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完了面条各自歇下了,温灵鹊今日得知了这么多的事,对天谕卫各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又有了新的猜测,心中愁绪更深,越发睡不着,便出了屋子吹风。

    会州的夜晚总是比白天要招人喜欢,整片土地都进入了梦乡,孤悬的月亮小心地拂过每一个人的梦,安抚着一颗颗不安的心。

    五隐站在院子中心,仰头感受着月光。

    她失去了长生,所有躁动的情绪都没有了安抚,她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描摹着长生的暗纹,以期待将心头烦躁压下去。

    温灵鹊站到她身侧,问:“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吗?”

    五隐没有动,只道:“大概知道。”而后又道:“我无所谓,可是你们还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温灵鹊笑道:“你可以邀请我们到雾山去,反正我们都打不过你,一辈子待在那里也可以。”

    五隐侧过头来看她,哑声道:“雾山,不是什么好地方。”

    温灵鹊失语,她以为五隐爱着雾山,未曾想她竟是认为雾山不是什么好地方。

    “因为……他们的叛逃?”

    “不是。”五隐答得飞快,“我有点喜欢你们。”

    “很……”五隐歪着头想了下形容词,道:“鲜活。”

    是了,温灵鹊想,整整十年,雾山上只有她一个人,每日面对的都是死气沉沉的剑与功法,一切都在她失去亲人的那一刻开始静止,只有她一个人在孤独的成长。

    没有人告诉她过去,也没有人告诉她未来。

    她只有自己。

    “娘说,人心不是雾山可以困住的。”五隐似乎陷入了回忆,“‘隐’之一字,只能用来要求自己,不能用来要求别人,红尘来客,终究是要回到红尘中去的。”

    “雾山,什么都改变不了,该发生的总要发生。”五隐轻声说着,“从前我不理解,如今才有几分明白。”

    “娘厌倦了一代又一代的守护,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困在雾山上,却不想我也困在那里,于是用她的生命给了我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雾山,他们想要,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但是这么多的杀孽,总要有人出来承担。”

    五隐说到最后已满是杀意。

    “是啊,这么多条性命,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杀人者,人恒杀之。

    两人在月光下安静地站着,连呼吸都隐匿在了风声之中,温灵鹊忽然道:“你又想跑。”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五隐怀疑是因为今天晚上说了太多的话。

    “没有。”

    “雾山是我的家,雾山的仇怨理应由我去解决,这与其他人并不相干。”

    五隐一惊,她这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温灵鹊好整以暇地看着五隐,脸上带着两分戏谑,她也挺喜欢五隐的,除了小丫头老爱扳着一张脸外,她看这个姑娘,怎么看怎么顺眼。

    温灵鹊的声音有点哑,但是听起来却叫人觉得舒服,这样是声音和她本人不太一样,她这个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事实上比谁都够杀伐果决。

    五隐见过她奋不顾身的样子。

    她连杀人的时候,脸上都不会出现凶狠的模样,可是却能让人感觉到深刻地恐惧。

    那是一种被掌握命运的恐惧,她不需要站在远处或高处,她在局中,局势也尽在她手。

    “阿武。”温灵鹊的声音低低的,“我们也喜欢你啊。”

    “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多少算些交情,我拿你当朋友,就不会看你孤身犯险。”

    五隐面无表情道:“我带着你们才是犯险。”

    温灵鹊一时噎住,突然有些赞同五隐的想法,对于五隐来说,他们未必帮得上什么忙,最大的可能还是成为拖累。

    “可是,”五隐又道,“有人在身后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那支他们没能拦住的箭,让她体会到有人站在身后的感觉,总体来说,还不错。

    “所以,我不会偷偷走。”

    温灵鹊挑了下眉,她的言下之意还是不想带上他们。

    她没有劝五隐,她相信那几个小家伙一定能搞定五隐。

    “阿武,这会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战争。”

    五隐想说不,她会很快结束这场斗争,但是她又止住了,人心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也许雾山就是某一场战争的结束,而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变成了一场新的战争的开始。

    “管那么远干什么?我只管眼下。”

    温灵鹊笑了一声,点头道:“对。”

    绵绵不绝的风吹走了萦绕心头的烦躁不安,该来的总要来,愁眉苦脸是没有用的。

    两人吹了半晚上的风,才摸回屋子里休息,早上便赖床不起,试图蒙混过早上的那一碗药。

    雪松薇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先去灌了温灵鹊,又来灌五隐,一个都没漏下。

    他们都不是笨人,听了昨夜温灵鹊的那一番话,即便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这一夜,心里也有数了。

    他们的敌人似乎太强大了些。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退缩是没有用的,反抗才是唯一的出路。

    雪松薇端着药碗出来的时候,玉笙寒‘飘’进了五隐的屋子。

    为什么说是‘飘’呢?实在是因为玉笙寒的状态看起来像是随时要七窍生烟一样,好似一夜没睡的那种状态。

    玉笙寒到五隐床边坐下,五隐就被瘆得睁开了眼睛。

    “小阿武。”玉笙寒眼神飘忽,“那个叫孤烟的丫头,你可知她如今在哪里?”

    她昨天夜里想了一夜,才突然发觉自己可能和这个孩子擦身而过了。

    在雾山下那个酒铺前,五隐曾拜托那位沽酒的娘子给一个孤身寻人的女子带话,若是她没有想岔了的话,那应该就是孤烟了。

    果然立刻便听见五隐道:“她到南边寻找春让,天谕卫既然在雾山底下,那么她大概也就在那里了。”

    玉笙寒轻轻点点头,道:“我要去寻她。”

    “好。”

    五隐答应的很干脆。

    玉笙寒看向五隐,这个丫头太沉得住气,不论是昨夜还是现在,她似乎不对任何事情有兴趣,哪怕是雾山被背叛的真相也不能激起她心头的涟漪。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玉笙寒不知为何有了诉说往事的冲动。

    五隐认真地听着。

    “她比孤烟大了两天,可是她好像不喜欢这个世界,眼睛都没有睁开就离开了。他们把小孤烟抱来代替我的孩子,甚至在她手心里刺出一枚红痣来欺骗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可是我又希望这就是我的孩子,我希望我的孩子好好的活着。”

    “于是我佯装不知地留下这个孩子,为她取名孤烟。”玉笙寒陷入回忆之中,脸上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可是她六岁的时候,我不要她了,我把她扔回了她的家中。”

    “师父需要一个徒弟,他选中了我,于是我到寒山一待就是十三年。我以为以胡家之势,她会好好长大,我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四年,胡家就落得个满门发配的结果,若早知如此,我是绝对不会把她还回去的。”

    “她给我做了四年的女儿,第一个笑脸,第一声娘都是给我的,她填补了我因失去女儿而空缺的内心,但我却连一个好的结局都没能给她,我想了一夜,我不能不去找她。”

    “抱歉,小阿武,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五隐没成想玉笙寒犹豫一夜的原因竟然是她。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离开寒山,你便是自由的,爱去哪便去哪,不必感到抱歉。”

    玉笙寒抱住五隐,又一次道歉:“抱歉,小阿武。”

    五隐觉得玉笙寒的话没说完,但是既然她不说,她也不会追问,每个人都是独立而自由的,她不会去探究别人背后的故事与苦衷。

    玉笙寒把明月照雪留给了九莲子,她喜欢这几个孩子,最喜欢九莲子,如果她的孩子可以长大,她希望会是像九莲子这样乐观开朗的女孩子。

    玉笙寒没有再惊动其他人,悄悄翻墙离开了。

    院子里的人未必不知道她的离开,但是就如五隐所说,她是自由的,没有人会阻止她的离开。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告别,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却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很深了。

    五隐被两个人轮着吵了一遍,也没了睡意,爬了起来,却见院子里日常被温执和九莲子围攻的曲尘不见了踪影。

    “找他老友去了。”

    九莲子忙中抽空给五隐解疑答惑,然后就被温执一剑挑到要害上,输了这一局。

    两人眼神一对,齐齐袭向五隐。

    这才在一块练剑没几天,居然还练出默契来了。

    五隐没有拔剑,侧身一让,屈指在温执剑上一弹,温执的剑便朝着九莲子而去,九莲子慌忙收回剑势挑开温执这一剑。

    雪松薇看着温执和九莲子才一交手就处在下风,便小声叫鸿陵紫去帮忙。

    鸿陵紫道:“师父不需要帮忙。”

    雪松薇笑:“帮忙打你师父。”

    五隐回头瞟了雪松薇一眼,没说话,鸿陵紫便跃跃欲试地站起来,开始结印,她掌印将成,五隐抓了明月照雪一道剑气甩过来,立时便破了她这一掌。

    五隐再没理她,就着九莲子的剑打到温执手上,温执的剑便脱了手。

    “剑都拿不稳。”

    温执似乎被刺激到,抓起剑来就冲五隐杀去,五隐将九莲子推出战局,开始虐温执。

    没多久,温执就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难以动弹。

    他抬头看着五隐,她还一尘不染地站着,甚至连剑都不必拔,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温灵鹊推开窗,瞧着院子里的场景,感叹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阿武了。”

    雪松薇心道都快把你弟虐出血了,你还在着看热闹。

    下一刻温执就喷出一口血来,五隐往后一退,恰好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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