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近,空气中弥漫的热气却并未消散几分。柏川城外徐桃所居的小院外早已埋伏好了暗探,只待暮色降临,便动手劫人。戚远前日到了柏川,因有所担心,便亲自带人前来。
通往柏川的官道上一辆青蓬马车疾驰而行,车上坐的正是徐铁和他的叔母。
而此刻宅子的正堂中气氛凝重,天色渐暗,护卫将堂中的灯盏点上后静立在旁。自知晓了云奉月的身份,荀中越见她便再无笑意,云奉月本让他在屋中休息,他却执意要在正堂与他们一同等待。
“小姐,青石村的客人到了。”护卫匆匆走来,向云奉月汇报。
云奉月站起身来往屋外走,两名护卫护送着徐铁和他的叔母已到门口。护卫走上前向她行礼:“属下幸不辱命,向小姐交差。”
“辛苦了。”云奉月见徐铁一脸迷茫望着她,说道:“徐铁大哥和这位大婶进屋说吧。”
她将二人请进屋,安排他们坐下,徐铁却未敢坐,他将厅中人打量了一圈,迟疑着问道:“不知这位小姐请我叔母来所为何事?”今日早间叔母家中突然来了两人,拿出一锭金子说要让她到柏川一趟,他正好去给叔母送饼子,便跟着一同来了。
云奉月回道:“不瞒徐铁大哥,我便是前些日子在您家借住了一夜的那位游方道人,我请老人家远道而来,是想请她辨认我与你们所言的那位恩人。”
“什么?你是那道士?”徐铁在云奉月的脸上扫过几圈,却丝毫看不出她与那道人的相似之处。
徐铁的叔母却已认出了云奉月:“小姐是要让我见徐桃?”
“正是。”云奉月解释道:“我已找到了徐桃,但她不知经历了何事,已然疯傻了,我想让您与她见上一面,许能助她恢复神智。”
“徐桃现下在何处?”
“大婶稍坐,先用些点心,我已派人去接她前来,想必快到了。”云奉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马上便到了关城门的时辰,若一切顺利,徐桃应已在路上。
徐铁仍在盯着她,似乎不信她便是那道人,云奉月轻笑:“徐铁大哥也坐吧。”
徐铁坐下之后,厅中重又恢复了宁静,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院中有了动静,戚远与两名女暗探搀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云奉月起身相迎:“戚阁主,辛苦了。”
“教主,我点了她的昏睡穴,眼下她并无意识。”
“快,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暗探将徐桃安顿在椅子上,云奉月拨开她额上的头发,疤痕显露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确是她见过的那个人。
她转头对徐铁的叔母说道:“大婶,你过来瞧瞧,这人可是徐桃?”
老妇人缓缓走过来,弯下身子凑上前,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这……倒是有几分像,二十年未见,变化太大了。”她如云奉月一般拨开她的头发,待看到那个疤痕,便有了计较:“这定是徐桃,这个疤我不会认错。”
未等云奉月多言,荀中越已走了过来探上徐桃的脉搏,把完脉后他眉头微微蹙起,又探上另一只手腕,眉头皱的更深。“奇哉怪也,她确有脉结之症,但疯傻我却诊不出,她的脉状与常人无异,你确定她是真的疯了”
“我曾亲自去见过她,暗探传来的消息也说见她疯傻,应不会有错。”她说的并没有多少底气,想起那日她见到徐桃时那让她耿耿于怀的眼神,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猜测:“难道她是装疯”
若是装疯那于她可谓是意外之喜,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何能瞒得过大夫,瞒得过魏震凡
荀中越从旁边的药箱中取出一颗凝神静气的药丸,喂给徐桃,动手解开了她的昏睡穴。“问问便知。”
徐桃缓缓醒转过来,待看到身旁围了一圈陌生人,她“啊”的叫喊了一声,随即如疯子一般站起来向离她最近的云奉月身上撞去。
那两名与她同来的暗探并未给她机会近云奉月的身,她的手被二人架住,只能不住地踢腿以示挣扎。
“你冷静些。”云奉月不忌讳徐桃踢到自己腿上,她走到徐桃身前,哄着说道:“你看看我,我们前些日子见过,我不是坏人。”
徐桃徐桃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停止了挣扎,她又望向旁边的人,一个都未见过。
“你看看她,你定然认识她。”云奉月将徐铁的叔母请上前,让徐桃辨认,“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四目相对,徐铁的叔母有些激动:“桃子,是我啊,我是大梅,住你家旁边那个徐梅,你还记得我吗”
“大梅……”徐桃喃喃念道,“大梅……青石村……”她的眼角溢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你一走就没了消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徐梅用袖口拭去眼泪,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怎么擦都擦不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徐桃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住往下落,两名暗探将她松开,徐梅伸手搀住了她,二人抱住哭作一团。
周遭之人见此场景,心下都已明了,徐桃并不疯。
荀中越悄声与云奉月说道:“她那病不能太过激动。”
云奉月见二人已有平息之势,便走上前轻拍着二人的肩膀说道:“两位久别重逢,莫要太过伤怀,坐下聊吧。”
云奉月的话将徐桃的神智拉了回来,她立刻松开了徐梅,眼中俱是警惕。她回想起了今夜在小院里发生的事,肃声问道:“姑娘费心把我弄出来,又将我的故人找来,有何目的”
云奉月望着面前这张脸,此刻倒能看出几分云桓的影子。徐桃一个受制于人的农村妇人能有此气势,这些年不知经历了什么。她轻笑:“那丹霞宫宫主魏震凡与我有些渊源,我查他的时候查到了你,所以便将你请了来。”
听到魏震凡的名字,徐桃猛颤一下,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她厉声道:“我与他没关系,我不认识他!”
云奉月并未指望她能倒戈,毕竟中间还夹着一个云桓。她半是威胁笑着说道:“听说你有个儿子”
徐桃怒目而视,云奉月继续道:“他今年该二十有七了吧,听说你二十年未见你的儿子,你不想见见他吗”
“你!你知道我儿子”
“我不仅知道,还与他很熟悉,我能让你见到他。”
徐桃有所动摇,但却突然绝望起来,喃喃道:“你不可能认识他……你不会认识他……不可能……”
“魏震凡把你的儿子带走,将他当做棋子送去了危险之地,不知他可与你说过此事他现在的名字叫云桓,而我便是与你儿子一同长大之人。”
云奉月猜想以魏震凡的谨慎,或许不会将儿子的去向告诉徐桃,她抛出此言是想探探徐桃是否有反应,但徐桃却做出了令她出乎意料的反应。
徐桃抓上云奉月的手臂,盯着她的脸瞧,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是他信中所写的月儿吗是你吗”
“他给你写过信提到过我”云奉月诧异,云桓竟然还与她有书信往来,看徐桃的反应,信中定然不止提过她一次。“我叫云奉月,他曾唤我‘月儿’。”
“真的是你……”徐桃目含热泪,作势便要给云奉月跪下。
云奉月不解,将她拦下:“你为何要跪我”
徐桃的眼神始终未从云奉月身上移开,她说道:“他一人在外,所幸有你相伴,他信中提到你时俱是欢喜,谢谢你陪着他。”
一旁的严青榆听闻此言,眯了眯眼,听出了云桓对云奉月不一样的情愫,但却想不通既然爱,为何要下杀手。
先前云宁一事,云奉月已有所觉,此刻听徐桃说起,她更加确信了几分,云桓确实对自己有不同于师兄妹的情感。徐桃似乎并不知云桓对她下毒之事,也不知她在云桓眼中已是死人,既如此,她便可以利用徐桃的误会。
“云桓他将所有事都告诉了我,我们便定下了计划,我先入城将你劫出,他明日在丹霞宫等我会合,到时你便能见到他了,我们要当众揭穿魏震凡的真面目,让他身败名裂。”
徐桃却并无喜色,她问道:“若没了魏震凡,你们有办法解延枫身上的毒吗?”
毒?什么毒?云奉月疑惑,但她不能问出来,一问便会露出破绽,听徐桃的意思魏震凡给云桓下了毒,难道是为了控制他?但若云桓身上有毒,云阙行不可能不知,只怕下毒一事是魏震凡为了以解药要挟徐桃,故意骗她。
“你放心,我们有名医。”她指着荀中越对徐桃说道:“这位是江湖上医术最高超之人,他精通各种毒药,定能解了云桓的毒,您放心。”
徐桃似乎仍有疑问,但云奉月未给她机会将疑问问出。“您奔波了一路,先去休息吧,今夜这两位姑娘会保护您,您安心入睡便是。”她示意两名暗探带徐桃去休息。
将徐桃送走,她向徐梅和徐铁表达了谢意,让护卫送他们离开。
按照云奉月的计划,明日她与三名护卫同行,其他人混在人群里。徐桃、徐梅交给荀中越、严青榆和秦舒砚保护,在丹霞宫外等着,由沧元山之人带上山,可信度更高,至于如何发现的徐桃,稍加润色便可。
众人互相对了一遍计划,确保无纰漏,才各自离去。
严青榆等到堂中只剩下他和云奉月二人,才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如此行事,师兄明日便要当众知悉你的身份,只怕……”
云奉月何尝不知穆倾风会伤怀,但如此却可护住他,将他从其中择出去。
“待事情了结,我会与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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