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服务员把锅底和食材都准备好了。
宋野这才坐直了身体,伸手拿过碗筷,懒洋洋地加调料。
等他慢吞吞地做好准备工作时,一块烫好的毛肚被夹到了他面前。
宋野手疾眼快,一把挡住自己的碗口,这才抬眸去问沈辞:“干嘛?”
沈辞解释:“我用的是公筷。”
宋野:“我管你用的什么筷,你吃自己的,别做多余的事。”
沈辞举着筷子,一直没有收回去。
两人无言对峙半晌。
沈辞垂眸,淡淡地说道:“手软。”
宋野:“??”
他恶声恶气道:“我让你夹着的吗?赶紧收回去!”
沈辞还是没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宋野:“……”
草。
半分钟后,那块毛肚还是落在了宋野碗里。
宋野盯着那块毛肚发呆。
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刚刚就该把这个毛肚塞进沈辞的嘴里才是!
这时,对面那欠揍的声音又响起:“怎么不吃?我没下毒。”
宋野恶狠狠地夹起了那块毛肚:“你他妈能闭嘴吗?”
“行。”沈辞还真闭了嘴,开始认认真真地烫各种食材。
宋野本来吃那块毛肚吃得莫名憋火。
但是很快,他就体验到了其中的妙处。
沈辞这人就跟人形计时器似的,每样食材都烫得恰到好处,时机拿捏得刚刚好。
宋野不想承认,自己其实被伺候得很舒坦。
多余的不用做,只用伸手夹自己碗里的食材就行。
慢慢地,他也转过弯来,有上赶着的免费劳动力干嘛不用?
而且这劳动力还是他的死对头。
这种昔日死对头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感觉怎么说呢?
就贼他妈爽。
爽到每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的那种。
宋野想到这里,指挥沈辞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赶紧,再烫一片毛肚。”
“牛肉呢?你准备退回厨房啊?”
“……”
而面对他这些大爷一样的要求,沈辞居然也一一满足了,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样子。
宋野的二郎腿摇晃着,要是有一根尾巴的话,可能就要嘚瑟得翘上天。
相比之下,沈辞的坐姿文雅多了,依旧是挺拔端正,他的吃相也慢条斯理,一看就是长期在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品行,看得人赏心悦目。
这一顿火锅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大部分菜都进了宋野肚子里,而沈辞则没吃多少。
宋野嘚瑟够了,想到了什么,语气强硬道:“你吃饱没?没吃饱可以再吃点其他的,到时候可别说我请你一顿饭,还是饿着肚子的。”
沈辞莞尔:“差不多了。”
他其实很少在外面吃东西。
沈家人都比较养生,平时的食材高端又营养,走的是精致饮食的路线。
宋野听到他的回答,也没那个好心再追问,刚想说那就各回各家。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宋野接起了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断。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丢下一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沈辞叫住他:“去哪?”
宋野:“医院。”
沈辞问:“不能一起吗?”
他这话音莫名有点无辜,听起来就像是宋野好端端地突然把他抛下似的。
宋野顿了两秒,没好气道:“我他妈去看望病人,你跟去干嘛?”
他说的是实话。
半年前,他打架受了伤,去医院上药时,碰到了一家人。
一对夫妻抱着六岁的女儿跪地痛哭,小女孩得了严重的心脏病,需要进行几次非常大的手术,然而他们家境贫寒,根本凑不齐这么多手术费。
医院里人来人往,全都自顾不暇。
只有宋野走到了那家人面前,说自己可以想想办法。
眼下,那个小女孩又要进行手术了。
每一次手术对于她来说都是死里求生。
刚刚就是小女孩的妈妈打电话来,问宋野方不方便去医院一趟,给小女孩加油鼓劲。
宋野没给沈辞解释得这么详细,只是大概说了一下,随即强调:“所以,你现在回家还来得及,你当是去玩呢?”
沈辞却坚持:“走吧,一起,还是说你不想我去?”
宋野冷哼:“谁管你?”
医院又不是他开的,沈辞想去就去。
沈辞嘴角勾起:“那走吧。”
骗这人出来一趟不容易,自然是要多待一会。
两人打了个车,很快到了医院。
病房里,小女孩穿着一身病服,有些蔫蔫地靠坐在病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门口。
直到宋野推门进去。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宋野哥哥!”
宋野走过去,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动作僵硬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嗯,露露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于露的声音里染上了轻快:“好多啦!”
沈辞站在两人身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时候的宋野和平时那暴躁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垂着眼睑,声音也放软了不少。
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擅长这个温情场面,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后,就垂着手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这时,病房门再次打开,是小女孩的父母回来了,他们刚刚去询问了手术的事。
乍一看见病房里的沈辞,夫妻俩还有点懵,直到看到病床前的宋野,这才明白过来。
于母问宋野:“小野,这位是你朋友?”
她本是随意一问。
结果截然相反的两道声音响起。
“不是!”
“是。”
话音落下后,宋野斜睨了沈辞一眼,眼里满是嫌弃。
他们俩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
沈辞接收到他不善的眼神,气定神闲地补充:“我们是同桌。”
同桌听起来也相当的亲密。
于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宋野:“……”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懒得再争辩。
二十分钟后,于露被推进了手术室,红色的手术灯亮起。
于母一瞬间红了眼眶,扑进丈夫怀里。
两人一起提心吊胆地守在手术室门口。
宋野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等待着,沉默着没说话。
沈辞也静静地坐在一旁,同时眸光自他身上扫过。
宋野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平时他一点就炸、风风火火,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个人好像就是如此了。
事实上,他还有此刻不同寻常的一面,眉头轻微皱着,注意力一直在手术室那边,虽然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但不难看出来他在担心着那个小女孩。
一个对非亲非故的外人都能如此上心的人,怎么可能是某些人口中不学无术的混子学生。
手术时间持续得有点长。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坐姿有点累。
宋野舒展了一下长腿,搁在腿上的手指也蜷缩了一下。
这时,旁边那道很具有辨识度的声音响起:“渴吗?我去买水。”
这声音乍一响起,吓了宋野一跳。
他以为这人早走了,怎么还在?
陪着他一起在医院枯坐几个小时有意思吗?
这时,沈辞已经站起了身,看来打算去买水。
宋野叫住了他:“沈辞。”
声音很冷静,和平时张扬的语调不一样,像是打算认真地谈话。
沈辞挑眉,重新坐下:“怎么?”
宋野索性挑明了话:“你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奇怪吗?”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认真对话。
沈辞轻描淡写道:“奇怪吗?我觉得还好。”
宋野试图给他摆事实讲道理:“你还记得我们从高一开始就一直不对付吗?”
这可是全校同学都知道的事,他不信沈辞这个当事人会不知道。
好在沈辞倒也没否认,甚至还似乎回忆起了某些过往,垂眸轻笑了一声:“当时年轻不知事。”
宋野:“……”
也就前一年的事,能不要说得跟过往云烟似的吗?
他想来想去,结合沈辞刚刚在病房里的话,狐疑道:“难不成你真想我和做朋友?”
他觉得沈辞的脑子被门夹了,才能生出这种想法。
哪有死对头想和对方做朋友的,怎么,不打不相识?
沈辞听了这话,否认道:“不是。”
宋野彻底懵了,不是想做朋友,那还能是什么?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那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说吧。”
沈辞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的眸色很黑,深邃、专注,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宋野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条件反射地做好了防御姿势,沈辞却再次站起身来:“我去买水。”
宋野:“……”
靠!
这人怎么每次都这样,挑动起情绪后,却轻飘飘地转移话题。
只不过经此一役,宋野也懒得再去管沈辞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计谋,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吃亏。
就沈辞这样的书呆子,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
顺其自然就好。
沈辞很快回来,他不仅给宋野买了水,顺便给于露父母也各自带了一瓶。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手术室门打开了。
里面一个医生走出来。
于露父母立刻扑了上去,询问情况怎么样。
得到的回答是好的,只不过人打了麻醉,还要昏迷一段时间。
于母一下子放下心来,没忍住嚎啕大哭。
这时,宋野站起身来,往手术室相反的方向走。
沈辞问他:“就这走了?”
宋野点了一下头。
他为于露承担了相当大的一笔医疗费,不用想都知道,等那对夫妻回过神来,肯定要对他进行一番感恩戴德。
他不是很想应付这样的场面,干脆提前离开比较好。
沈辞自然也跟着他离开。
两人并肩走到楼梯拐角时,宋野回头,再次朝手术室那边看了一眼。
他看到于露父母如此为女儿殚精竭虑的样子,情绪很复杂。
在他过往17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一刻体会到这种亲情。
尤其是得知他居然是被抱错的这件事,宋父宋母对他从不上心转为漠视,满心欢喜地准备着去迎接他们的亲生孩子。
而他自己的亲生父母,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宋野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想离开都没去处。
也难怪被佣人嘲讽鸠占鹊巢。
沈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宋野这一瞬间的情绪转变,问道:“怎么了?”
宋野回头,继续朝前走,扬着下巴,一张脸板得生硬又倔强:“没什么。”
他真是有病,突然这么伤春悲秋做什么?
他本来就不讨喜,被人嫌弃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值得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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