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像被车轱辘碾了一遍似的,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疼的,月光透着树影斑驳,还有时不时的一声乌鸦叫声,看着格外渗人,明桥平日里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由得觉得害怕起来。

    明桥抱着胳膊环顾了一下四周,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她借着黯淡的月光走了几步路,刚走一会,就看到了一阵火光,以及一阵兵戈碰撞声,明桥不由得停了脚步,屏住呼吸,埋伏在一颗大树和草丛后面。

    借着火光,她看到一脸横肉凶相的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提起大刀,那被绳子捆住的男子瞬间人首分离,血溅了一地。

    明桥捂住了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只感觉浑身都瘫软了。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明桥的全身都僵硬麻木了,那群人才离去了。

    她不敢在此处多待,急忙起身往反方向跑去,往日里赏心悦目的长裙,现在却显得有些累赘了,她刚跑没几步,便踩到了自己的裙子,狠狠地摔了一跤。

    明桥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擦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来不及多看,用手肘撑着起身,下过雨后的泥土湿滑,还有苔藓,她一脚踩滑,便向着山崖处滚了下去。

    明桥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有风拂过耳边,有鸟语声,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姑娘,姑娘?”

    明桥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夜那一跤摔得她七荤八素的,好在她有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头。

    刺目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明桥用手掩了掩,才看清面前是位老妇人,一身粗布麻衣,头上插着支做工算不得精致的银簪,面容倒是平和。

    “你怎么睡在草地里?”

    明桥强撑着从地上起来,解释道,“大娘,我和我家人昨日失散了,昨夜天太黑,不慎从山崖摔落,晕昏迷在此。”

    老妇人看了眼面前的山崖,“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不是小事,我住在附近,不如你随我回去,处理一下身上的外伤,再给你家人送个信,让他们来接你吧。”

    “那就麻烦大娘了。”

    “大娘,这里是京郊吗?”明桥提着裙子,一瘸一拐的随着那妇人走,这是一片田野,走过了荒地,就看到了周边是一片农田,好像是刚播种了冬小麦,已经长出了短短一茬的麦苗。

    冬小麦的播种期一般都是在九月份,明桥皱紧了眉头,她昨日去宝华寺上香时,山寺桃花始盛开,怎么这里已经在开始播种冬小麦了?

    “对。”

    外面停着牛车,赶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口中叼着一根草杆,老妇人给他解释了一番,男人点点头,“先上车吧。”

    “我夫家姓何,左邻右舍的人都叫我何婶,他是我侄子顺儿,也是与我一道在主家做事的。”

    明桥点了点头,抿紧了苍白的嘴唇。

    大概牛车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到了一处古朴大方的宅子前,顺儿让他们下了车,自己去将牛车归还给附近的村民了。

    这是一处十分宽敞的宅子,门前栽着榆树,何婶搀扶着她进了屋,给她打了一盆清水,并将自己往日里备着的伤药和纱布都找了出来。

    明桥强忍着疼,将手掌上的细沙和尖石都挑了出来,怕缠了纱布不方便行动,她就没包扎,只洒了些药粉,手臂和腿上都有淤伤,她尽量揉散了一部分,剩下的她自个真的没办法处理了。

    “这是一套我的没上过身的衣裳,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先换上。”

    何婶捧着一套灰色的粗布衣裳过来,明桥身上的衣服早就又脏又破了,自然求之不得,“多谢大娘。”

    “我夫家顾国公府,丈夫是顾国公府二少爷顾明翊,还烦请大娘替我给他们递个信。”

    何婶看着她,惊诧道,“姑娘莫不是糊涂了?我主家就是顾国公府,我家少爷今年才九岁,如何能娶妻?”

    何婶的话音刚落,明桥便看到了面前披着披风,脸色不算好的少年男子,她心神有些恍惚,“锡儿?”

    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元锡,元锡今年才六岁,眼前的男子看着得有快十岁了。

    “你是……顾明翊?”明桥张大了嘴。

    顾明翊皱紧了眉头,“你是谁?”

    这冲击实在太大,一阵眩晕涌上,明桥一下子体力不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架子床上,头顶是朴素简雅的青帐,明桥从床上起来,站到了一面泛黄的铜镜前。

    镜中的女子,肤色苍白,一头长发,一身粗布麻衣。

    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穿越回到了顾明翊九岁的这年。

    怪不得她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真是太离谱了,明桥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简单的挽了个头发,出了院子,只看到顾明翊站在河边看鱼,虽然已经是秋天,但也不算很冷,他已经早早的披上了披风,一看身体就不好,身影单薄,看着格外孤独寂寞。

    明桥心像是被扎了一下,她知道顾明翊小时候过得不好,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顾少爷。”

    顾明翊回头,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明桥没解释下午的事情,因为根本找不了补,“小女子明桥,我与我家人走散了,不知道顾少爷能不能收留我暂住一段时日?”

    “嗯,你去同何婶说,让她给你收拾一间空屋子。”顾明翊的面色平淡,无波无澜。

    她认识的顾明翊,每次同她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眉眼中的爱意简直要溺死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声音一听就是中气不足,却透着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谢谢顾少爷。”

    明桥鞠了一躬,笑嘻嘻的站到了他旁边,“你在看鱼吗?”

    “嗯。”

    “快要下雨了,你身体不好,别在外面站太久了。”

    顾明翊看她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默默的转身回去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明桥跟何婶打探了一下顾明翊的身体情况。

    “少爷是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夫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加上老爷不重视他,府里的下人难免轻视他,克扣他的饮食月钱,身体就一直没养好。”

    明桥感觉自己听得心都要碎了。

    何婶说话间,锅里的鱼汤也炖好了,她用碗将鱼汤盛出来,

    “好了,我先给少爷端过去了,锅里还有多的,姑娘自便吧。”

    “唉,何婶你等下。”明桥拦住她,挤出一抹笑,“不如我替你去送这个鱼汤吧,你先喝,我等会就过来。”

    何婶上下看了她一眼,“也好。”

    明桥过去时,顾明翊正披着外衫在写字,明桥扫了一眼,他的字迹倒是没怎么变,就是现在腕力不足,不如成年的顾明翊字迹凌厉。

    “何婶炖的鱼汤。”看他目光落向自己,明桥解释道。

    顾明翊将桌上的纸笔收拾了一下,腾出位置来。

    那鱼汤炖得奶白奶白的,鲜香诱人,明桥给他盛完后,没忍住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你刚刚在写什么?”

    “抄书。”

    “长门赋?”明桥瞥了一眼旁边露出来的字句。

    “嗯。”

    顾明翊虽然回的字不多,但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其他原因,明桥的每个问题他都回答了,并且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情。

    明桥同他边说话边喝汤,不知不觉一盆鱼汤就被他们两个人喝完了,虽然大部分都是明桥喝的。

    她端着空盆回厨房的时候,何婶都震惊了一下。

    夜色渐深,明桥毫无睡意,她穿了衣服从床上起来,出了门。

    沿着河边慢慢的走,虽然是秋天了,但草丛里依旧有不少萤火虫。

    村头的杨桃熟了,远远的就能闻到一阵酸甜的果香,明桥看着四下里无人,跳起来摘了两个,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酸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来。

    明桥这一住就从秋天住到了冬天。

    冰凉的井水覆在脸上,明桥打了个激灵,京郊庄子的日子不比她从前在顾国公府,庄子里只有何婶和顺儿两个负责日常洒扫庭除、采购做饭的人,所以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做,明桥来这里后,平日里也会帮着何婶做做饭,扫扫地,干点杂活。

    明桥刚洗漱完,就看到何婶一脸急色的过来,“姑娘,能托你照顾几日我家少爷吗?”

    “我娘家大哥突然生了急病,我想带顺儿回家一趟。”

    “可以,你安心回去,我会照顾好他的。”

    “我和顺儿这就去向少爷辞行了,多谢姑娘。”

    何婶同顾明翊辞行后,简单收拾了点衣服和银钱,就和侄子顺儿回去了。

    何婶早上做了饺子,明桥打了盆热水,刚想问问顾明翊想吃蒸的还是煮的,却发现他又睡下了,外衣都没脱,她靠近看了眼,顾明翊面色潮红,看起来十分不适的样子。

    “顾明翊?”

    男子眼睛紧闭,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

    明桥皱紧了眉头,伸手在他额头摸了摸,果然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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