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消息传到了吗?消息来源不会让常慈怀疑吧?”黄狐面无表情道。
半妖摇摇头,他脸上还带着伤,但却不妨碍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自己徒弟告诉他的消息,他怎么可能会怀疑。”
那两个临仙宗弟子以为自己白捡了个大便宜,殊不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黄狐设计好的。
“很好。”黄狐满意地点点头。
常慈生性多疑,不管自己表现的再怎么真切,他都会多番打探确定消息,而有什么是比自己查到的更能令人信服呢?常慈会利用半妖在妖族里探听消息,他也可以利用半妖给人类传递假消息。
“你真的决定好彻底抛弃人类的身份跟我回妖族吗?”黄狐瞥了眼半妖瘦弱的身体,淡淡道,“别怪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庇佑你,但也仅限于此了。”
狐族是不抗拒半妖的存在,但不代表他们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一个不是本族的半妖。长安能这么健康快乐的长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长安父亲是狐族长老,而且到狐族时只是一个襁褓幼崽,狐族里有妖再怎么不待见也不可能将气撒在一个幼崽身上,其他长老也会多加照顾。
半妖如果真的决心放弃人类的身份回到妖族,哪怕有黄狐的庇佑日子也不会顺心幸福,有时候伤人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病痛,还有那些异样的眼光。
黄狐其实可以不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但他不想给半妖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实不会因为语言的粉饰而不再残酷。
半妖闻言身体一僵,握紧的拳头攥紧又放开,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难道世上真的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人类恐惧他们妖族的特征,妖族嫌弃他们人类的血脉,半妖只能苦苦挣扎于阴暗的角落里。
黄狐默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闪过了妖王的脸。
如果妖王在这里,他一定会说——
“路是走出来的,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没有。”
所以妖王创立了大城,所以他造出了妖族的文字。
黄狐拍了拍半妖的肩膀,等半妖冷静后才示意他跟上自己。
往前走了两步的黄狐想着自己的计划,突然一声不吭的变回了原型。
它的原型外貌有点像赤狐,但皮毛却是罕见的明黄色,尾长而蓬松,只有尾巴处有一抹淡淡的褐色,躯体覆有长的针毛,四肢较短,此刻两脚直立,头顶自己的扇子负爪而走,似人的神态非人的身体,看上去怪诞又滑稽。
对人形来说精巧的扇子顶在黄狐头上反而有些不伦不类,扇子将它的耳朵压弯,耷拉在脑袋两侧,每走一步扇子都摇摇欲坠,但又倔强的撑着没有掉落。
半妖自然不可能去嘲笑黄狐,只是依然感到奇怪:“您这是做什么?”
“习惯。”
大概是拿到了灵犀草心情好,又触景生情想到了妖王,归途悠长,黄狐随口就和半妖讲起了过去的故事。
其实常慈有一点没有猜错,黄狐确实是个心高气傲的妖,他一向自诩聪明,刚成为大妖的时候也确实看不起大妖们,即使大妖们实力更强,但黄狐总能凭借寥寥数语挑拨大妖们产生矛盾,从而让自己浑水摸鱼的捞到好处。
虽然这些矛盾最后都会在妖王的调停下很快平息,但黄狐依然很沉醉那种将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毕竟连妖王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如何不让妖兴奋?
每一次计划的成功,每一次渔翁得利的甜头,都让黄狐愈发自得,甚至一度让他产生天下只有自己最聪明的错觉。
又是一次挑拨大妖们成功,黄狐悄悄在纷乱中隐去了存在,变成人形捧着自己得来的宝贝爱不释手的赏玩,心里盘算着下次要怎么谋划,才能利益最大化。
“咦?怎么就你一个妖在这?”妖王突然出现,好奇地凑了过来。
黄狐下意识紧张起来,但转念一想,妖王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便心安理得的将东西递过去给妖王看:“新得的东西,我很喜欢。”
“哦?”妖王看了眼,不由抬眸看着黄狐,“如果我没看错,这是蛇君的东西吧?它不是还挺喜欢这东西的吗?怎么到你手里了?”
黄狐稳如泰山:“它给我的。”
他们靠的太近,黄狐甚至能嗅到妖王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应该是刚从前线回来没多久。
“是吗。”妖王打了个哈欠,显然对大妖们互送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
“妖王是要回去休息吗?”黄狐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妖王点点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困倦:“我先回去了,告诉蛇君它们注意点,打架归打架,但别把大城拆了。”
黄狐自然应许,他看着妖王摇摇摆摆的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像想起什么转过身走了回来。
黄狐感觉脑袋一重,妖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头顶。
“给你带的礼物。”妖王笑道。
黄狐仰起头,那东西顺势滑落在怀里,他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柄扇子,不由愣住:“妖王?”
自己和妖王关系说不上太好,也不算差,为什么突然给自己带礼物?
妖王俯身,黄狐看见他眼中跃动的金线,耳畔是妖王低沉的笑声:“这么多次了,都学不会遮遮自己得意的笑,这把扇子送给你,以后开玩笑就不要这么过分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能让人后脊发凉,如坠冰窟。
黄狐不自觉攥紧了扇柄,冷汗濡湿了后背的衣衫,他却恍若未觉,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在回响。
——他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黄狐惶惶地看向妖王,试图从妖王笑容中找到几分嘲弄,但却只看到了温和的笑意。
“有自信是件好事,但自负过了头就不好了。”
妖王直起上身,留下黄狐一个妖慢慢思考,而这黄狐这一呆,就呆了大半天。
门外传来打斗的声音,这次黄狐心里却再也没有半分得意。
他摩挲着扇柄,缓缓展开了扇子,生涩地举起扇子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从此,大妖黄狐从不离手的扇子成了他的标志之一。
每当他计划做什么事情即将成功时,他都会变回原型,让沉甸甸的扇子压在头顶,那重量会清晰的告诉他: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妖聪明。
半妖听完后眼神复杂:“妖王……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在人类那边,妖王早就被传成是个要日啖孩童三百个、天天虐杀人类取乐的大魔头,说出来能止孩童啼哭完全不夸张,也正因为有妖王的存在,所以许多凡人才能忍受大宗大族对他们的压迫,生怕大宗大族不庇护他们后被妖族抓走。
“那些事也只有他们做的出来,妖王可没空理会凡人。”黄狐嗤笑,妖王痛恨大宗大族的人,对凡人却不一直保持沉默。
黄狐将这些年他看过的事情随口挑了几件说出来。
压榨凡人都是家常便饭了,那最典型的临仙宗来说,他们表面仙风道骨,背地里腌臜事却多得很,前年还被爆出有长老用人命炼丹,只因为死的是凡人,这事就被常慈压了下来,那长老除了被训了两句什么事都没有。
到底曾经当过人,半妖听后心像被块大石头压着似的堵得慌,他忍不住发问:“这些事情,难道就没有人管一管吗?比如、比如……”
半妖比如了半天,才发现唯一能有本事处理这件事的人是那传闻中的剑仙顾漓。
可是剑仙也出自临仙宗,他真的能做到弃宗门不顾秉公处理吗?
半妖沉默了。
和他一起沉默的还有铜镜前的云卿。
人命炼丹、活人祭阵、残杀幼童……这些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在这个世界真实的发生了,人性中的恶连妖族都自愧不如。
舌尖似乎还残存了几分甜味,顾漓会是那种捂耳装聋的人吗?
镜中的黄狐却开了口:“剑仙、也就是顾漓,应当是不知道的。”
“您很相信他吗?”半妖惊讶。
“我不相信他,但妖王却好像并没有很讨厌他。”黄狐摇摇头。
黄狐的逻辑很简单,妖王讨厌的肯定不是好人,但往日提起顾漓时妖王却并没有表现太多的厌恶,甚至有时候像在说一个关系淡漠的朋友。
妖王最讨厌的就是虐杀,不管是人还是妖,得罪了他的都被一击致命的杀死,所以如果顾漓真的包庇临仙宗,那妖王提起他肯定会露出几分不喜,绝不可能是哪个态度。
所以黄狐倾向于顾漓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但就算顾漓不知道,只要他在临仙宗一天,那他就是临仙宗为虎作伥的依靠。
云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也不可能出口让顾漓离开宗门,最多就在他面前提一下这些事,他怎么做,将决定后面云卿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说完这件事后黄狐不再开口,半妖也顺势安静下来,云卿见再也探查不出别的事情,就让团子收回道具。
团子把镜子收回了自己小空间里,虽然道具不能二次使用,但壳子也能留着做个纪念。
云卿觉得这六十积分花的一点也不亏,不但搞明白了黄狐的态度,还听见了别的事情,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去找妖王了。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身体上的疲惫就涌了上来,这么短时间里接连和黄狐、顾漓对战,云卿本就脆弱的身体现在更是屡屡发出抗议的声音。
夜深露重,一阵风吹过让云卿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他揉了揉眼睛,也不打算修炼了,在团子担忧下回了房间。
身体一沾床铺,云卿就觉得头晕脑胀得厉害,几个呼吸后就沉沉睡去了。
等顾漓逛了一圈院子发现找不到人后,终于在推开第四扇门时看到了沉睡中的云卿。
顾漓发现云卿的脸不正常的发红,不由担忧的喊了声:“云卿?”
云卿没有回应,他皱着眉,似乎睡的很不安稳。
顾漓伸手拍了拍云卿,却被他额头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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