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奉月早已听到严青榆与穆倾风的交谈,她转过头,便看到了严青榆和背对着自己的穆倾风。

    “师叔。”

    见已躲不过,穆倾风便由着严青榆拉着自己向云奉月走过去。

    严青榆脸上笑意满满:“姜云,你是来找师兄的吧。”

    “恩。”

    严青榆看了一眼穆倾风更加难看的脸色,轻笑道:“找我师兄何事?”

    穆倾风怕她说出惊人之语,抢先言道:“姜云,若无重要之事你便先回去吧,我和青榆还有要事去办。”

    “师兄,还没问什么事,你怎么就要赶人走了,况且我们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云奉月看着严青榆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心想这回得让他失望了。“我想跟我师公一起去白鹭洲。”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我已与师公说好,只要师叔点头,明日我便与师公一起上路。”

    严青榆看了看穆倾风,见他并未看向自己,而是注视着云奉月,便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提醒他说点什么,谁知他将自己无视了。

    他问道:“姜云,你为什么要去白鹭洲?”

    “我想出去见见世面,也能保护我师公,而且白鹭洲离我世叔家很近,我想顺便去看看我世叔。”

    云奉月将眼神转向穆倾风,向他行了一礼:“希望师叔能够允准。”

    穆倾风呼之欲出的两个字便是“不行”,但他并未宣之于口,她下山可能会有危险,而且她要去世叔家里,就会遇到她那个‘弟弟’,他不想让她去。

    严青榆看出了穆倾风的犹豫,将空间留给二人:“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他以最快的步伐撤离此处。

    没有严青榆在旁,云奉月便也不再端着辈分:“我去了白鹭洲,你不必再日日想法子躲我,多好啊,所以让我去吧。”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穆倾风最见不得她明明笑着却带着委屈的样子,会让他的克制化为乌有。

    他失控了,自送她玉箫那日便失控了。他步步后退,想让一切恢复如常。他是掌门,她只是他的师侄,可只要一见到她,心就会乱成一团麻,情绪也会不受控制。

    或许让她离开一段时间,一切便能回到最初的样子。

    像是思量了许久,他沉声道:“你回去吧,明日与荀师叔一起走。”不想给自己反悔的机会,他转身走的决绝,没有一丝迟疑。

    院中的合欢开得正盛,粉色的花朵随风纷纷而下,结束它热烈的花期。

    “呵”云奉月抓住一朵合欢握在手里,自嘲一声,或许之前是自己想错了,穆倾风并未动过心,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这样也好,就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心收回来。

    她踩着合欢而过,只余一地残花。

    第二日一早,云奉月早早便到了荀中越那里等待出发。她的东西本来就少,只带了过生辰时买的两件衣衫还有穆倾风送的玉箫。

    昨日回房之后她本想将这玉箫扔了,下山之后再重新买一支,免得见物思人。但这支箫她用着很趁手,到底没舍得扔。秦舒砚离开时给她留了几千两银票,还有昨日与肖红槿道别时她给的保命药,她都一并揣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等了许久,才见穆倾风和严青榆陪着宋、柳二人过来,几人寒暄一番,道别启程。

    待几人走出甚远,严青榆向穆倾风问道:“师兄,你们昨天可是闹别扭了适才姜云那样子,比师姐还要冷上几分。”

    穆倾风正言厉色道:“以后不要拿这种事说笑。”

    严青榆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穆倾风很是抵触,他便不会再提了,只盼着穆倾风自己醒悟过来才好。

    自沧元山到白鹭洲路上要走十日左右才能到达,因赶着去诊治病人,四人一路快马加鞭,只八日便到了白鹭洲外面的栖萍镇。

    从栖萍镇乘船渡过落星湖便是白鹭洲门派所在,白鹭洲的首代掌门见此处四面环水,风景秀丽,有白鹭停落嬉戏,便于湖心的小岛之上兴建土木,取名白鹭洲。

    船只顺水而行,白鹭洲越来越近,遥遥可见岛上树木成荫、繁花似锦,如入仙境。

    宋沉缨提前放了信鸽回岛,姜拂雪与几名弟子已在岸边等候多时。

    云奉月今日换上了她从前最喜的雪青色衣裙,她希望见娘亲的第一面是以云奉月的样子,而不是姜云。望着远处那抹白色的身影,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与对岸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心跳得也越来越快,或许是母女间的感应,她知道,那人就是她的娘亲姜拂雪。

    原来这就是娘亲,与爹爹画中的一模一样,也与她梦里的样子一样,只是梦里的娘亲没有戴面纱。

    云奉月的眼神一刻都没有从姜拂雪身上移开过,连要下船都忘记了。

    荀中越见她没有跟过来,回头一看,她仍坐在船上望着前方,眼中似乎闪着水光。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姜拂雪。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云奉月时,觉得她那张脸似曾相识,不就是姜拂雪吗?

    姜云,姜拂雪,都姓姜,或许有什么渊源

    未容他多想,姜拂雪已迎了过来。

    “荀长老。”姜拂雪行了一礼,“一路辛苦,感谢您远道而来为我师父诊治”。

    “姜掌门哪里话,我与你师父本就是旧识,应该的。”荀中越看了一眼云奉月,见她仍在盯着姜拂雪,提醒道:“姜云,快来拜见姜掌门!”

    云奉月如梦初醒,站起身从船上走下来。姜拂雪注意到了她,有些惊讶她也戴着面纱。

    云奉月向姜拂雪行礼:“晚辈见过姜掌门。”

    荀中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徒孙姜云。”

    “姜少侠不必多礼。”姜拂雪打量着云奉月,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她想要去亲近这个姑娘。她猜想,或许是因为她也戴着面纱。

    一行人不再客套,姜拂雪引着荀中越先去给李绛真看病。李绛真病了许多年,这几年渐渐恶化,连下床都费劲,自年后病得更重,已经无法开口讲话。姜拂雪和宋沉缨商量之下,这才决定去沧元山请荀中越。

    对云奉月而言,李绛真是她自得知往事那日便决心要报复的仇人,若不是因为李绛真,云阙行的手不会握不了剑,姜拂雪的脸不会毁容,他们一家三口更不会分离十九年。她从前刻苦练功的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李绛真,出一口恶气。

    然而此刻见到那个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老人,她却觉得无从下手。

    她视作仇人的那个人是一个心狠又无情的强者,而不是现在这个只会喘气,一动不动的活死人,这样的李绛真让她生出了挫败感。

    荀中越为李绛真把脉之后眉头便紧紧蹙在一起,她的病已无力回天,他能做的也仅是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多活一些日子。

    他开了个药方,交给姜拂雪,让她先给李绛真煎服三日,之后再看情况进行调整。

    荀中越起身之后,姜拂雪便坐到床边,握着李绛真的手,眼中尽是担忧之意。

    云奉月看着她,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拳头。这人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仇人,为何姜拂雪要为仇人忧心,她把李绛真当亲人,却忘了李绛真做的那些事吗她和云阙行在姜拂雪心中又算什么呢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与娘亲见面的情景,娘亲知道她还活着应该会很高兴。可现在她却想,或许姜拂雪庆幸孩子没了,没了与魔教的牵绊,她便能无所顾虑的做白鹭洲的掌门。

    爹爹的深情成了笑话,她更是个笑话。

    云奉月压抑住想当场质问她的冲动,退出了屋子,在屋外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她须三思而后行。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姜拂雪与荀中越一道走出了屋子。荀中越扫视四周,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云奉月,便喊了她一声,但她并未听到。

    “姜云。”荀中越喊得声音更大了一些,云奉月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荀中越走来。

    姜拂雪看着那一抹紫色的身影,刚刚那种感觉又涌上心头,许多封存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向荀中越问道:“荀长老的这位徒孙看起来年纪尚小,不知医术如何?”

    “这孩子天生愚钝,笨得很。”关于云奉月,荀中越并不想与外人说太多,本来带她出来已是勉强,她越不起眼越安全。

    “这样的孩子,是如何被荀长老收入门中的?”荀中越瞥了一眼姜拂雪,心中疑惑,自二十年前那件事之后,他曾见过姜拂雪几次,淡漠少言似乎对一切都不上心,为何今日对他这徒孙如此好奇?难道二人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那徒弟自己挑的,可不是老头子我选的。”

    “那她……”

    “你这孩子,不要乱跑。”荀中越打断了姜拂雪的好奇心,说道:“一路奔波老夫有些疲累,不知我们在何处下榻?”

    “我让门中弟子带您过去。”姜拂雪交待她身后的弟子,带荀中越和云奉月到客房休息。

    她望着云奉月的背影出神,与云奉月回头的目光相撞,心中感觉更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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