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响在寂静小巷中无比突兀,吓了两人一跳,何一满皱了皱眉,和谈朔对视一眼,放缓了脚步。

    这条巷子不用转弯,再向前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姜心言家窗台,不远处是上次他和石弘文躲着的那个小摊。

    何一满拉了下谈朔的衣角,带着他在空摊位后面躲起来。

    姜心言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现在屋里空荡荡的,陈哥这次带了更多人过来,一伙人聚集在楼下,有些邻居听到动静,打开窗户朝下看,又被吓了回去。

    他们等了半天,见没什么动静,只以为姜心言还是躲着不肯出来,又因为昨天的插曲更急躁了些。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把人弄出来。”

    “他妈的,要不是昨天姓徐的那家伙突然冒出来,也不至于拖到今天。”

    “还能怎么办?张哥不都说过了,不能把事情闹大。”

    “我就不信了——”

    陈哥把嘴里的烟头扔到地上,不轻不重地在鞋底碾了两下,在角落找到一块重量不轻的石头掂了掂。

    其他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便看着他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对准窗户狠狠地把石头掷了出去。

    他的准头不错,石头被砸进房间后玻璃应声而碎,不少玻璃渣飞溅到巷子的走道里,那群人后退了点,骂骂咧咧起来。

    “操,不是说了不能把事情闹大!你怎么把别人窗户砸了?”

    “要是出了事,张哥追究起来怎么办!”

    陈哥瞪他们一眼:“闭嘴,你们现在是跟着我出来办事,张口闭口都是张哥,什么意思?”

    何一满贴墙站着,把头探出来一些,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思索几秒后,转头看向身后,压低声音:“谈朔,我们——”

    刚回过头,他额前就猛地一疼,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皱眉,忍不住向后仰了一下。

    “我操。”

    何一满捂住额头。

    谈朔刚才就站在他身后,一直没出声,因为靠得太近了,何一满这么一回头便正好撞上他的右肩。

    “你骨头还挺硬。”

    静了一瞬后,何一满抱怨几句。

    虽然真挺疼的,但他也还记得不能让那群人发现,说话声音不大,又下意识朝那边瞄了一眼。

    谈朔总带着戾气的眼尾在此时弯了弯,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点笑意,伸手把何一满拽起来,又按了按对方覆在额上的手背:“你刚才想说什么?”

    “对。”何一满回过神来,神色严肃几分,“我们现在可以去找警察了。”

    昨天晚上没报警,一来是因为这巷子里肯定是没有监控,没什么证据,二来,也是因为这群人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恶劣行为,即使报了警也无法制止他们。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何一满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沉不住气,没犹豫,确认他们没往这边看后,沿着小巷往外面走:“那边就有个电话亭,姜心言和石弘文已经在那儿等我们了。”

    走出巷子后,石弘文远远地朝他们招了招手:“这儿。”

    姜心言就站在他旁边,两人守着个有些老旧的电话亭,阳光被遮住一部分,神色隐隐焦急,在看到他们出现时才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没什么事吧。”何一满看向姜心言。

    “没事,韵诗姐很照顾我。”姜心言点头,迟疑道,“他们……还在我家楼下吗?”

    “还没走,不过他们刚才砸坏了玻璃,可以找警察来解决了。”

    说完,何一满似是想起什么,看了眼巷口后,让石弘文去打电话:“你们别让那些人看见了,等会儿报完警,看着他们被警察带走之后再回家里。”

    罗韵诗和徐安成一大早就骑车去姜心言老家找她弟弟,估计很快就能把姜文俊带过来。

    “好。”石弘文扶了扶眼镜,过了一晚,他的胆子好像也大了不少,虽然仍有些畏缩,但还是点头,“你放心。”

    “那我们先走了,还有点事要去做。”

    何一满做什么都是懒散的,遇到事情的时候,神色也总是漫不经心,现在少见的认真,倒让人觉得有点靠谱。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谈朔挑了挑眉,想起对方昨晚问自己的话,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去临中路,赌一把试试。”何一满冲他扬眉笑了笑,又在谈朔要开口时,安抚性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腕。

    “你——”

    “怎么,你怂了?”

    谈朔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怂个屁,我是怕你被揍。”

    他还没遇到过何一满这样的人,明明看起来对其他事都不太上心,吊儿郎当,又偏偏爱凑热闹,什么都要掺和一下,也不怎么在乎后果。

    就像他现在的回答——

    “这有什么,大不了打一架。”

    何一满以前也不是没和别人打过架,浑不在意道。

    路上行人少,还没到中午,街边上的小吃和早餐店都没收摊,支着些折叠桌椅,桌面带着油污,小面汤包热气腾腾。

    沿着这条路走了几分钟,绕进一条岔路后,眼前的场景就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原本较宽的街道狭窄不少,多了些争吵笑闹声,四周支棱着各种破烂又花哨的招牌,各种光闪烁着。

    理发店门口站了个美艳的年轻女人,头发烫卷,妆容很夸张,也许是何一满在这条街区显得实在格格不入,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

    呛人的烟味涌入鼻翼,何一满抬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紧挨着理发店的地方挂了个招牌,不怎么工整的写着“棋牌室”三个字。

    “就是这儿吧?”何一满朝那里指了指,又问谈朔,“你能进去吗,那些人会不会找你麻烦?”

    何一满只知道谈朔认识他们,但一直没问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看谈朔这性子,说他们有仇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要紧,之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行。”

    听他这么说,何一满点点头,抬脚跨上台阶。

    棋牌室没装门,只挂了几片门帘,堪堪遮挡了屋外的热气,里面面积不大,暗沉沉一片,烟雾缭绕,五六个麻将桌边上都坐满了人,每一桌旁都站着许多看客,看到兴奋时便骂人,时不时插两句嘴。

    两人畅通无阻地进去,人声嘈杂,没人注意到他们,何一满的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刚走两步,脚下踩到一个塑料杯。

    “你说的那个人,他在哪儿?”何一满低声问谈朔。

    “不在外面,他一般都在里间,还要往里走。”

    谈朔站在他身旁,按了一下何一满的肩膀:“走,我们进去,小心一点。”

    棋牌室里头人挤着人,只有天花板中间吊了个灯泡,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映出无数人影,何一满从人群中的缝隙挤过去,不少人抬眼看他,紧接着又投入到自己的牌局中。

    里间比外面亮堂不少,何一满正想转头问谈朔,却突然在那桌的最中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大块头,结实的肌肉,还有手臂上那条黑色的龙,是他第一天来时遇见的那个一脚把别人踹出门的大汉,一堵墙似的坐在麻将桌边。

    何一满进去时,对方正在抽烟,看他一眼后,随手把嘴里的烟头杵到茶水里摁灭,烟灰簌簌地往下掉。

    动作间,这人手臂上的黑龙也跟着移动,半晌,他的视线落在何一满身后,说话的声音很粗:“谈朔?”

    “张哥,好久不见。”

    谈朔上前半步,神色淡淡,并没有多说什么。

    听到他口中的称呼后,何一满愣了一瞬,没想到他就是大家口中的张哥,紧接着下意识想起了那把四分五裂的椅子。

    但他这时候也不会慌,静了几秒后,走上前两步,不卑不亢道:“张哥,有点事儿,想跟你反映一下。”

    张哥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个学生吧。”

    倒不是长相什么的有不同,只是张豪莫名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出一股劲儿,既内敛,又张牙舞爪的。

    “我确实还是个学生。”何一满笑了笑,“但我找你也的确是有正事,您总不会因为我是个学生,就觉得我是来闹着玩儿的吧?”

    “行,你说。”张豪乐了,又点了根烟。

    “是这样……”

    何一满也没有用什么天花乱坠的语言,只是把这事儿和张哥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昨天晚上他问过谈朔,这帮子人领头的就是张豪,那人凶狠果断,据说还坐过牢,很有手段,不过为人还挺有原则,重情重义,因此在这一片名声很响。

    那时候何一满就知道,让一伙人去吓唬一个小女孩的事,张哥肯定干不出来,思索后便想出了这个办法。

    起初他还担心是自己想错了,但在今天早晨听到那群人的谈话后,他便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何一满三两句讲完,张哥听后,先是沉默了半晌,手中的烟一点点烧尽。

    下一秒。

    “啪——”一声响,何一满心里震了一下,瞳孔微缩,又被谈朔攥住手腕。

    接着,张哥站起身,在麻将桌上重重地拍下一掌,烟灰也掉落不少,狠狠皱眉,眼神挺有杀气:“那几个人,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一边问着,一边往外面走。

    何一满安下心来,如实说:“已经进局子了,但是……”

    “我那个同学还在家里,窗户都被砸穿了,吓得不行,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闻言,张哥回了一下头。

    他咬着烟,诧异地看何一满一眼,又突然开口:“挺有胆儿啊。”

    几人到地方时,罗韵诗正好骑着车回来,车后座还五花大绑着一个人,他拼命挣扎,在摩托车停下后,总算被解开绳子,趔趄几步站稳。

    “我操,你们他妈是什么人!”姜文俊被扔下车,呸了两声,大骂道。

    话音刚落,他正想接着说,抬起头便看到张豪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脸色顿时白了几分,说话也有些结巴:“张……张哥。”

    -

    巷口,何一满止住脚步,往里面看了一眼。

    石弘文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姜心言见弟弟来了便走下楼,还没开口,怀里被张哥塞了一盒什么东西。

    她神色惊异,看了看那个盒子,抿了抿嘴角,似乎在道谢。

    谈朔:“不进去了?”

    “嗯,估计没什么事了。”何一满站得松散,小臂搭上谈朔的肩,“走吧,回去,这两天你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写写题。”

    走了几步,他又补上后面一句:“我也可以补会儿觉。”

    察觉到谈朔正在看他,何一满扬眉:“怎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觉得——”

    谈朔笑了笑:“你确实胆子挺大的。”

    何一满冲动又热情,一往无前,火焰一般烧遍所有地方。

    可有时候又像温室里养着的花,理想主义,不计后果,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

    ——他需要自己的保护。

    谈朔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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