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哭嚷过,眼中的水汽平添楚楚可怜。让男人一见之下心生不忍,神思飞驰,不由得幻想她在受到欺负之时,眼角又该溢出怎样晶莹而动人的泪珠。

    涂山国主果然是下了大力气,不惜割舍了亲生骨肉,给他送过来这样蛊惑人心的绝美尤物来。

    不动声色的打量之后,百里雅给了她一个挑不出错的回答。

    “有事相议。”

    男人万能万应的“在忙”,实在是浇灭一切痴缠的利器。

    若是识趣的夫人,此刻就应该离开他的身躯,委委屈屈地向他一福,“是妾身叨扰尊上了……”

    随后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炎萤也愣了一愣,随即追问,“议到什么时候?”

    “要议一整晚吗?”天真尤物的口中毫不避讳、步步紧逼地说出让男人眼红心跳的话,“夫君,今晚还洞房吗?”

    没有经历过世间沉浮、悲欢离合的少女天然觉得自己是应该被每个人善待的存在。

    更何况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夫君,他应该在新婚之夜用宽阔的胸膛抵着她,圈着她不盈一握的手腕,亲吻她的肌肤,热情如火、又或者是温情款款地疼爱她。

    但炎萤却无意识地忽略了自己的现状,十方世界的主人从来没有给古老自骄的涂山氏下过任何的聘书信礼。涂山氏却张锣敲鼓十里红妆,意图造出百里雅与涂山结下姻缘的架势。

    说到底,她不过同以往从四面八方来投奔百里雅,企图以美色讨好他的氏族是一样的。

    甘居人下以色侍人的姬妾罢了,却一口一个夫君,像整个涂山氏一样自我欺骗。

    百里雅的声音无波无澜,“明日有贵客将至。”

    就算再不知事的少女也明白了,他这是今晚要好好养精蓄锐,不欲在女人身上耗费力气的意思。炎萤觉得自己应该就此打住,但好奇心驱使着她问:“什么贵客?”

    “剑修衡师陵。”

    十方世界的天才少年衡师陵,以剑入道,自二十岁起便扬言要挑战魔尊百里雅。

    在十方世界的眼中,衡师陵在百里雅手下不过如同一只一捏即死的蝼蚁。

    世人笑他太疯癫,但百里雅却并没有,任何能走到他身前正式交手的人都是值得他重视的对手。

    决战之前不能分心的道理炎萤也懂,她松开手,往后一退。

    不料头上的珠串发针却勾住了百里雅肩膀上的衣料,“嗤啦——”一声,将丝线挑起,花纹破开,豁出了一条细口。

    炎萤愈是心急去扯,那口子就拉得愈大。

    她本想快刀斩乱麻地止损,但头只要一摇晃,随之晃动的发针勾住了更多的纹绣,一时“咝咝”之声不绝于耳,竟接二连三地撕了数条裂缝出来。

    勾下的布料挂在她发簪密布的头上,活像一颗缀满祈愿丝带、迎风招展的姻缘树。

    百里雅抬手褪下已经四处漏风的外套,随手搭在炎萤的肩上。

    “夫人请回,不必如此心急。”

    炎萤回来的路比去时的路快了太多。

    百里雅只是在给她的肩膀上搭了外套之后轻轻一扬手,她再睁开眼睛之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婚房的门口。

    正在四处寻她踪迹的木叶姑姑见到她这幅样子,又已在其他人口中听了些零碎言语,也约莫晓得炎萤做了些什么。

    事务忙碌,只是一个眨眼没看住她,她这双腿就已经跑出了安全范围,撞上了百里雅。

    木叶顿时沉了面色,“二公主,你怎么如此莽撞!”

    见素来严肃端庄的姑姑少有的焦急失态,炎萤将肩膀一缩,拉紧了身上的外套,“我也没做什么……”

    涂山国主的长子重明奋进,三女霞星聪慧。

    唯独二女炎萤不学无术,整日爬树斗狗,虽生得一副妖媚惑主的好容貌,却是个胸无城府的性子。

    国主涂山云汉唯恐炎萤独自前来联姻惹出祸事,故派出族中长老之一的木叶随行教导。

    除了炎萤之外,每个人都对她只是涂山氏送来的侍妾一事心知肚明。为了不刺激到炎萤,引发她鲁莽行事拒绝配合,随行的族人都尽量温言委婉,不去触碰她的霉头。

    木叶本想着好好教引一番炎萤的言行,以免她惹来百里雅的不快。不过看炎萤眼下这副样子,百里雅倒并没有对她出言羞辱。

    不仅如此,他还送了自己的外套搭在炎萤的身上,想来是怕霜寒露重,冻住了初来乍到的小狐狸。

    听闻魔尊不近女色已久,但英雄难过美人关乃是普天共理。

    往常之所以不心动,无非因为不够美而已,涂山国主这步棋应该是走对了。

    思及此,木叶姑姑面色微微一缓,“日后你是百里天尊的涂山夫人,万万不可再如此的冲动。”

    百里雅心深似海,炎萤在摸不清他脾性的情况下贸然行事,若是触及逆鳞,怕是会毁了涂山国主的大计。

    为求双方安好,子桑界主前来涂山斡旋说媒,国主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做出了将炎萤送过来联姻的决定,既是怕百里雅反悔,也是怕炎萤变了卦。

    在如此之短暂的时间内,想要炎萤对于未来夫婿的性格有个大致的了解几乎不可能。如今木叶也只得耐心教导,徐徐图之。

    “二公主,百里天尊是你的夫婿,他的未来你要参与,他的过去你已不能干涉,但须得熟知于心。”

    炎萤在路上强撑了一天,此时已经不胜其困。

    但她想到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只得打叠起精神听木叶姑姑的教导。

    百里雅在十方世界声名显赫,不知情者以为他上位已久。其实他岁数并不比炎萤年长,本是同龄人的他们却在命运之手的拨弄下走上迥异的人生道路。

    当炎萤还在摸鱼逗鸟时,百里雅已经完美地走过了身为高族世家子,一朝家门突变,拿着信物辗转来到未来老丈人家,被老丈人反口悔婚,当众将他赶出门去的整个流程。

    百里雅一路跌跌撞撞四处求援,因缘际会救下了一位大门派的长老,被长老慧眼识珠,从此入了修仙门派。

    身世飘零的百里雅在师门中天资拔群,难免引来其他同门的嫉妒陷害。然宝剑锋从磨砺出,注定逆袭又何惧阴谋。他被欺压到极致时触底反弹,在一场场比试中大放异彩,将一众看不起他之人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苦大仇深的少年郎不仅过往悲惨惹人垂怜,更有一副俊美绝伦的好皮囊,俏皮小师妹明恋他,冰雪师姐暗恋他,魔教圣女纠缠他。

    在步步升级打怪的旅途中,百里雅逐渐成为了修仙界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少年时集人世间所有不幸遭遇于一体的百里雅仿佛应了否极泰来一说,后来更是经历了掉下悬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寒冰洞窟找到灵草,与凶兽搏斗反将其收服的种种怪事。

    就连他走在白茫茫空无一物的冰天雪地之中,脚底都能豁然裂开大洞,暴露出尘封了数百年的洞天福地,好像他就是那个解开秘密的天选之子一般。

    可谓是奇遇不断,艳福连绵,令人目不暇接的波澜命运。

    听到这段时,炎萤疑惑了,“心头血魔教圣女在哪?”

    木叶:“死于正魔交战之时,被正派首领所杀。”

    “那……白月光师姐呢?”

    “陪着他一路挑战魔族,被魔教统领所杀。”

    这……这死的如此对称而富于戏剧性,蕴含着一种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必然定律。

    炎萤默了一瞬,突然又问:“她们莫不都是为他挡刀而死的?”

    木叶惊讶于炎萤这转瞬即逝的智慧之光,“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炎萤摇头,就是莫名觉得百里雅的人生走向很熟悉,好像古往今来无数传奇的重合,“我猜的。”

    众所周知,传奇中为残血男主挡刀而死的红颜,是促使他狂暴反杀最关键的一步棋子。敌对方会一直很有武德地君子动口不动手,在旁边不停嘲笑着失去爱人痛不欲生的男主,直到被男主一刀毙命。

    木叶姑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是。”

    于是炎萤又有了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身经百战,曾受大大小小的伤情无数,那为什么他还没有残废?”

    “如果有很多的美人对他投怀送抱,享左拥右抱之福,那他还有什么时间精力修炼?”

    “既然死的是心头血和白月光,如今他已经功成名就,怎么没有昭告天下「亡妻某某」?”

    木叶姑姑及时掰回了被炎萤带偏的轨道,面色一肃,“二公主,且好好听着我说!”

    炎萤原本还有无数的问题,也只得先吞回自己的肚子里,继续听木叶说到百里雅在无数次的战斗之后,终于开始挑战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存在。

    他以剑入道,在经历了无数奇遇、折磨、战斗之后。终于站在天穹城顶,以人类的蝼蚁之躯与汇集了无数修士精血、诱使他们走火入魔的庞然大物搏斗。

    那是真正的魔物。

    吸收了世间最极端的恶与力量,是心魔的外化之物。

    在这场交战之前,没有人相信百里雅会取得胜利,除了他自己。

    一剑起而天下知秋,一剑落而九州震荡。

    他在险象环生中获得最后的胜利,将心魔镇压入深海,从此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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