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真抓住姜拂雪的手,张口想与她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只有呜咽之音传出。
姜拂雪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握着李绛真的手说道:“师父您宽心吧,是您将我养大,您是我最亲的人,徒儿从未恨过您,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徒儿会把门派掌管好,您安心。”
李绛真停下了动作,她看着姜拂雪,又望向宋沉缨。宋沉缨也握上了李绛真的手:“师父您放心吧,我会和师妹一同把白鹭洲武学发扬光大,绝不让门派蒙尘。”
看着自己这一对得意门生,李绛真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再望向云奉月时,她的嘴角浮起了笑意,二十年的心结她终于释然了。她带着这个笑意,闭上了眼睛。
“师父!”
“师祖!”
一时哭声四起,云奉月却自哭声中穿过,走出了屋子。她如木偶一般走到了渡口,走到她常待的那棵柳树下,一拳捶在了树上。
李绛真死了,她却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想看到她的惊惧、她的不安,让她即便是死都不得安宁。她在李绛真手上划下的是“云”字,李绛真定是猜到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带着笑意死去?
埋在心中十年的仇恨,竟以这种方式终结,叫她怎能甘心!爹爹的伤、娘亲的苦、一家人分离十九年的凄楚,她全都记在李绛真的头上,可她的仇人明明猜到了她的身份,却笑着离去,是在嘲笑她吗?嘲笑她无能、懦弱,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亲手了结了她,一偿心中所恨。
“啊!!!”云奉月痛苦地大吼,用尽全身的力气捶在了树上,鲜血顺着指节流下,染红了她的手。
天公似乎感应到了她心中所痛,大雨瓢泼而下。她跪在树下,和着雨声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的恨意放肆宣泄。
雨势由大转小,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云奉月就那样在树下待了一夜。白鹭洲之人忙着操办李绛真的丧事,并无人注意到她。
第二日一早,荀中越去找她想交代些丧仪规矩,才发现她一夜未归。白鹭洲的自顾不暇,无人能帮他找人,他顾不上嫌弃,敲开了郭肃贤的门,让他帮忙。
郭肃贤和荀中越二人分头行动,各找一边,找遍了整个白鹭洲都未见到人。已近晌午,郭肃贤心急如焚。只剩渡口尚未找过,他一路疾行到了渡口,便看到了跪在树下的云奉月。
“姜云!姜云!”郭肃贤向树下飞奔过去,呼喊着云奉月的名字。
走到近前才发现云奉月浑身滴着水,他脸上满是担忧:“姜云,你怎么样?你在这淋了一夜雨吗?”
云奉月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她将头发抹到一边,拼着力气想要撑着树干站起来,却一丝力气也无。
郭肃贤顾不上男女之间的忌讳,撑着云奉月的胳膊让她站起来。“还能走吗?”
云奉月的喉咙如火烧一般,发不出声音。她抬起胳膊想摸一下喉咙,郭肃贤这才发现她手指上的伤,心疼不已。他拦腰将云奉月抱起,施展轻功向小院飞奔而去。
云奉月整个人昏昏沉沉,任由他抱着,失去了意识。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白鹭洲弟子见郭肃贤抱着云奉月,无不在背后窃窃私语,郭肃贤管不了许多,一心都在怀中之人身上。
“荀前辈!荀前辈!”走到院门口,郭肃贤便大喊:“前辈,你在吗?”
荀中越本就在院中急得团团转,听到声音,郭肃贤已经抱着云奉月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
“前辈您快给她瞧瞧,淋了一夜雨。”
“快,放到屋里去。”
郭肃贤抱着云奉月进了她的房间,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荀中越拉过她的手腕为她诊脉,这才发现她手上有伤。
郭肃贤见荀中越眉头紧蹙,焦急地问道:“前辈,怎么样?”
“你照看她一下,我回屋取药箱。”
“是。”
郭肃贤看到云奉月脸上湿着的面纱,想帮她摘下,与她相处了这些天,他并不在意她的长相。手刚探到她的鬓角,荀中越回来了。
荀中越见到他的动作,猜到了他的想法,斥责道:“把你的手拿回去。”
郭肃贤有些窘迫:“前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她面纱湿着所以才想帮她取下,晚辈并非以貌取人之人,不会因为姜姑娘脸上有伤而嫌弃她。”
荀中越将他挤到一旁,自己在床边坐下:“我的徒孙还轮不到你来嫌弃!”他撸起云奉月的袖子,取出银针,在她的曲池和商阳二穴施针。
他似是威胁着说道:“你若当她是朋友,今日之事便不要与人乱讲。”
“晚辈明白。”
施针完毕,荀中越将银针收好,给云奉月的手指涂上伤药包扎好,又从药箱中取出各种药丸,给她配药,郭肃贤则一直站在床前望着云奉月。
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闯入,打破了屋内的安宁。
柳织嫣见门开着,未敲门便走了进来。她听到门中师姐说郭肃贤抱着云奉月,一时情急穿着孝服便跑来了。
郭肃贤弯下腰替云奉月掖了掖被子,被柳织嫣撞了个正着。她没有看到一旁坐着的荀中越,心中的嫉恨之意被眼前的二人点燃。
柳织嫣走到郭肃贤身边,扯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床边拽开。
郭肃贤不解其意问道:“织嫣,你怎么来了?”
柳织嫣气不打一处来:“肃贤哥哥,这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师祖去世了,你不来安慰我,反而抱着这个女人在我们白鹭洲招摇过市,你把我置于何地?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对我爱答不理,你们才认识几天?她给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你不顾廉耻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搂搂抱抱?”
郭肃贤被逼急了,怒斥道:“织嫣!你说话放尊重些,姜云她生病了我才将她抱回来。”
“你吼我?”柳织嫣眼眶盈上泪光,“师父因为她关我禁闭,你因为她吼我?她到底哪里好?她是个什么东西?抱着别人的师父不撒手,现在又来抢别人的心上人。明明我才是你们的亲人,为什么都向着她?”
“织嫣,姜云她真的生病了,你别在这里闹,我们出去说。”郭肃贤拉着她的手臂,想将她带出去。
柳织嫣甩开他的手:“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她走上前一步,想要掀开云奉月的被子。
荀中越不想再听他们掰扯,怒声道:“住手!要闹出去闹,出去!”
“荀前辈……”郭肃贤面带歉意,“抱歉,我这就带她出去。”
柳织嫣被荀中越一吼,冷静了几分,碍于荀中越的面子,她不敢再轻举妄动,被郭肃贤拽着袖子出了屋子。
荀中越听着那二人在院中吵嚷,眉头越皱越紧。他走到床边坐下,打量着云奉月的眉眼,久久未动。迟疑半晌,他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
果然如此……
荀中越望着这张半点瑕疵都没有,与当年的姜拂雪有着八分相像的面容,心中诸多疑问得解,眉头却皱得更紧。
姜拂雪毁容之后曾大病过一场,毫无生意。李绛真请他前来诊治,当时他把脉诊出的是产后血亏之症,李绛真私下与他言说,姜拂雪被人糟蹋有孕,孩子生下来便殒命了。
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以姜云的表现来看,她定是知晓自己的身世,那她的父亲是谁呢?江湖传言,当年姜拂雪的容貌是被魔教所毁,魔教教主求爱不成,心生怨恨将她容貌毁去,那她的身孕有无可能与魔教有关?
他替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若与魔教有关,李绛真断不会留这孩子性命。
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荀中越长叹一声,他原本不问世事只想过逍遥日子,却给自己收了个大麻烦。但这孩子上山以来并未惹出麻烦,只要她还叫他一声师公,他便会护着她。
他将面纱给云奉月戴回去,听着院中柳织嫣仍在吵嚷,面色不豫走出屋子。
“闹够了没有?李掌门刚刚故去,你作为小辈如此行事,这就是你们白鹭洲的教养吗?”
柳织嫣噤声,荀中越继续说道:“你不必在此阴阳怪气嫌弃我那徒孙,等过几日沧元山的弟子前来吊唁,我们便一同离开。至于你们白鹭洲和丹霞宫想联姻还是如何,都与我们沧元山无关。我看在李掌门的面子上不与你这小辈计较,但若再让我听到你对我徒孙出言不逊,我定去找姜掌门讨个公道!听懂了就滚吧,我徒孙还要休息。”荀中越说完便返回了屋中,将门重重关上。
柳织嫣脸上泪痕斑驳,满腹怨恨委屈只能生生憋回去,她瞪了郭肃贤一眼,哭着跑出了院子。
郭肃贤一颗心都悬在云奉月身上,摆脱了柳织嫣,他走到云奉月屋外,抬起来想敲门的那只手却迟迟未能敲下去。今日闹剧因他而起,且过些天姜云就要回沧元山了,或许再也见不到面,他心中很乱……
犹豫再三,他转身黯然离去。
荀中越听着门外的动静,冷哼一声,癞□□还想吃天鹅肉,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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