辰:“可他对我恶意很大。”
江焕收了几分笑:“你对他没有恶意吗?”
“天地良心,他是我队长。”喻辰小白兔一样自白,语调轻快得没有半分冤枉意思。
“呵。”江焕轻轻笑了一声,“他嫉妒你罢了。”
喻辰歪头:“嗯?”
江焕开门见山:“你跟谁学的操作?”
晚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带着暑热和烦闷,喻辰向后退了一步,靠着墙:“你们不是都看出来了吗?”
连聂海志那个废物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喻辰不相信江焕看不出来。
他之所以问自己这一句,不过是想听到“夏晨”自己承认paloris的存在。
喻辰干脆满足他:“所以你们因为paloris讨厌我?”
“我可没有。”江焕否认,“与我无关,他有心情收徒我很开心。只不过有人不开心这个身份没安在他身上而已。”
喻辰凝了眸,侧耳听着楼下的人声,轻声问:“你跟我说这些没关系吗?”
江焕倏一下笑了,反问:“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么撑不到最后就走了,要么就留下来进了一队。前者我跟你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构不成威胁;后者的话,也是迟早会告诉你的事。”江焕弯了眸子,彻底笑成一只城府颇深的老狐狸。
喻辰挑眉:“你是这样觉得的?”
江焕强调:“不止我。”
喻辰一下就懂了,轻轻勾了勾唇。
不止他,而他们在聊裴俨。
在基地门口的时候,裴俨说的是“最后一名跟你”,从一开始,裴俨就没有觉得他会是最差的那个。
江焕弯腰将烟头扔进了墙角垃圾桶:“喻辰教出来的学生,从来就没有差的。”他抬眸回看,眼睛里莫名带上几分警示的意味:“也从来没有省油的灯。”
他侧身下楼,路过喻辰身边的时候轻轻叹息,像是可怜又像是幸灾乐祸:“少在space面前晃,他只是没办法把你赶出去罢了,你以为他真的不想弄死你吗?”
喻辰来了兴趣:“他怎么会没办法?”
江焕跟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般,乐不可支,弯着眼睛反问:“他怎么会有办法?”
他转身,用下巴指了下楼梯口的窗:“下来前把窗户关了,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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