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夜朔风凛冽,但今日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昨夜夜深沈初姒前去找谢容珏这件事,还是在府中上下暗中传了个遍。
只不过此事实在是出人意料,众人大多以为沈初姒前去必然是去问罪的,却没想到当晚当值的役人却道,殿下和世子爷面色皆如常,并无冲突发生。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镇国公夫人崔绣莹的耳中。
兽纹鎏金香炉之中飘动袅袅的白烟,崔绣莹一边按着额角,一边询问:“昨夜当值的人可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
张嬷嬷语调略微升高,犹如亲眼所见一般,“奴婢听人前来回禀过,九公主殿下深夜前往西侧的那间书房,李管事原本还想拦着些,但还是让九公主殿下进了去,谁成想公主殿下居然当真不是前来讨个说法的!”
崔绣莹闻言冷哼一声,“这个孽子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仗着我和他父亲管不动他,行事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将新妇晾在家中一连月余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当真是荒谬!”
“倘若是别人也就罢了,看在镇国公府的面子上,哪家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就算是贵女也倒无妨,偏偏这人是九公主殿下,幸亏现在圣上久病,并不知情,不然这个孽子恐怕还要牵连到我与他父亲。”
“夫人莫气坏了身子,”张嬷嬷连忙替崔绣莹顺气,“世子爷这性子打小就是这样,夫人又是逼着他娶了殿下,心中有气倒也是正常,好在现在圣体有恙,并不知晓九公主的事情。”
院中具是自己的心腹,虽然张嬷嬷这话实在是僭越,但是崔绣莹也只是嗯了一声,以手支额,“圣上若是知晓,怎么都得给九公主讨要一个说法的。”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
“若是和裕当初没死……”
她目光怔怔,“哪里轮得到这个孽子现在来这样成日里气我。”
李嬷嬷知晓现在的崔绣莹多半是想到了往事,也不敢再多言。
“嬷嬷,你还记得和裕吗?”崔绣莹用手在半空中比着位置,“当年他才那么大,就已经是京中有名的神童了,生得又聪明伶俐,哪有人见了不夸的。”
李嬷嬷连忙应和道:“奴婢当然记得的,当年的大公子谁见了不要说一句天生奇才!就算是现在赫赫有名的那位大理寺少卿林家二公子,也远远及不上当年大公子半分!”
“是啊,我的和裕,谁见了都要说天纵奇才的。”崔绣莹抵唇轻咳了一声,顿了顿,话音一转。
“罢了,事到如今,也不提了,你去库房之中挑些物件往拂江院中送去,虽说那孽子行事荒诞,但是国公府的面子上,怎么都还是要过得去的。”
李嬷嬷点头应是,转身离去。
沈初姒正在打理今早刚刚植下的栀子,这些花木是清晨刚刚送过来的,有些枝条上还带着一点儿露珠,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她的手指略微触碰过上面的枝桠,就听到院外突然传来一声:“阿稚!”
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站在院外,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宋怀慕,她与沈初姒的私交甚笃,而因为前些时候犯了错,一直在家中禁足,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这段时日才解除的禁足。
沈初姒抬手接过蒲双递过来的帕子,仔细地净了手,“怀慕。”
宋怀慕这一禁足足有月余,只期间沈初姒成亲那日被母亲放了出来。
虽然是在家中禁足,但是对于京中事情,宋怀慕也是知晓不少的,其中就比如这镇国公府的世子,成亲以后,也依然行事肆意,毫无收敛。
“阿稚,我前些时候在家中也都听说了,那位镇国公府的世子当真成亲以后也依然出入云想楼?”
宋怀慕顿了顿,又问道:“还有你这寝屋,我看着好像也并无他人所居的痕迹,难道你们成亲月余,一直都是分房而住的?”
“还有之前,圣上到底为什么突然赐婚于你和谢容珏?圣上这般疼爱你,谢容珏其实并不算是良选,无论是林家二公子,还是宣阳侯府的小侯爷,应当都要比谢容珏更加合适,怎么偏偏就是谢容珏?”
成亲当日人多嘈杂,宋怀慕并无机会将这些问题一一问个遍,现在她终于解除禁足,自然也是想要问个清楚。
“是我自己选的。”沈初姒顿了顿,才接着道:“其他的,京中传言,也都是真的。”
宋怀慕听到这话的时候先是一愣,眼睫略微动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面前的沈初姒,似乎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旁的人不知晓,但是宋怀慕可以说是沈初姒为数不多的好友,她自然是知晓自己的这位好友其实生来性子就有点儿淡,对什么事情都看不出来什么喜好。
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最多的也只是侍弄侍弄殿中的花草,又或者是在殿中看看杂谈。
宋怀慕在来这里之前,设想过许多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桩赐婚,居然是沈初姒自己选的。
她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上下看了看沈初姒,压低声音问道:“那……他既然与你分房而住,他——”
宋怀慕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点儿,接着问道:“你们,圆房了吗?”
沈初姒闻言,轻咳一声,“……并未。”
宋怀慕又是一惊,上下看了看沈初姒,手指搭在下颔处,思忖了片刻,才开口。
“阿稚生得如此,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这谢容珏就算是当真对你并无感情,但居然连圆房都未,实在是不合常理,更何况这位镇国公府的世子还常常出入云想楼,这样风流成性,怎么想都不应该。”
宋怀慕从自己带过来的木盒中拿出一个本子,“我原本想着是来将这个送给你的,现在来看,估计也只能是有备无患了。”
那本本子看着平平无奇,但是沈初姒想都不用想,就大概猜到了这到底其中画了什么。
其实寻常人家嫁女大多都会将这物件提前塞到新妇手中,但是因为沈初姒和养母令贵妃关系并谈不上是亲厚,自然也没有准备。
不过后来确实也并没有用处就是。
沈初姒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之前有人曾经说谢容珏这人看似多情,实则薄情寡义。
也是。
还未等她说话,宋怀慕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初姒。
“我知道了,阿稚。”
沈初姒:“知道什么?”
宋怀慕看着周遭的环境,确认左右无人,才道:“阿稚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在宫中和你讲过的,你在宫中或许知晓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家中还有个不相熟的弟弟,他好像时常和谢容珏的好友来往,我曾经听过那个弟弟对于谢容珏的评价。”
“谢容珏虽然时常出入云想楼,但是他并不喜欢脂粉味,也从来都不是那些名伶的入幕之宾,京中私养名伶的世家子弟其实不在少数,但是他风流之名在外,好像却并不喜伶人近身。”
宋怀慕之前确实和沈初姒提过这件事,当时她并没有想到数月之后,圣上就将赐婚给他们两人,所以也只是粗略一提,并没有太过注意。
“京中云想楼是什么地方,销金窟般的地方,我虽然不曾去过,但是我也听过那里姑娘家各个都是姿容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是见多了各色美人的世家子弟,也有常常沉湎于此的。”
这话确实是实话,盛京八景之中,云想楼确实是其中翘楚,风月场中向来都沾着一点儿旖旎,云想楼中满楼红袖招,不仅仅只是世家子弟,就算是沈初姒的几个皇兄,亦有偷偷前往的。
“他从前不让伶人近身也就罢了,现在成亲以后,也没有和你圆房……”
宋怀慕凑近,“阿稚你说,这谢容珏,该不会是——”
“不行吧?”
从前在宫中,几乎没有人会对沈初姒说这些有的没的,更不用说是这样荤素不忌的话来,所以她有点儿没明白宋怀慕的意思,反问道:“……不行?”
“就是身有隐疾,面对美色也能无动于衷,和从前在你殿外洒扫的小李公公一样!”
宋怀慕生怕沈初姒没有听明白,随手将自己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小册子翻开,随手指着上面的图对着沈初姒道:“就是不能对阿稚做上面的事情!”
未婚贵女身上带有这样的册子本来就是不合礼法,更何况还直接翻开当着别人的面,理直气壮地说着荤话。
沈初姒随意看了一眼上面的图,突然又想到昨夜看到谢容珏时的模样,眼眉含笑,却又不带一丝情意。
这样寡情的人,好像,确实不应当会情动。
沈初姒看了看宋怀慕指到的那页,只回道:“成了亲,就一定要做这样的事情吗?”
“那是自然!”
宋怀慕瞪大了眼睛,似乎对她说出来的话有点儿不敢置信。
“不然这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他若是当真不行,阿稚你也不必吊在这一棵树上,他既然能去云想楼,那你也可以养几个面首,这才叫公平嘛!你若是当真喜欢谢容珏这样的,我要是仔细找找,也不是完全找不到。”
宋怀慕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论断可靠,信誓旦旦地道:“这样一来,我也可以知晓他为什么出入云想楼,却又从不找伶人作陪了,多半就是因为想掩饰自己身有隐疾的事实。我就说嘛,哪有男人成了亲后还能对阿稚把持得住的!”
“这谢容珏,必然是身有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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