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雅亦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与她说起过去,但却是生平第一次迫切的渴望能够得到他人的理解。

    “外界传言什么师姐师妹、魔族圣女是我的朱砂痣与心头血,都是毫无根基的捕风捉影。所谓红颜知己,只是前行路上暂时的同伴和战友。我从不曾将儿女情长放心上,也不曾对任何女子许以重诺。于我而言,过去的记忆早已如烟模糊。”

    “自你之后,我再没有碰过其他任何的女子,唯你一人而已。”

    这些是炎萤曾经无数次哭着问过他问题的答案。过去他不过是无足轻重地付诸一笑,直到此时才想认真回答她。

    他不希望她再胡乱揣测而难过哭泣。

    听到百里雅的话,炎萤沉默了。

    自从她与百里雅相识以来,哪怕是在缱绻欢好之时,他从未有过如此推心置腹的一刻,将过去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

    为什么会突然告诉她?

    看着百里雅向她伸出的那只手,炎萤猜测着是百里雅希望与她真正握手言和,彼此都能够说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感受,理解对方的处境。

    炎萤犹豫再三,慢慢的伸出自己的手,放到百里雅的掌心,“我……”

    才说了一个字,怎么想都是不妥,她三缄其口,直到看到了百里雅鼓励的目光下,又继续说了下去。

    “在你之前,我心中从未有过其他的男人,唯你一人而已……”

    “我以为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所以我发了疯一样的爱着你,整日作弄着想要获得你的目光。”

    “虽然我知道自己是家族弃子后很伤心,但幸好有人曾经照顾我,给过我关怀和爱。即便时日不长,我也会永远记得他们的恩情……”

    百里雅遽然脸色大变。

    “住口!”

    炎萤见百里雅的神色变化莫测,前一瞬间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瞬间便是乌云密布的山雨欲来。

    她不解,“怎么了……”

    被百里雅握住的那只手猛的捏紧,“唔——”炎萤疼得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来,但是却被他牢牢地制住,挣扎不开。

    百里雅原本黑沉沉的眼眸射出了野兽般的精光,“不许再说下去了。”

    眼前的百里雅好像还是炎萤熟悉的那个百里雅,但是又仿佛已经全然陌生。

    他一向随心所欲、行事乖张,时而像浪荡剑客,时而像翩翩贵公子,时而像铁血帝王。

    但他从来不会失态。

    从不会像此时此刻这般恶狠狠地看着她,胸膛因急躁而一起一伏,好像要把她撕裂成碎片,吞到腹中。

    这样的百里雅让炎萤感到害怕,他们不是正在好好的坦诚相待吗,百里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分明是他自己主动开启的话题,却又这样粗暴地叫她“住口”。

    炎萤的手腕尝试着在百里雅的掌心中左右扭动,他的力气之大,让她有了瘀肿的痛感。

    百里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手下力道微微一松,但还是握着她。

    他的怒意仿佛被刻意的积攒和压制,面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炎萤,太多了……擦不净了。”

    炎萤这才想起他刚才是在帮自己做什么,眼下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炎萤怎敢劳他大驾,“不用擦了,我、我这便睡了……”

    百里雅直视着炎萤的眼神,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其他男人的存在。他十指深深地滑入她的青丝中,迫她仰起头来。

    “把他们忘了。”

    这不是一句商量,也不是一句恳求。而是命令,是要求,是胁迫。

    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炎萤微微点了一个头,“嗯……”

    百里雅吻上她的唇,他要悍然独占这片领土,只能由他自己辛勤耕耘,而不能容忍其他男人一丝一毫的足迹。

    “不要……不要再惩罚我了……”无法喘息、头脑昏沉的炎萤推开百里雅,意识模糊地喊着。

    这世间一切波澜壮阔、天崩地裂的巨变都不是由她推动,她只是其中身不由己的浮萍。她没有错,为什么要惩罚她?

    “我不是在惩罚你,我是在……”百里雅蓦地一滞,若不是在惩罚她,那是在「爱」她吗

    他的思绪倏忽被炎萤神志不清的喃语冲断,“你这个坏蛋,我讨厌你……”

    百里雅在这一刻感到了真正的寒意。

    炎萤之所以之前会对他付出毫无保留,又炙热的爱,只是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

    她在魂魄离体期间见过了其他的男人,体会过了他们的好之后,那些在她生命中短暂出现的男人们,譬如一个个在她灵魂中深深刻下的烙印。

    无论他与她缱绻多少次,无论她怎样对他讨好求饶,他都无法深入她的灵魂,洗刷那些男人留下的痕迹。

    面对生命中大大小小战役都战无不胜、无往不克的百里雅第一次站在一个毫无胜算的战场中。

    哪怕他的对手伤了、残了、甚至是死了。他都没有绝对把握能够真正意义上的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百里雅第一次体会到了迷雾重重,身陷绝境的感觉。

    炎萤即将昏睡过去时,他终于没有再勉强她醒过来。

    愤满和不甘化作熊熊烈焰舔舐着他的心,唯有她的娇躯环抱在自己的怀中时,才能找回一丝安稳的存在。

    梦中的炎萤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眉头总是微微的攒着,再不见了往日无忧无虑的明媚神色。甚至偶尔会在梦魇中突然四肢抽搐地惊跳,好像竭尽全力地想要抓住什么。

    “我在这里。”百里雅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又会慢慢地平静下来,继续沉沉睡去。

    “炎萤……”手指慢慢地摸索过她的眉毛、脸颊和嘴唇,“不许讨厌我。”

    他要她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兴许他变得偏执了,竟开始在这样一个战场上,去追逐这样的胜利。

    他是不会输的,永远也不会输的。

    清晨是她先醒过来,炎萤还没来得及思虑偷偷爬起来的计划,便见到百里雅睁开了眼睛。

    手在她腰肢上一按,听她发出一声嘤咛,百里雅微微一笑,“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不……太好。”她从没被人折腾得这般狠过。

    此时的百里雅看起来又仿佛是以往那个宠溺她的夫君,好似昨晚穷凶极恶,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但是只要百里雅一开口,炎萤就知道他还是他。

    “再不唤我夫君……”他的手指勾着绕一抹青丝,在她脸颊边把玩,温柔的举动配合说出来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炎萤的嘴唇翕张了几回。

    她看着百里雅黑黢黢的眼睛,里面有着她自己的倒影,茫然又无助。

    声音恍若被什么东西黏滞住了,两个字在炎萤的喉咙中来回打转,却始终不能发声。

    一个被家族安插在百里雅身边的棋子,甚至不配拥有一场与他凡间夫妻结发的仪式。而他对这一切早已心知肚明,只将她视作一只可供闺房之乐的毛绒宠物。

    如今让她继续唤他夫君,兴许是为了一点能够点燃他兴趣的火焰。

    他是她的夫君吗?

    她是他的妻子吗?

    炎萤的犹豫引来了百里雅的不满,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更想视作夫君的男人,所以连叫他一声也变得勉为其难?

    百里雅手指不觉绷紧,炎萤感到头发被拉扯,“你弄痛我了……”

    他松开了手,低声问:“叫不叫?”

    温热的唇舌舔舐着炎萤的耳畔,“你忘记了涂山一族了吗?”

    被百里雅拿捏到了痛处,炎萤的身躯陡然一颤,酝酿再三,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哭音,“夫……夫君……”

    百里雅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要靠着威胁利用来迫使一个女人服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虽然看似赢了,实际上却输了一步。

    炎萤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如果说以前她是一只宠物,那还算是一只自由的、可有可无的宠物,百里雅并不在意她去了哪,也不在意她离开他。

    现在她更像是百里雅嘴边的一块肉,只能够被他注视,为他吞吃的禁脔。

    他在望向她时,外表风姿俊逸的男人眼中时常会射出让她心慌意乱的凶光,那目光与豺狼虎豹饿到极致时别无二异。

    百里雅允许她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活动奔走。

    但是她的两只脚踝上都系着金色的铃铛,每当她行动之际,总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炎萤觉得自己好像套上了一双脚拷,不管她人在哪里,主人都能闻声而来。到了就寝时,一双手会抚摸上她纤细的脚踝,顺着优美的小腿曲线一路吻上去。

    哪怕她昏厥了过去,耳畔似也一直回荡着有节奏的铃响,彻夜不息。

    得到百里雅的允许后,炎萤去看望了被关押的涂山族人。

    百里雅作为一位不主动寻仇,但有仇定会报的魔尊,挑衅他的人大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下场。

    有的涂山族人被打成九尾狐原型,抖抖索索地挤在一起取暖。有的虽然还保持着人形,却因长久的幽闭而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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