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黎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齐帆的男助理正拿着一叠文件来找他。

    “啊对的,我来找齐总签字,正在找他办公室是哪间呢。”她赶紧亮出手中的审批单。

    “就是这间。”助理没发现异样,敲门后将她带了进去。

    齐帆正急匆匆地挂断电话,抬头与她对视时,眼中带了一抹明显的惊惶,但很快就垂眸掩盖了过去。

    大概是怕她听见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吧?

    程黎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连宋灿都不说。

    从齐帆那儿签完字出来,她的闷闷不乐依然没有消散,而这阴郁的情绪在听说下周要体检时,彻底跌到了谷底。

    倒不是担心查出什么病来,她就是害怕抽血这个环节。

    没想到上次过敏逃过一劫,到头来还是得面对。

    “去年不是按部门体检的吗,今年怎么改成按项目组了?”彭欢看着刚收到的体检通知说,“我跟你俩都没排在同一天去。”

    “是啊,前年也是按部门排的。”杜国庆说,“可能今年安排的人换了?”

    程黎根本没心情参与讨论。对她来说,跟谁排在一起体检都一样,可怕的只是抽血而已。

    足足为此紧张了一周,一直捱到体检当天,她决定问问体检中心的前台能不能删除抽血这项。

    “所有项目都是可以自愿选择的,只是费用已经由你们公司出了,就算删除也是不退费的哦。”护士耐心答道,“不过我建议还是做一下这项,因为血液检查里包含的检查项非常多。”

    程黎正在犹豫,忽听一旁杜国庆说:“还是做吧,咱们这行又久坐又熬夜的,还是每年检查一次才安心啊。”

    他正在旁边的窗口领体检表,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听着十分在理。

    想到上次抽血确实已经很久远,说不定这期间身体真出了什么毛病,程黎决定还是去做一个。大不了就像以前那样,眼一闭心一横,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

    为了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她先做完了其他项目的检查,最后才排进抽血的等待队伍里。

    所有窗口前都排着长队,可能是因为化验项目多,每个人的血液分装在好几个试管里,抽血时间都不短。

    漫长的等待让程黎的紧张指数持续升级,手心不断渗出冷汗,几乎要浸湿手中的体检表。

    “妈呀,怎么要抽这么多管啊,可怕!”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程黎回过头,看见是同组产品部的女生。

    她以为是在跟她说话,正要回应,却见对方脸朝向后方,便顺着看过去,正巧跟后面的周扬朝对视。

    “这就是试管数量多,其实抽不了多少的。”周扬朝看似在答话,却是看着程黎说的,“献血抽的比这多多了。”

    程黎其实怕的并不是血,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安定了几分,只是仍然没心情加入对话。

    背后的女生倒是嘴没闲过,一直找话题跟周扬朝闲聊着,心思昭然若揭。程黎这才想起,她就是新人聚餐时串通出题人让周扬朝给她唱情歌的那位。

    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暗想着:“别白费力气了,人家已经名草有主了。”

    果然“名草”非常恪守本分,只礼貌性地回应了几句,自然地营造出了一种疏离感,让对方不久后便放弃了没话找话。

    没想到齐帆不在场的时候他都能这么老实,看来感情很牢固啊。

    程黎内心五味杂陈,一时竟连抽血的紧张都忘了。

    然而等排到窗口前,她就再也顾不上别的了。满桌的医疗器件让她不知该往哪看,眼珠到处乱转。

    面前坐的是个男护士,扫她一眼,问:“你有晕针晕血史吗?”

    “没有。”程黎如实答道,挽起左手袖子伸过去,头微微侧向右边。

    “放轻松。”

    例行公事般的安抚并没有对程黎产生任何效果。胳膊被橡胶管紧紧绑住,感觉心也像被牢牢捆绑了起来。

    擦酒精时,肘窝处突然的凉意令她瑟缩了一下,眼前浮现出泛着冷光的针头缓缓逼近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微微有些发抖。

    “别乱动!”男护士提高音量喊道。

    程黎吓了一跳,仓皇地抬起头,正好看见针头扎进皮肤的一瞬。

    画面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相似的记忆在这一刹那复苏。

    “别乱动。”教室里,坐在她身后的人说。

    没有温度的声音压得很低,阴恻恻的,在那样炎热的盛夏也令人背脊发凉。

    圆规的尖针抵在她的背心上,只要她敢轻举妄动,下一秒就会迎来针刺的疼痛。

    这是那人众多折磨她的伎俩中惯常爱用的一种。

    毫无征兆地将锋利的尖刺贴近她,圆规、图钉、别针、大头针,各种各样,悄无声息。

    就像捉弄老鼠的猫,在一旁静观她笼罩在不知何时会突然大难临头的恐惧中,并且以此为乐。

    “程黎?”周扬朝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你怎么了?”

    这一声唤将程黎带离了绝望窒息的回忆,满眼的尖锐物件终于尽数消散。

    她环顾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按着棉签离开窗口,正经过周扬朝身边。记忆像是断了片一般,心脏犹在怦怦乱跳。

    “没事。”她勉强答道。

    血已经抽完了,而她现在好端端地站着,那应该是渡过此劫了。

    程黎安慰着自己,想到所有项目都已检查完毕,打算吃个早饭压压惊。体检中心的食堂就在不远处,她加快步伐向那边走去。

    谁知刚走不到一半,脚步忽然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头也一阵发沉,整个人几乎要向后仰倒。

    什么情况,该不会真的晕针了吧?

    以前她从来不敢注视针头,一直还算相安无事,今天慌乱之中瞄到一眼,难道只因这一眼就翻了车?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正走到大堂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扶的地方,只有偶尔路过擦肩而过的人。

    本想找面最近的墙去靠一会儿,没想到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程黎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可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昏暗,像蒙了一层黑色的纱。

    尽管意识尚还清醒,但手脚发软不听使唤,再加上半明半暗的视野,她只能摸索着慢慢往边上挪。

    “你真的没事?”周扬朝的声音再度响起。

    此时程黎眼前已近乎全黑,连站稳都困难。周扬朝的出现对她来说无异于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胡乱拽住他的衣袖,急道:“我看不到东西了!”

    下一秒,她就感受到手腕被他反手握牢。

    尽管是足以激发她条件反射的突然触碰,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令她惊惶,反而如同镇静剂般让她慌乱的心神平定了些。

    “你好,这里有人不舒服,能帮忙看看么?”周扬朝对着邻近的导检护士喊道。

    护士正被几个人团团围住,打量程黎几眼,向旁边一指:“先把她带去那间诊室躺下,我马上过去。”

    “好。”周扬朝应了一声,转向程黎,“还能走吗?”

    程黎点点头,开始朝诊室的方向挪动。寥寥数十米硬是被她走出了万里长征的艰难。

    起初她能感觉到周扬朝一边支撑着她,一边引导着方向。可没走几步,手腕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

    他走了?

    正茫然无措间,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整个人腾空而起,靠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原本就昏沉的头似乎更加眩晕了,原本就乏力的身子似乎更加瘫软了。鼻息间充盈着淡淡的青草芳香,程黎感觉像是倒进了被阳光晒过的柔软草地,瞬间就丢失了挣扎起身的念头。

    直到被放平在诊室的床上,嗅到的青草香变成了消毒水味,她才猛然间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居然!被周扬朝!抱了过来!

    而且还丝毫没有反抗!

    天呐,还做不做人了!

    程黎连头晕都被吓清醒了,简直想在床上打两个滚。

    说来也神奇,才刚躺下不久,她的症状好像消失了大半。视觉基本已经恢复,只是还稍微有些昏暗,却已经能看见周扬朝投来的目光。

    她心虚得不敢对视,装作依然看不清的样子,瞪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多久,护士进来了:“怎么样,好点了吗?”

    “她这是怎么了?突然看不到东西,还头晕腿软。”周扬朝率先问道。

    “从症状来看,应该是晕针晕血。”护士见惯不惊。

    来了,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程黎闭上眼睛,不愿面对眼下的尴尬。

    “不过,”护士话锋一转,“为什么脸这么红,难道还伴随发烧反应?”说着伸手触她额头,“好像温度也不高啊。”

    程黎:“……”

    少说两句,放孩子一条生路吧。

    “那需要做什么处理吗?”周扬朝接着问。

    “仰卧片刻应该就能缓解很多,再喝点温水。”护士正说着,外面又有人叫她,便应了一声朝外走去,“待会儿要是还不行再叫我。”

    “好,谢谢啊。”

    护士离开后,诊室内再次回归寂静。程黎闭着眼一动不动,继续装作不省人事。

    “这么严重么,”周扬朝自言自语,“是不是应该用针灸刺激一下穴位啊?以毒攻毒。”

    程黎:“……”

    知道无论如何逃不过这一劫,她破罐破摔地睁开眼道:“行了,你想笑就直接笑吧,不用走这么多流程。”

    周扬朝轻笑一声,道:“刚才我是真笑不出来,你是没看见你那双眼无神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的样子,特恐怖。”

    想到他出现得如此及时,程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没抽血啊?白排那么久队了。”

    “这是重点吗?”周扬朝一脸无奈。

    那什么是重点?

    程黎望向他,四目对视。狭小安静的诊室里,四周一片纯白,视野中只有眼前的人,仿佛他们被笼罩在这个世界独立的一隅。

    脑中闪过方才牢扣的手腕,温热的怀抱,不禁又是一阵脸热。可周扬朝似乎泰然自若,看不出情绪。

    也对,估计他跟异性亲密接触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程黎垂下眼睑,忽见地上一抹亮色,是周扬朝脚上崭新的球鞋,极富设计感的样式一看就价格不菲。

    “你买鞋这么舍得花钱吗?”她问出口的刹那,心里闪过一个答案。

    周扬朝向鞋子看去,眼中果然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生日礼物,朋友送的。”

    想到自己只送了他一盏小夜灯,而他的“朋友”却能斥巨资送他如此大礼,程黎第一次对阶级的落差感慨唏嘘。

    “关系挺好的朋友吧?”虽然逮到揶揄他的机会,她却没有预想中的开心。

    “挺……”周扬朝一顿,“挺有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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