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扬朝第一次以组织者和主讲人的身份参加会议，程黎以为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项目上，没想到他竟还有余暇顾及她的处境。
而且还是在他们关系如此微妙又尴尬的时候。
但此时她来不及细想这些，迅速调整好情绪，再抬眼时已变得相当镇定。
“我想请问一下，测试这边的结论有经其他测试组员校核，或者提交测试组长审过吗？”程黎平静地看向房秋。
见对方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心虚，她不慌不忙道：“会不会换一个人测，就能先把后续部分测完，不耽误进度了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故意不测能测的部分吗？”房秋语速很快，明显是有点急了。
“这还真不好说，要不你现在当场再测一遍？”程黎道，“顺便再给大家复现一下你说实现效果欠佳的功能，教教我有什么改进的办法，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程黎虽然平时柔顺得像团棉花，但一旦受到攻击，立刻会锋利得判若两人，杀伤力格外惊人。
房秋显然没料到她会要求现场对峙，神色愈发慌乱，却犹自嘴硬道：“你这不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我们不怕浪费。”不等程黎答话，前端组已经有人开口了。
之前房秋给程黎提测试反馈的邮件同时发给了很多人。本来大多数人都觉得与自己无关，压根没仔细看。现在观战一阵才回过味来，以程黎那在研发都算数一数二的技术，竟然被房秋这个水准平平的测试挑了毛病，纯属无理取闹。
“是谁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还不好说吧？”又有人帮腔道。
房秋立时无话可说，真相不言自明。
“自以为是，浮躁！”袁经理刚指责完程黎，没想到局势骤然逆转，很是下不来台，当即把气撒在了房秋头上。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却传来一声清晰的冷笑。
众人纷纷朝声音来源瞧去，只听始作俑者姚梦开了口：“我的设计稿也是擅自改的，为什么不说我呀？不会是忌惮我后台太硬，不敢批评吧？”
在她看来，房秋的手段低级得她根本不屑于评价。而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一急只知道骂人的项目经理，她同样看不上眼，一个没忍住就抵了几句。
她这话听着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却句句属实，刀刀见肉，说得袁经理一张脸涨得酱紫，却仍是不敢招惹她，只得前言不搭后语地囫囵几句，很快转移了话题。
会议还在继续，姚梦却已无心再听。刚才周扬朝不动声色地操控电脑提醒程黎，被她尽收眼底。
她对周扬朝虽说的确有些好感，但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长这么大，很少有人让她体会到屡屡受挫的滋味，实在是令她心烦意乱，意不能平。
正心不在焉，忽然收到老妈发来的一条消息：【这周六晚你齐叔叔举办的晚宴别忘了，早做准备。】
姚梦听说齐董甚少举行大型宴会，这次却邀请了许多互联网业内大咖、商界名流等重量级人物。她的父亲作为友人受邀，定不会放过此等拓展人脉、推广合作的机会，而她也自然不能给他跌份。
从程黎那体会到的挫败感立时消减了几分。无论如何，她是坐拥上流社会资源的名企千金，而程黎即便再有能力，职场前景再好，也只不过是大厂中一颗重要些的螺丝钉罢了。
挑礼服、做皮肤护理、换美甲、预约妆造，忙完一系列晚宴准备事项，转眼已到了周六。
宴会地点设在当地一家高档酒店，姚梦到的时候已经众人云集了。按礼仪理应先去见见主办人。她露出得体的微笑，随父亲辗转过或陌生或面熟的人群，向齐董的方向走去。
刚一走近，只见齐董正与一位年龄相仿的男人相谈甚欢。姚梦认出那是云信老总周明盛。而他身边气质不凡的女人和亭亭玉立的少女，想必就是他的夫人和女儿了。
见他们过来，齐董立刻中止了谈话，引见双方认识。介绍到姚梦的时候，她注意到不仅周明盛投来略带探究的目光，就连一旁他的妻女也隐约透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姚梦不明所以，虽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心里却存了疑。
筵席是自助餐，丰盛的菜品琳琅满目，色泽鲜亮满室飘香，却没有多少人的重点在吃饭上。盛装出席的人们三三两两小聚交谈，唇枪舌剑掩藏在觥筹交错间。
姚梦从侍者的餐盘上取过一杯酒，悠然随父亲穿梭在人群中。在这场商机四伏的无硝烟战争中，生意场上的事自有老爸处理，而寻常的社交辞令，她早已历练得游刃有余。
四处徘徊之际，忽听旁边有人问道：“你去拜会过云信周董了吗？”
“还没，怕吃闭门羹。”另一人答道，“看他脸色就觉得不好接近。”
“今天他女儿在，他已经和善很多了，你是没见过他本来什么样。”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吗？看起来年龄好小，应该还在读书吧？”
“在读高中。”那人忽然压低声音，接着道，“但我听说他还有个长子，早些年送去国外读书了，后来就再没公开露过面，也没任何消息了。”
“这是什么情况？”
“没准是隐姓埋名藏进公司从基层做起了，这些大老板不都喜欢这么锻炼子女么？”
姚梦心头一动，倏忽想起刚才周家三口见到她时的异常反应，感觉就像是早已听闻她这个人，终于得以一见。
难道是……
原本她还奇怪齐叔叔怎么会给她介绍个“普通家庭”的男人相亲，如果周扬朝真的是周明盛的儿子，那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可是要怎么证实又不打草惊蛇呢？
姚梦朝周明盛一家的方向瞟了一眼，看见夫妇俩都在跟人交谈，只有周奕阳独自坐在一边吃饭。
她沉思一阵，打开通讯录默背下周扬朝的手机号，然后向周奕阳走去。
“打扰了，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有个紧急电话需要现在打。”姚梦露出情急的神色。
周奕阳并未起疑，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将手机举到周奕阳看不见的高度，按记忆的号码逐一输入，还没全部输完就看到智能补全的联系人名字写着“哥哥”。
果真如此。
“不好意思，我发现我不记得对方完整的手机号了。”姚梦不动声色地删除号码，将手机还了回去，“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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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最后一轮迭代调试，理理初版终于定型，进入封闭测试阶段，面向人群是易迅和云信全员。
理理的数据库里包含古今中外众多名人与明星，还有许多二次元的人气角色，且都按照相应人物的人设特点设定好了一些常见的对话回复。
不少人兴冲冲地把聊天对象设置成自己的偶像，时刻等着他发来提醒早睡早起、坚持阅读和健身等任务的消息。一时之间个个斗志昂扬，像打了鸡血似的。
还有一些女生，活生生把理理用成了跟爱豆谈恋爱的软件，天天捧着手机一脸姨母笑，比跟男朋友发消息都幸福。
也有一小部分人，偷偷把不敢在现实生活里跟暗恋对象说的话发到理理上说，聊以慰藉。
程黎却不一样，她不知道该把谁设为聊天对象。事实上，她好像并不需要这样一个督促自己的存在，因为她本身就已足够自律。
唯一想要养成又有困难的习惯，大概就是运动健身了。她成天不是办公久坐就是自学精进，以前还能吃得消，现在时不时就腰酸背痛，但一琢磨起技术问题就又忘了锻炼身体的计划。
其实她很想把周扬朝设成监督对象，可又担心分析数据时后台会看到。虽说没有实名制，但万一从ip地址查到是她了呢？
任何事只要跟周扬朝扯上关系，她就会小心谨慎地想很多。
最后她虽设成了偶像玛格丽特，却还是没忍住在后台检索了“周扬朝”。
显示有四人设置。其中一个用户昵称是“yay”，不出意外应该是姚梦。因为她的微信名也是这个，大概是她的英文名。
程黎没有去看姚梦给周扬朝设置的回复语句，一是不想过多窥探他人隐私，二是自己心里膈应。
接着她又检索了“程黎”，居然也有三人设置。但从昵称来看，好像都不是周扬朝的风格。她怏怏不乐地撇了撇嘴，无心再去揣测那三个人是谁。
对着电脑发了会呆，程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双手飞速敲击键盘打下了“黎哥”。
这次只有一个人设置，昵称是“拥有不了平凡”。
程黎很不争气地笑出了声，立马把刚才不窥探他人隐私的操守抛在了脑后，看起了“黎哥”的回复语。
反正她是当事人，看一看有什么好心虚的？程黎强行给自己找着借口。
周扬朝总共只设置了两条提醒，第一条是早起的。
黎哥：【快起床，没准今天能赶上同一班地铁。】
程黎一惊，这不是她常有的想法吗？她早上就总想着在路上偶遇周扬朝，然后就会准点起床出门。
原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心口漾出一片甜意，程黎笑着继续往下看。第二条是专心工作提醒，一天三次，提醒语各不相同。
黎哥：【敢不敢跟我比比谁的专注时间更久？】
黎哥：【我需求都实现好了，bug也调试完了，选修课又超过你了一门，你呢，干了些什么？】
程黎越看越哭笑不得，原来在周扬朝心里她这么喜欢跟他比个高低吗？
不过好像也是事实……
看到最后一条，她却倏然愣住了。
黎哥：【再这么拖下去，我可不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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