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原拓马有些心虚。

    但他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了,睁着眼睛扯谎的本事还是一点不落。

    此刻哪怕心里焦急,他仍然扯出了一个笑容:“这……自然是不用您说,和我做过交易的人都知道,我桑原拓马最讲义气了!”

    知笑:……牛的。

    她真想把桑原这句话录下来发给琴酒,看看琴酒会不会立刻开着他的保时捷冲到现场来手刃了他。

    当组织的叛徒当得这么熟练,还敢说自己讲义气,桑原拓马这人……

    知笑在心里叹了口气。

    赶紧找个地方给他埋了吧。

    见知笑嘴角挂着微妙的笑容,迟迟没有说话,桑原拓马的心又吊了起来。

    ……难道白鸦已经知道什么了?她不相信自己?

    桑原顿时如坐针毡。

    这时,他才终于听知笑幽幽地开口:“既然桑原先生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嗯……能帮助到您这样优秀的情报商人,我也很高兴。”她双手交叠,自然地搭在腿间,优雅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么,让我来听听您的要求吧,桑原先生。”

    桑原拓马长舒一口气:“我……我多年前为一个组织工作,替他们获取了不少重要情报……随后组织渐渐扩大了规模,在日本有了自己的一块势力,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劳在我。

    “……正因为此,我本以为在组织做大以后,我便能得到上面的赏识,从此继续给他们卖命,但没想到!组织认为我知道的太多,竟然要将我赶尽杀绝!

    “还好我察觉到了他们的预谋,提前逃出组织,临走前还带走了当时与组织核心成员有关的情报副本……”

    “情报副本?”知笑佯装不知。

    桑原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不安地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这才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继续说下去:“是……是的。被那帮家伙摆了一道,我这几年东躲西藏,一直在寻找报复组织的机会……现在,我才终于找到机会下手。”

    知笑了然地点头:“所以,您所说的拍卖品,就是您当年逃命时偷偷带出来的那一批情报?”

    “是的。”桑原又擦了擦汗,“我和土屋之所以认识,就是因为他曾经也和那个组织有来往……当然,具体是什么事情,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似乎也和组织的人有过矛盾。”

    知笑眯起眼。

    土屋正史竟然也和组织有关,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那么,桑原先生,您希望我做什么?”知笑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摆弄起自己的指甲,“帮您掩盖身份,好让您在转手组织的机密情报以后能够避免再被追杀?”

    “正是如此!不愧是白鸦女士!还有,也希望您能帮我制造一个新的身份,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被组织发现了。”桑原拓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知笑沉吟了一会儿。

    会从桑原拓马口中得到新情报,是她此前没有想到的。关于土屋正史这个人,既然组织这次没有下达对他的抹杀命令,那就说明他对组织来说并不是威胁——至少和桑原比起来。

    但这样一来,既然土屋并没有被组织盯上,又为什么要找白鸦呢?

    在这次任务筹划阶段,知笑早就顺带看过土屋正史的资料。虽说底细不算太干净,但也无伤大雅——当然,这只是表面上能查到的资料。

    若是土屋正史真的有什么藏得很深的秘密被她遗漏了,那倒也不好说。

    总之,目前的目标只是桑原拓马一个人,按照组织的行事习惯,只要土屋正史没有碍事,那大可当他是空气,没有必要去管。

    至于桑原拓马的描述和组织的说法简直完全相反这一点……不论如何,他曾经游走各处,通过各种不正当的手段买卖情报的行为全都是真实存在的,想来仇家也是只多不少。再者,作为“对组织忠心耿耿的工具人”霞多丽,事情的真相根本就无关紧要。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仅此而已。

    于是,知笑举起一根食指,笑道:“您应该知道,我的主要业务只是帮助人们修改名声,将他们从过去的阴影中解救出来——如果您还需要我替您捏造一个全新的身份,那就是另外的价钱。”

    桑原拓马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说过了,多少钱我都可以给您。”

    知笑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桑原先生,我就喜欢您这样爽快的客户。”

    反正你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多夸你两句我也没什么损失!知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这、这话的意思是,您愿意接受我的委托了?”桑原喜出望外,语调也不自觉地上扬,“其实不瞒您说,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那个组织的人……我、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来杀我的……”

    说着,桑原猛地瑟缩了一下。

    啊?

    森井知笑愣了一瞬。

    难怪桑原拓马从刚才开始表情就不太正常,原来是发现了组织的人吗……

    但是除了她自己以外,在宴会开始前,桑原就已经见过苏格兰了,当时他的反应不像是知道苏格兰是组织成员的样子……莱伊并不在宴会会场,那剩下的人只可能是波本……

    难道桑原拓马看到的“组织的人”是指波本?

    可是,既然桑原不认识苏格兰,那应该也没道理认识波本才对……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知笑作出担忧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您的处境那么危险,不会被那个组织的人发现吧?那个组织的人,是什么样的?”

    如果暴露身份的人是波本,那她得找个机会提醒波本隐藏一下。

    提到这事,桑原的脸上果然露出害怕的表情来:“那个人……是个白种外国人!穿着漆黑的西装,系了紫红色的领带,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有组织的气味。我和组织的杀手打过交道,他们身上都有那股味道,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知笑:?

    又来了,气味识人法!

    前有筑馆小护士,后有桑原拓马,将来还有一个灰原哀,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啊!

    转念一想,知笑又觉得不对。

    桑原说的这个人肯定不是波本,组织也不太可能在没有告知她的情况下就另外安插一个成员混进来。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漆黑的西装……白种人……

    脑袋里蓦地闪过宴会开始前见到的那个背影。

    明明只有“漆黑的西装”这一条能对上号,知笑却还是下意识地将这两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又来了,知笑闭起眼睛,努力将那堆模糊的事物驱赶出脑海。

    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被接通,耳机里传来了苏格兰的声音:“土屋正史被杀了。”

    他的语气无比严肃,细听还有一丝颤抖。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盆冰水,把知笑从头淋到了脚,也一下子把她浑浑噩噩的脑袋浇清醒了不少。

    她立刻控制住表情,交叠的手迅速换了个姿势,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桑原还在独自不安,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刚才一瞬间的异常。

    “这样啊……那您过会儿可得万分小心了。”知笑扯起一个微笑,“我不希望我的客户在支付定金之前就被仇人掀了老窝。”

    耳麦里,波本冷静地问道:“土屋?你不是在和他谈事情吗,怎么被杀的?”

    “……有狙击手,而且速度非常快,看准了房间里只有我和土屋两个人的时候才下的手。”苏格兰的语气有些急促,应该是在高速移动,“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子弹是从对面,也就是宅邸左翼的某个房间直接透过窗□□进来的。要是土屋的保镖发现了他的尸体,那和他共处一室的我可能没法脱身……抱歉,我就先撤离了。波本,还有霞多丽,你们注意安全……这栋宅邸里的杀手,不光只有我们。”

    随即,通讯就被切断了。

    知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对了,桑原先生,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们不如先来谈一下报酬……”

    她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桑原先生,您点的红茶到了。”男侍者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房门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桑原拓马顿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笑着对知笑道:“白鸦女士,不如我们边喝茶边继续谈吧?”

    话音落下,他便朝门口走去。

    此前为了安全起见,桑原把房门反锁了起来,现在也只能他亲自去开门。

    知笑的思绪被土屋正史的死讯搅得有些混乱,直到桑原已经走到门口,她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门口那个男侍者的声音……好像在哪里……

    啪嗒、桑原拓马打开了门锁。

    重叠的人影、桑原拓马感觉到的杀手气息、在房间内毫无察觉就被狙死的土屋正史……

    一切串在一起,知笑睁大了眼睛。

    桑原拓马已经打开门,将推着餐车的男侍者引入了屋内。

    “桑……!”

    知笑猛然站起身,想要叫出桑原拓马的名字。

    房门缓缓在桑原和男侍者的身后关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桑原拓马的身体仿佛失去支撑一般,直挺挺地倒在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侍者的手上,正举着一个细细的针筒。

    他是个白种人,深邃的眼睛、笔挺的鼻梁、没有一根发丝的光洁头顶。

    见知笑望向自己,男侍者镇定自若地收回针筒,蹲下身去,在躺倒着的桑原身上摸索了一阵。

    随即,一个小巧的u盘被抛到空中,以完美的抛物线朝朝知笑飞去。

    知笑伸手接住,神色有些复杂。

    那男侍者面无表情,吐出的话语也没什么感情:“桑原拓马的命,我就先收走了,莫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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