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风轻拭着云奉月额头的汗水,眸中尽是担忧之色:“可好些了?”
云奉月已打量了他半晌,此刻听他发问,面纱之下的嘴角轻咧了一下:“师叔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太不像他,她不习惯。
“我自己来。”她伸手去拿穆倾风手中的巾帕,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穆倾风看到了她手指上结痂的几道创口,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云奉月没有回话,她想把自己的手挣回来,却拗不过穆倾风使的力。
“有人欺负你了?”穆倾风轻叹一声:“你的本事哪去了?在这儿就任由别人欺负?”柳织嫣说得那么难听她都没有反击,这副失了心魂的样子让他心疼。
收到讣告之后,他涌上心头的冲动便是尽快赶来见她,他不想再让自己煎熬。适才虽离得很远,但他一眼便看到了她的身影,也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那人。走到他们跟前的那段路,他的心如同从油锅浸入了冰水之中,看着她对别的男人展露笑颜,他嫉妒到发狂。
那一刻他不想顾忌周围人的眼光,向着自己心中所想去做,走过去将她扶起,让旁边那人看清他们的关系。可是却未能在她的眼中看到从前她看到自己时会闪烁着的明光。
云奉月望着这般陌生的他,总有不真切之感。他这样子,会让她以为他对自己有意,可这怎么可能呢。
“你为什么会来?”
“想来便来了。”穆倾风见她额上仍有细小汗珠渗出,说道:“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快去吧,要迟了。”
“我送你回去。”
云奉月不想与他争下去,身子已经不像刚刚那样虚弱,她便向着灵堂的方向去。
“你走慢些。”穆倾风紧跟她,越向前人越多,待到了目的地他才发现到了灵堂。
各派弟子各自站在一处,云奉月凭着他们的衣衫颜色勉强能分辨出各大门派,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齐全的名门正派。
穆倾风见她东张西望,问道:“你的身子能撑住吗”
“没事。”云奉月看得兴致盎然,“这些门派的大侠,你都认识吗”
“大多是相识的。”穆倾风护着她,怕她被旁人撞到,“我们去青榆那边”。
严青榆和荀中越站在一起说着话,荀中越见云奉月过来,责备道:“你还没好利索,让你在屋里待着你偏要出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云奉月一脸讨好之意:“师公我错了,等仪式结束我便回去。”
穆倾风向荀中越施礼,荀中越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云奉月,心中了然。
除了沧元山和丹霞宫,别的门派并未有掌门前来,各大门派平时来往较少,眼下得以相聚,便互相寒暄问候。
沧元山是大派,来的人又是穆倾风,过来拜会之人众多。云奉月在一旁观察着这些日后可能会成为敌人的人,只觉得这些门派能看得上眼的人少之又少,连一个能及得上郭肃贤那种风姿的人都找不出来。穆倾风站于他们之中,可谓鹤立鸡群,过于显眼。
穆倾风向她看过来,二人视线撞在一处,云奉月见他那似有若无的笑意,撇撇嘴别开了眼。
这人过于奇怪,竟会大庭广众之下对她笑。
各门派弟子依次进入灵堂吊唁,沧元山位次在丹霞宫之后,穆倾风与姜拂雪、宋沉缨互相见礼,望她们节哀。
姜拂雪面容憔悴,看到云奉月之后问道:“姜云,听说你这几日生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云奉月回道:“好多了,多谢姜掌门关心,您也要保重身体。”
“恩。”
柳织嫣见这二人温情脉脉的样子,心中来气却又不敢妄动,只能暂且忍下。
白鹭洲为当日不回返的宾客安排了客房,由弟子指引着穆倾风和严青榆前去。荀中越则带着云奉月回了他们住的院子,穆倾风见有荀中越陪着,心下稍安。云奉月并无多余精力去思虑太多,她吃了荀中越配的药便睡下了。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病得像此番这样严重,关键的时候拖后腿,她虽气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老实休养。
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她进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睛之时,屋中已暗了下来,她模糊之间瞥到床边坐着的人影,吓得瞬间没了睡意,翻身坐了起来,这才看清是穆倾风。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云奉月抬手摸上了穆倾风的脸颊,他轻轻一颤,却并未拨开她的手,任由她摸着。
“脸还是这张脸,为什么人像换了个人”云奉月一边摸着,一边低声呢喃,“你从前多么端方自持的一个人,眼下怎么能容忍我碰你呢我是不是做梦还没醒”
云奉月抚上那双柔情缱绻的眼眸,那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穆倾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她揽入怀中。这一个多月以来心中那被日日夜夜的思念挖走的空洞,终于在这一刻被填补齐全,他终于与自己敞开心扉。
云奉月呆愣了片刻,张开双臂回抱着他,此刻她只想贪恋这个怀抱,至于现实,留给以后。
万籁俱寂,两颗心相互碰撞的声音萦绕在他们耳侧,奏出最动听的缱绻之音。
直到外面亮起了灯光,荀中越低低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倾风,你还在不在我带了晚饭过来。”
穆倾风从迷梦中惊醒,快速松开了云奉月,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衣衫。云奉月看着他手忙脚乱紧张的样子,低声笑着,这样才是穆倾风啊~
穆倾风听到她的笑声更加窘迫,疾步去给荀中越开门。
“师叔。”
“这么慢,那丫头还在睡”荀中越将食盒递给他,“她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担心,奔波了一路用过饭早些回去休息。”屋里没有点灯,荀中越看不清他的脸色,若是能看清就会看到穆倾风的双颊浮着两团可疑的红晕。
“师叔也早些休息。”
“恩。”
穆倾风目送着荀中越离开,这才将门关上,返回屋中。云奉月已下了床,摘掉了面纱在洗脸。穆倾风将食盒放在桌上,将屋内的灯点起,取出食盒中的菜肴,一盘盘摆好。
他听到身后云奉月的脚步声,转身望向她:“吃……”话音未落,便被她抱了满怀,他心尖一颤,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双手在身侧无处安放。
云奉月见好就收,抱过之后便快速松开了他。她对这人没有信心,或许先前他只是怜惜自己生病才未能推开。本性难移,她不想又从他口中听到拒绝的话惹自己难过。
她在桌边坐下,仿佛无事发生:“白鹭洲的饭吃起来比沧元山的美味许多。”
穆倾风与她面对着坐下,给她夹着菜:“好吃就多吃些。”
云奉月放下筷子托腮望着他:“我这病生的可真值,能得你如此关怀。”
穆倾风心头一热,出口却并不温柔:“不要胡说,你赶快养好身体,我们早些启程,你和师叔离开这么久,红槿师妹很是挂念。”
“恩。”云奉月也想早些回去,她的武功荒废太久,在白鹭洲根本不敢练。等回到沧元山便能上山继续练功,不像在这里畏手畏脚。这次生病许久未愈也有之前妄动真气的缘故,那日在珍宝阁一时心急导致的真气紊乱并没有那么快恢复,加上淋了雨,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何时离开?”她要与姜拂雪和郭肃贤好好道个别。
“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再走。”
“我已经好了。”
“好没好等明日荀师叔看过之后再说,先好好吃饭。”
“哼!”
穆倾风唇角微勾,看来真的好了,会使小性子了。
夜半微雨徐徐落下,庭中的莲叶上垂着泪珠。云奉月一夜好眠,推开窗子湿气扑面而来,消解了些许盛夏的暑气。她坐回床上调息真气,已顺畅很多,身子已无大碍。若明日启程回沧元山,今日她有许多事要完成。
落叶残花零落在院中,莲盆中开的最盛的那朵荷花掉了一瓣。云奉月站在莲盆前,看着她钓的那尾锦鲤浮在水面上呼气。她若走了,不知这小东西会不会遭了柳织嫣的毒手。思忖片刻,她回屋内取来木盆,将那条锦鲤从莲盆中舀了出来。
她端着木盆出了院子,迎面遇到了郭肃贤。
“姜云,你这是……”
“郭大哥,我想去渡口把它放了,这样的灵物,不该被困于盈尺之地。”
“你身子可大好了?不如我与你同去吧。”
云奉月喜出望外:“好啊,正好我也有话与你说。”
“那走吧。”郭肃贤接过云奉月手中的木盆,“我帮你端着,你小心看路,别再摔了。”
“郭大哥是在取笑我那日脚滑吗?我已经好了,不会再如那日一样。”
郭肃贤赔笑:“是是是,是我失言。”
二人谈笑着往渡口而去,被前来寻云奉月的穆倾风隐在树后看了个清楚。他担心云奉月的身体,想来瞧瞧她,不想又撞上了她与郭肃贤。心中升起莫名其妙的烦躁之意,支配着他远远跟在了那二人后面。
渡口有些泥泞,云奉月提着裙摆小心走着。挑了一个有石子垫着、并不湿滑的地方,云奉月停了下来,从郭肃贤手里接过了木盆在水边蹲下。
“回到你来的地方去吧。”她将木盆倾斜着放下,锦鲤顺着盆边游入水中,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只余自水下浮起的水泡在水面迸裂。
云奉月将木盆从水中捞出来,甩了甩沾在上面的水珠,有一滴甩到了她的睫毛上,如沾染的晨露,在骄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郭肃贤静静望着她的眼睫,垂在身侧的手掌攥成拳头,如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姜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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