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雨点不时飘在脸上，像发丝拂过般痒酥酥的。程黎感觉这雨好似落进了心里，不然为什么心也沾染了一点蠢蠢欲动的痒意？
她不可以。
这句话是周扬朝替她说出口的拒绝，还是出于对她的维护？
被止住动作的男生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没有再多说什么。
怀着满心猜想，程黎一路更加无心赏景，没过多久就爬到了山顶。其实这顶多算个小山坡，总共路程并不长。但站在最高点能俯瞰漫山桃花，姹紫嫣红连成一片春色，倒也蔚为壮观。
当晚入住的宾馆就坐落在山顶，外观虽说不上豪华，但白墙碧瓦素净整齐，与满山的桃红柳绿相映成趣。
他们到得很早，还没多少同事登记入住。一问行政才知道已经按两人一间订好了房，不过没有分配室友，由大家自由选择。
程黎略一思量，组里的女生好像都跟她走得不远不近，估计都会选同部门的熟人作为室友，最后只剩下她作为研发唯一的女生形单影只。
但说实话，她反倒觉得一个人住更自在，不用被迫社交。
“先给我开一间吧，”程黎对前台说，“如果最后有落单的就分到我这间，没有我就自己住吧。”
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室友入住，程黎就先收到了群里请所有人到二楼活动厅集合的消息。
虽然名义上是春游，但还是避不开团建游戏。
行政让每个部门各选六人组成一队参与游戏。总共三轮，固定两组对战，最终三局两胜的小组全员获得奖品。
一听是按部门选人，程黎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果然研发的同事纷纷怂恿她上场，毕竟也不知道游戏项目是什么，有个女生在至少能拓宽整组的技能领域。
程黎硬着头皮上了阵，发现研发组要对战的是产品组。大概是活动策划者考虑到程序员和产品经理的宿敌关系，觉得很适合安排对决。
再一看产品组的成员，恰恰迎上周扬朝暗含笑意的目光。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过她也不介意跟他竞争的名目再多一项。尽管他们已经在多个领域比拼过，但即便是如此微不足道的游戏，她的胜负欲之火依然会熊熊燃烧。
谁知第一个项目就让程黎大跌眼镜。要求所有人尽最大限度劈叉，脚尖抵着脚尖逐一相连，哪一组连得更长更远就是赢家。
这个游戏到底有什么意义，看谁柔韧性更好吗？研发这边的男士们就算占了腿长的优势，但估计都硬得跟钢板一样，岂不是必输无疑？
全组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程黎身上，虽然一言不发，但是那充满希冀的眼神仿佛全在说：“靠你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但是苍天可鉴，她还从来没下过一字马啊！
正倍感压力，忽见产品组排在第一个的男生唰的往下一劈，瞬间坐在了地上。他体型偏胖，此时整个身子匍匐在靠前侧的腿上，双手伸直牢牢抓着自己的鞋。
就在一群人惊叹不已，以为他真的是个灵活柔软的胖子时，一旁忽然有人笑道：“你当大家瞎啊，这样也行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前侧的腿其实是半曲着的，鞋子是拿在手里的，压根没有穿在脚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程黎也笑得前仰后合，压力缓解了不少。
她排在第五个，看到前四个队友都那么卖力地劈着叉，腿都在颤抖了还用双手勉力撑着地，决定自己也要竭尽全力。
产品组有两个女生，一个明显练过舞，下叉相当丝滑，轻松就劈得笔直。另一个也几乎能够贴到地面。现在他们连出的线已经比研发组长了一小截。
程黎深呼吸了一下，试着缓缓下滑。原以为至少能下到同组前三位男士的程度，没想到整个过程异常短暂。伴随着关节咔咔的响声，很快她就感到腿上的筋像要被拉断了似的疯狂叫嚣着疼痛。
尽管她自己宛如经受炼狱，但在旁人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你怎么还不开始？”同组最后一个人疑惑地问。
程黎本来就疼得说不出话，一听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还是周扬朝替她回答的：“她可能已经结束了。”
程黎：“……”
见她确实没法再继续往下，同排在第四位的周扬朝这才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条腿，向前迈了一大步，然后就此定格不动了。
虽然他的离地高度跟程黎差不多，但仗着腿长的优势，还比她的跨度更长一些。
两人如同迈步般的劈叉看得众人瞠目结舌，过了好一阵才开始议论纷纷。
“扬朝这一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这两人是在比谁更铁骨铮铮吗？”
“我愿称之为硬汉之争。”
程黎已经不想抬头面对这一切，只希望世界立刻毁灭。
就这样毫无悬念的输掉了第一局，紧接着第二局是背人往返接力赛。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跑半程，然后背与被背的人交换，再跑回来。
赛制一出，研发组就有人提出疑议：“我们这组就一个女生，怎么可能背得动男的啊？”
主持人也觉得有理：“那允许你们从其他组临时调一个女生过来。”
话虽如此，却找不到其他女生愿意帮忙。毕竟没几个女生想参加这种十有八/九会被拍到丑照的活动。
任宣宇作为研发组长，虽没参赛，却还是担起了责任，向其他组扫视一圈，温声道：“哪位人美心善的好人给个面子？”
话音未落，房秋一个趔趄冲出了人群，显然是被谁推出来的，惊诧地向身后一瞪，然后迅速瞄了眼任宣宇，干咳一声道：“我来吧。”
她是测试部的，算是跟研发最贴近的部门，本来帮这个忙也没什么。但大多人都知道她是为了任宣宇去的，立时响起一片起哄声。
“谢谢你。”任宣宇并无窘迫之色，坦然道谢。
程黎也对她心怀感激，但还是有所担忧。房秋身高目测在一米七以上，虽说身形匀称，但肯定也不轻，还真不确定能不能背得动她。
再看研发组的四位男士，个顶个的技术宅，体能估计半斤八两。而对面四位，两个看起来经常健身，一个中等身材。唯一让程黎还能看到点获胜希望的，就是上一轮拿鞋劈叉的小胖。
对面已经分好了组，周扬朝和中等身材的一组，健身达人和小胖一组。程黎基本上已经能预见前两组的赛跑结果，第一组跑完研发就会落后一大截，第二组前半程被拉开更大差距，后半程大概能追平一些。
事实也的确是这么发展的，只不过她低估了小胖的意志力。他虽然背得跌跌撞撞摇摇欲坠，但还是咬牙硬撑着把队友拖了回来，并没有被研发组追回太多。
所以轮到程黎时，产品组的两个女生已经敏捷地跑出好几步了。她俩身材相近，能看出回程的速度应该也不慢。
尽管有些灰心，但程黎向来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交接时仍以最快速度跳上了房秋的背。
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疾风扑面而来，吹得程黎猝不及防。很快就见房秋超过对手，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换人地点，如若完全没有负重一般。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一直到背上房秋，程黎都还有点懵，只知道努力往前跑。头几步还算轻松，越往后跑，越感到背上的重量如同泰山压顶，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距离，竟像有万水千山般漫长艰难。
“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耳边传来跑道旁任宣宇鼓励的喊声。
程黎明显感到背上的人僵了一下，可她已经无暇顾及。
腿越跑越软，感觉再跑就要控制不住跪下了。托着房秋的手臂也举得酸痛，似乎全身都在负担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但她心里清楚，这一局要是再输，就彻底输了，不会再有下一轮了。
即使这只是个在大多人心里都无足轻重的游戏，可她对于任何事，凡是参与了，就没有轻易认输的道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程黎突然加快了步伐，向着终点奋力奔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仿佛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奔涌的声音。因为过度的发力，甚至都能清晰地感到额头上青筋暴起。
三米，两米，一米。
终于到了！
房秋从她背上下来时，程黎一下没能站稳，险些倒地，幸好被人一把扶住。抬头一看是任宣宇，明明刚才还在半道给她加油，不知何时竟已赶到了终点。
乏力之下她没有挣脱，却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房秋一眼，果然见她面露伤心哀怨之色，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跑走了。
程黎正想上前拉住她，却被队友们团团围住，挡住了去路。
“咱们赢了！”队友笑嘻嘻道，“不过你也太拼了吧，都到最后了居然还能加速。”
“对啊，而且还是背着房秋这么个大高个。”
“我都以为要被对面反超回来了呢！”
程黎听着队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整个人还处于云里雾里的脱力状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丸子头都跑散架了，抬手去拉发绳。
刚一碰到，忽觉手指一痛，只见食指上划了一道挺深的口子，伤口还在往外沁血。大概是刚才背房秋，在她裤子的金属装饰上挂的。比赛太投入，竟然到现在才感觉到疼。
她不想让别人发现，很快收回手，掩饰了过去。所幸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下一场游戏上，没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程黎悄悄走到没人的楼道角落，准备用纸把血擦了。正埋头从兜里掏纸，忽听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是什么躲起来舔舐伤口疗伤的动物吗？”
周扬朝手里拿着碘伏、棉签和创可贴，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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