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

    辛忱扯住马匹在白云观停下,声音惊醒了坐在白云观大门门槛上打瞌睡的小道姑灵微。

    辛小侯爷每次看到观前齐膝高的杂草都忍不住翻白眼。臭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偏偏挑了这

    样一个破败的道观。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匾额上的字都快被侵蚀得看不见了,院墙的青砖脱

    落好些,还是臭丫头出钱请人整修后才勉强能见人。、

    “苏眠呢?”辛忱扔给灵微一个纸包。

    灵微接住后,迫不及待地打开,莲子糖。她急吼吼地塞了一颗到嘴里,边嚼边朝山顶昂昂头。

    怎么又上山了?才二月里就不怕冷,偏要到山顶吹冷风。辛忱认命地一步一步往山上爬。说

    来,臭丫头到白云观已经两年多时间,虽然安平侯府的说法是外孙女虔心为父亲祈福守孝,

    但还是隐隐约约有人传出是因为在安平侯七十寿辰那天,遇上微服出访的陛下,惹怒陛下之

    后为侯府不喜,实际是被赶出侯府了。当时自己听到这个消息,还和人理论了一番。

    臭丫头应该过得很辛苦吧。白云观除了观主秋水,下面不过三个弟子,其中一个还是个懵懂

    幼童,很多事情都要她和暖暖自己亲力亲为。从侯府的锦衣玉食一落千丈到道观的清苦生活,

    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时间真的太快,一切似乎变了,却又没变。

    山顶圆台上果然如辛忱所料呼啸着大风。他情不自禁呼喊:“啊……”

    “你发什么神经?”苏眠刚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听到声响,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小友有贵客上门,今日就暂且作罢吧。”

    苏眠突然倾身,隔着石桌扯了下了然花白的长眉毛:“和尚眼睛泛着精光,到底在算计什么?”

    圆觉小和尚立刻哇哇大叫:“苏眠施主好生无礼。”

    苏眠抑制不住地翻白眼,“和尚这般精明的人,怎么会收如此一板一眼的小徒弟。”

    辛忱大跨步奔到石桌旁,嚷道:“喂,我来了好久了。”

    “你这么大块头,我早就看到了。”苏眠无奈。

    “辛小侯爷好像又瘦了。”了然笑道。

    哟,苏眠定睛一看,还真是。辛忱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不过,苏眠皱眉:“你现在就挺合适的,太瘦了可不好。”

    “奶奶说是我练骑射长高了的缘故,我可没少吃。”辛忱一脸乐滋滋的,教射箭的师父说了,

    自己虽然还没达到百发百中的地步,但是已经相当有准头。只是瘦下来之后,不知为何,曾

    经对他横眉竖眼的贵女们突然都羞怯怯的。

    “贫僧就不打扰两位小友叙旧。”了然起身,随后向苏眠道:“有个人想见苏眠施主一面,不

    知施主明日可有闲暇?”

    苏眠眯着眼看了然,就知道这和尚不安好心。

    辛忱撞撞苏眠的手臂,“了然说的人是谁啊?”

    苏眠摇摇头。

    “哈,还有苏大小姐也不知道的事?”辛忱一脸惊诧。

    “你皮又痒了!”

    辛忱悻悻地坐到了然的位置上,突然又神神秘秘道:“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春闱?”

    “我知道假仙儿要参加今年的春试,但你也不用时刻惦记着吧,”辛忱无语道:“是景希攻下

    阳城,陛下在朝堂连着大笑了三声。”

    “那西北快定了吧。”苏眠感慨。

    “是啊,西北平定之后,他一身名望回京,应该有资格和景琛掰手腕。”辛忱没说的是,景

    希离开盛京,景琛在朝中的势力已然达到顶峰,朝臣和世家贵族大都站到景琛身后了。

    苏眠灵机一动,笑道:“那辛国公府支持谁?”

    辛忱眉头都快挤成一团,随即反应过来,“好啊,你又拿我开涮!”

    “当年如果不是你爷爷和父亲战死西北,东虎将军也不会上位。话说,辛国公府在西北军中

    还是有相当的号召力,景琛就没有找过你?”

    辛忱右手食指哆嗦地指着苏眠:“你怎么知道?”

    “猜的。”苏眠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辛忱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奶奶说了,辛国公府和安平侯府一样,忠诚就行。”

    “哼!”

    辛忱握拳朝苏眠亮亮:“臭丫头,哼什么哼。”

    苏眠不理他,抬头望着天边破碎而蓬乱的云层。辛忱总觉得,她似乎比以前更高深莫测了。

    辛忱忍不住吐吐舌头,一个女孩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了然和尚。

    苏眠侧身正好看见他吐舌头的样子,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随即苏眠迸发出愉悦的欢

    笑声。

    辛忱鼓着脸甩手甩脚地下山,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又犯蠢了。

    苏眠在身后喊他:“辛小侯爷等等嘛。”

    辛忱走地更快了。

    苏眠和暖暖借住在白云观的后院。按理说,西山佛道之风颇盛,白云观即使再落魄也不至于

    如此。苏眠后来才知道,自从现任观主秋水接手以来,一心向道,渐渐少往贵族之家后院走

    动,于是衰败下来,观里的道姑见没有奔头,陆续都走了。现有的女弟子还是有人遗弃在观

    门口,秋水不忍心才收留的。

    傍晚,苏眠和暖暖正吃饭,小道姑灵微在门外探头探脑。苏眠喊她吃饭,她擦擦手,磨蹭着

    坐到凳子上,朝苏眠腼腆地笑笑。

    “吃吧。”暖暖给她盛了满满的一碗饭,把盘里剩的炒鸡蛋都给她,灵微立刻眉开眼笑。

    还是小孩子呢。暖暖叹气,白云观真是太穷了。

    灵微狼吞虎咽地吃完,抹抹嘴,“谢谢阿眠居士。”

    “等等,”苏眠看她急着往外跑,忙叫道:“这包梅花饼拿去吃吧。”

    灵微眼睛闪了一下,一把接过饼,急匆匆地跑了。

    暖暖感慨:“都在西山,怎么差距这么大呢。”见苏眠已经放下碗筷,坐到书桌前,忙道:“小

    姐又要抄佛经了吗?”

    苏眠点点头,暖暖又点了一盏油灯放在她面前。

    暖暖手下收拾着碗筷,心早就飘到不知何处。算起来,小姐离开侯府也两年多了,最开始傅

    管家时常送些东西过来,与时公子来得也勤。去年秋试之后,与时公子也来得少了。白云观

    的生活艰苦,小姐当初将压舱底的钱都给了太孙殿下,身上只剩些碎银子,现在就靠着替护

    国寺抄写经书挣钱。

    不过了然和尚说了,小姐抄写的经书最受香客欢迎。

    灵微回到前院,怯生生地将手里的纸包拿给师父。秋水见她这番模样,知道小弟子是又去后

    院了。挨饿的滋味,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呢。

    “吃吧。”

    灵微喜滋滋地打开纸包,师父、华阳大师姐、灵心二师姐一人一个,剩下的两个自己一股脑

    吞了。

    灵心感叹:“苏居士真是心灵手巧,这梅花饼真像梅花一样。”

    华阳想起,苏居士是冬天的时候来的,给了三十两银子,说是要在观里住三年。师父用那些

    钱修理观内破烂的房间,采买了冬衣、棉被和粮食,这几年观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

    “前些日子,苏居士让她家丫头送了好些。今日到山下周地主家做法事,我原本包着想当午

    饭来着,谁知忙得晕头转向,忘在他家了。”华阳道。

    灵微舔舔手指:“师姐浪费。”

    灵心一脸赞同。

    苏眠到智通寺时,圆觉已经等在门口了。智通寺坐落在偌大的护国寺旁边,庙宇小小,果然

    是小庙住大佛。

    苏眠掏出一本书给圆觉,圆觉眼睛一亮,是《金刚经》。

    “你不是不喜欢我,”苏眠调侃他:“怎么又要看我抄的经书?”

    圆觉脸一红,“众生平等,修佛之人不意喜乐。”

    苏眠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圆觉感到压力山大,“施主抄的经书……很有……灵气。”这是师父的评价。圆觉也想不通,

    只是觉得字很整齐、好看,页面干干净净的,但是师父就是这么认为的。可这般大大咧咧的

    人会有灵气吗?

    “苏施主请这边走。”

    苏眠随他走进佛殿,然后转到后面的一间僧舍。了然坐在案几前淡定喝茶,旁边地铺上蜷缩

    着一个人,断断续续发出□□声。

    苏眠微微张口道:“和尚,这不会就是你要我见的人吧。”

    “阿眠施主请坐。”

    苏眠尴尬着在了然对面坐下,接过他端着的小茶杯。

    “呵呵……他恐怕应该见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夫。”虽然眼前的人蒙着头,苏眠看不清他的

    脸,但仍感觉这个人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气息。

    “施主说笑了,”了然看向苏眠,“他是苍云。”

    “苍云是谁?”苏眠疑惑,仔细搜寻一番,记忆里确实没有苍云这个人,可看和尚如此郑重

    的神情,难道自己应该认识他?

    “水,水……”

    如同梦呓般的声音轻悄在人心上。了然闭上双眼,苏眠无语地望了望天,捡起托盘里的茶碗,

    倒了一碗茶,蹲到那个人身边。

    她轻轻揭开被子,露出脏兮兮的花白的头发,打着结,有蚂蚁大小的黑色虫子在爬来爬去。

    腊黄的脸皮,瘦削的脸上赫然长着几个大大的脓疮,脓血似乎流干了,只剩下龟裂的皮肤。

    苏眠把茶碗凑到他嘴边,那人下意识地吞咽着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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