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大公子喝醉了半夜跑来拍钟麟的门,还理直气壮地说要睡他,怎么劝怎么哄都不听。

    气急了都不敢大声骂。

    憋得钟麟想一拖把捅死他!

    这种老厂区宿舍楼层不高,没有电梯,颜诤鸣醉得双眼都快没法聚焦,刚全靠毅力强撑着爬上了三楼,这会儿看到钟麟,脑子里的弦慢慢松懈下来,身体发软,没说几句就要往钟麟身上扑。

    钟麟没辙,不敢同他在门口掰扯,把人扶进屋后丢他到沙发上,插着腰气呼呼瞪着他。

    颜诤鸣今晚铁了心要赖在他这里,如果强硬赶他走,以颜诤鸣的尿性最后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钟麟不敢冒那个险。

    可他这里真的没地方给颜诤鸣睡。

    沙发是那种老款的双人扶手沙发,他都睡不下,更别说身高一米九的颜诤鸣。

    睡床?

    想都不要想!

    钟麟看着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的某人,想起他母亲去年给他买的凉席还没用过,脑子里冒出个恶劣的想法。

    颜总这么晚了大驾光临,死活不肯走,能怎么办呢,那就睡地上吧。

    他一定把地板拖得干净点。

    为了能招待好颜诤鸣,钟麟特意将地板拖了三遍。

    颜诤鸣进门后还算安分,钟麟便也没再管他,开了空调,找了睡衣去洗澡,心里幻想着洗完澡出来时某人已自动消失。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等他洗完澡出来,发现颜诤鸣不仅仍在,还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虽然他俩曾经什么该看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也全都做过了,但毕竟分手好几年了,久到钟麟都已记不清颜诤鸣以前的腹肌形状,重逢后的这些日子里,颜诤鸣言语再孟浪也是衣冠肃整,包裹精致到颈脖,哪有此刻这么“放浪形骸”。

    那视觉冲击力过于强悍。

    钟麟像是被烫到了眼睛,猛地偏了头,然后硬着头皮快步走过去将就自己手里的浴巾给他围了起来,朝他低吼道:“颜诤鸣你想干嘛!”

    颜诤鸣站都站不稳,说要洗澡。

    “洗个屁,今晚就这么睡吧!”

    醉成这样,待会儿在浴室里摔了可咋整。

    颜诤鸣牛脾气上来不肯听劝,潜意识里还记得钟麟特别爱干净,认真道:“钟麟有洁癖,不洗澡不让我上床。”

    钟麟没好气:“洗了澡也不会让你上床!颜诤鸣你给我安分点,不然立马赶你出去!”

    颜诤鸣思维打结,又委屈起来:“为什么?”

    被酒精侵蚀过的大脑让他分不清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钟麟不想去碰他的情绪开关,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不能总是跟他对着干。

    不然就会收获一头脱缰的野牛。

    “你先坐着,我给你找条裤子。”钟麟将人扶到床边,去衣柜里翻了条自己之前买大了的运动短裤丢给他,“自己穿上。”

    颜诤鸣拿着短裤看了半天,发现是钟麟的裤子,又开心起来,一把扯了自己腰间的浴巾。

    钟麟忙转过了头,去衣柜旁边拿来凉席铺在地上,又打了水将其擦干净,还把自己的枕头也让给了颜诤鸣,然后指着地上的凉席说:“今晚你就睡这里。”

    “你也睡这里吗?”颜诤鸣费了半天劲还是把裤子穿反了。

    钟麟看了一眼,有些不忍直视,也不想去给他纠正,只说:“你先睡,我还得洗衣服。”

    此刻的颜诤鸣分辨不出来钟麟话里的深意,难得听了回话,脑子里天旋地转,他确实想要躺着。

    钟麟看他躺上去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转身去捡被颜诤鸣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裤子。

    八月份的天气,根本不用脱水,洗完衣服吹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能干。

    钟麟还是顺带给他一起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画面太劲爆,余韵未消,钟麟给他洗短裤竟也能心静如常,并不觉得尴尬。

    他以为颜诤鸣醉成那样,半天没动静,应该已经睡着了。

    结果衣服晾到一半,这厮突然又坐了起来。

    “你又想干嘛?”钟麟站在阳台看着他,已经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我还是想洗澡。”颜诤鸣说着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

    钟麟几下把衣服晾完,见他走得摇摇欲坠,伸手将人扶住,妥协道:“成,我给你洗。”

    颜诤鸣听说他要给自己洗澡,面露欣喜,得寸进尺道:“我想泡一会儿再洗。”

    他思维乱得一批,这会儿又以为在自己家。

    钟麟朝他露出森森白牙:“我用福尔马林给你泡好不好?”

    颜诤鸣歪着头还真的在思考。

    钟麟叹了口气拿着莲蓬头对着他脚一顿冲,强势道:“就这样洗,今晚不泡澡,我困了。”

    颜诤鸣听他说困,便没有犟着要泡澡,看着自己穿反了的裤子说:“我还没脱裤子,会打湿。”

    “不会的,相信我的技术。”钟麟一边敷衍他,一边蹲下去给他搓腿。

    颜诤鸣信以为真,看着他的头顶,心头胀满甜蜜,一手撑着墙,一手去摸钟麟细碎柔软的头发,摸着摸着又说:“宝贝我想尿尿。”

    “……”

    钟麟已经认命,只想几下伺候完这祖宗好睡觉,快一点了,他困得不行。

    “你自己上。”钟麟关了淋浴,退出来,拉上了门。

    他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忍不住敲了敲门:“好了吗?”

    颜诤鸣没回他。

    钟麟推开门,见颜诤鸣单手撑着墙,站在蹲便器上方发呆。

    钟麟无语:“你到底上不上?”

    颜诤鸣“嗯”了一声。

    钟麟再次退出来等他。

    里面又半天没动静了。

    钟麟火了,推开门吼他:“你上啊,还要我给你扶着吗?”

    颜诤鸣又惊又喜:“可以吗?”

    他眼神里竟然透着几分天真!

    “……”钟麟几乎要咬牙切齿,“给你一分钟时间,不然我立马走人。”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砰的又拉上了门。

    不管是清醒还是醉酒的状态,只要钟麟一发火,颜诤鸣就会变得老实。

    他老实地上完了厕所,老实地任由钟麟给他擦身体,还老实地刷了牙。

    半夜一点,他俩终于各自躺上了床。

    钟麟以为终于可以消停了,躺下去还没两分钟,就听颜诤鸣在黑暗中问他:“宝贝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

    钟麟闭着眼睛说瞎话:“你的床太小了,睡不下两个人,我们各睡各的。”

    颜诤鸣什么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个不可以,又要挣扎着爬起来。

    “你的床睡得下,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行!”钟麟翻过身神色警惕,满口胡邹,“这床不结实,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会塌。”

    虽然以颜诤鸣现在的状态对他也做不了什么,但钟麟还是不敢让他挨着自己。

    他怕引起颜诤鸣的逆反心理,也不敢跟他扯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之类的大道理,只能顺着他的思路,编一些他这个状态下能听懂且能听得进去的谎话骗他。

    钟麟在这些方面还是很会拿捏颜诤鸣的。

    颜诤鸣果然上当,遗憾地皱起了眉头。

    他盘腿坐在床前将下巴搁在床边,失落地看着钟麟,不吭声了。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一样大片大片的从窗户倾泻进屋里,给这夜色添了份温柔。

    钟麟见颜诤鸣耷拉着眼皮,神色失落地看着自己,有瞬间竟然觉得他像以前他们家养的那条已经去世了的萨摩耶。

    那条狗陪了他十二年。

    它每次想要上床时就会站在床前将下巴搁在床上,拿圆滚滚的大眼睛瞅着他,还一边摇尾巴。

    颜诤鸣是真的狗,喝醉了都还想拿捏他。

    钟麟是那种遇强则强遇软则软的性格。

    颜诤鸣以前就很会利用这一点,每次把钟麟惹毛了,就跟他面前撒娇装乖装可怜。

    偏偏钟麟以前又很吃那一套。

    当年要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一起爆发,实在让他心力交瘁,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扛住颜诤鸣的软磨硬泡。

    毕竟他生命中最开心的那段时光是跟颜诤鸣一起渡过的。

    快乐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感觉。

    也会让人……念念不忘。

    “颜诤鸣你可真是个狗男人。”钟麟觉得自己可能也醉了,叹了口气,“上来吧。”

    颜诤鸣果然像是得了主人命令的大狗狗,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兴高采烈地爬上了床,还要挤过来贴钟麟。

    钟麟伸手推着他,佯作警告:“就这样睡,不许挨着我,否则立马踢你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不能再心软了,不然颜诤鸣就算醉得不省人事也绝对会蹬鼻子上脸。

    这种宿舍的床本来就不宽,颜诤鸣个高块头大,存在感太足,上来后钟麟必须要贴着墙睡才能与他隔出一点距离。

    “颜诤鸣,你个讨债鬼!”钟麟有些愤愤,命令道,“眼睛闭上,睡觉!”

    柔软的床比硬邦邦的地板舒服太多了,颜诤鸣没抱到人本来还有点遗憾,但钟麟一开口他还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钟麟原本特别困,颜诤鸣上来后,他神经紧绷反而又睡不着了,也不敢翻身乱动。

    他坚持了一会儿,听到颜诤鸣呼吸变得匀长,试探性喊了一声:“颜诤鸣?”

    颜诤鸣立马睁开了眼睛。

    “……”靠!跟这儿熬鹰呢他。

    颜诤鸣愣了两秒,还是没分清今夕是何夕,迷迷糊糊地问:“宝贝你做噩梦了吗?”

    钟麟气结,心直口快道:“你就是我的噩梦,颜诤鸣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颜诤鸣僵住了,不知道他又陷入了哪个梦境,半晌沮丧地说:“钟麟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秦钊比我有钱,比我成熟,他能帮到你,对不起,我也想帮你的,可是……可是他们一直阻拦我,他们所有人都在跟我作对。这几年我有在很努力地挣钱,我会挣很多很多钱,再也不跟人打架了,你相信我……”

    “颜诤鸣……”钟麟见他跟被梦魇住了一样乱说胡话,吓得赶紧叫住了他。

    他想起来了,他俩分手前有次吵架,他也说过他讨厌颜诤鸣,还说颜诤鸣是他的噩梦。

    “我没有讨厌你,也没有怪过你,我……”

    钟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怕说多了会泄露心底的秘密,他怕颜诤鸣明天醒来会记得他说过的话,跑来向他索要更多。

    他还没做好准备。

    他从小到大都很少犯错,便也很少反思自己。

    曾经他以为颜诤鸣出国后很快就会忘记他,毕竟他们交往还不到一年,哪有那么深的感情。

    他以为他们分开也是为颜诤鸣好。

    可蒋廉说颜诤鸣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还说他回国也是为了自己。

    颜诤鸣也一遍遍地跟他表白,说还喜欢他,说要跟他重新开始。

    钟麟被他们弄乱了心绪。

    他不想承认当年他可能确实太冲动了,至少不该那么自作主张。

    他觉得颜诤鸣不信任他,其实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颜诤鸣。

    他不信颜诤鸣能与他同甘共苦,不信颜诤鸣能爱他胜过爱自己,能为他改掉那些他不喜欢的坏毛病。

    那时他并没有真的做好跟颜诤鸣一辈子过下去的打算,所以才会那么轻易的对颜诤鸣失去耐心。

    “颜诤鸣,对不起啊。”

    钟麟悲哀地想,我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怂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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