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光线昏暗, 那隅亮处将所有目光引过去,花枝般锦簇成一幅画。
柔软的白色棉拖踩在地板上,缓步走到床边, 坐在床沿。
那束打在盛栖脸上的暖光终于也将她拥了进去, 她凑近, 去看盛栖手里的散文集。
“看到哪篇了?”
这个距离,盛栖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沐浴过后, 属于女孩子的清甜香。幽幽然钻入她的七窍, 与纸质书的气味混杂,又与冬日暖房中的热腾搅拌。
盛栖的意识苏醒过来, 却又打了个哈欠, 将篇名指给她看。
温潋看她打哈欠, 明明不困,却也想打了, 轻声笑着问:“有感悟吗?”
学霸开始提问了。
盛栖的眼珠转了转, 绞尽脑汁,企图想出一些加分的句子。
“作者……嗯……对生活还……”
她卡壳了。
温潋在她皱眉时就不打算为难她了, 以前逼她学习, 是盼着她能进步,变得更好。这样她自己快乐, 妈妈也会喜欢她。
现在不用了。自己喜欢她就够了。
气息迫近, 在盛栖张口说话前吻住她的唇, 柔软与柔软相触, 将她的苦思冥想都吞下去。
让她快乐。不必烦恼。
但其实盛栖已经有了思路。
她想说, 作者对生活挺有感悟, 需要一定的文学素养, 才能以文字记录世界。她观察完通常只能靠笔画出来,没办法组织词句,写出这种厉害到能把人看困的文章。
这话很完美,“联系题目谈谈你自己”,既答了题,也交代了自己。
她想表现一下,于是推了推温潋,打算把话说完。
温潋却因为她这一推更加执拗,将她紧紧按在床头,捧住她的脸。
吻愈发深切与缠绵,不许她离开分毫。
温潋第一次亲她嘴巴,在影院里,她才知道原来喜欢的人嘴唇很软。
而她第一次探进温潋唇心,温潋抗拒又委屈,那时她还很生涩。
在她们俩都不擅长接吻的年纪,一步步探索的过程刺激且新鲜。
妈的,温潋怎么这么会亲。
之前盛栖主导得多,都没注意到,温潋的吻技这样好。
温柔细腻,不容拒绝。
她腰被亲软了。
彻底不困了。
抬手想碰温潋,却摸到被晾在一旁的散文书,顿觉扫兴,随手扔在地上。
“啪”地一声惊到了正投入的温潋。
趁她分神,盛栖拿回主动权,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倒在床上。
压下去,转守为攻。
温潋不在乎被压,眼神去找地上的书,跟盛栖说:“书不可以扔在地下。”
妈妈说,要爱惜书本。
“就扔。”
盛栖叛逆地挑衅,边吻边解她的衣服。
洗漱后的发丝微沾上湿润的水汽,服帖在枕上,因为盛栖不算客气的揉捏动作,她肩颈往下的肌肤从暖白变得发粉。
后起的颜色正如通行的信号灯,引着闯入者伴着泥泞,一路无阻地往深处走。
“雨没有停的意思。地吸饱了水,树叶盛了太多雨,有的树撑不住了,发着抖,轰然倒下。”
盛栖的鬓边被汗水洇湿,剧烈动作下呼吸与温潋快至同一个频率。
她能听见,温潋在矜持地控制她的气息与声音,但共同在进行的事情,她个人身不由己。
于是慢慢失控,像溺了水,又像被滚烫的蒸汽扑倒,再难隐忍地叫了出来。
她的力气早被耗得差不多,声音轻而柔,并不吵闹,比今夜的街道安静得多。
但盛栖的脸就贴在她下颌处,她的声音,她的心跳,都清清楚楚。
她会叫盛栖的名字,盛栖、栖栖……喊完又没了别的词。如同索取,又像在讨饶。
轰然倒下后,她不再言语,气息却不止地萦绕在床畔。
盛栖陪她一起缓了会,抱住她安抚,亲昵地咬她下巴,喊她“柠柠”。
喊了一声意犹未尽,又喊一声。
她喊温潋小名的次数屈指可数,高中跟现在统共没有三五次。
温潋原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但盛栖说这是家里人对她的称呼,她不好意思喊。
而在当时,温潋没法说出“你也是我的家人”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所以此时此刻,这句“柠柠”格外有意义。
温潋身体发软,心也被她喊得软趴趴,“你再喊一次。”
盛栖狡黠地笑:“不。”
她今晚心情不错。
刚才不捡书,现在不听话。盛栖闹腾的时候多为愉悦,而她心情糟糕时反而很客气。
被她拒绝,温潋安静地等着她的下一句,果然,她很快就忍不住说:“除非你再跟我来一次。”
“嗯。”
答应得干脆利落。
第二次赶在倒计时前结束。
她们俩肩并肩等了一会,等着今年的最后一分钟过去。
正式结束,正式开始。
年初都要做计划,许愿。
做不做得到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盛栖沉迷于眼前的温柔乡。
所有的苦难,无助,不甘,茫然,都在温潋温柔的怀抱里消停。
消失是不可能了。
只要她不失忆,发生的事情,有过的情绪,会永远伴随她的左右。
但温潋可以让它们变浅变淡,她愿意为了温潋享受此刻。
她的愿望朴素,跟十几岁时没有区别。
“希望新的一年,我们能安稳地在一起,不用分离。长长久久。”
使她从漂泊之人,变成一个有家可归之人。
最浓的愿望被盛栖说出口,温潋改了一个,“我想要你一直爱我。”
长长久久固然可喜。
若难以长久,无论相聚还是别离,只要盛栖心里有她,她都能度过。
比如这次,正是相信盛栖一定会回来,她才能平静地生活、工作、休闲,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呈现给她。
然而这愿望也很奢侈。
“我当然爱你。”盛栖斩钉截铁。
她不善于说情话,但该有的回应一定给。
温潋与她盖着同一床被子,面对面侧躺着,眼里都只有对方。
温潋说:“我也爱你,不想你再因为我不开心。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以后都不会做了。我保证。”
盛栖心想自己不喜欢什么呢,她对人的容忍度颇高,轻易不会放弃一个人。
最不喜欢的是被放弃。
因为她常遇见,又无能为力。
温潋说以后不会再放弃她了。
她不敢全然相信,但也不舍得质疑温潋的心意。
“我相信你。为了你我会努力开心,你也要为了我多开心。好不好?”
“嗯。我有很开心。”
她的词汇量在这时变得匮乏,“开心”这个词频繁出现在她们之间。
或许有更高级典雅的词代替,但不被她们需要。她们的想法简单,形容词也就简单。
盛栖不再难过地漂泊在外。
温潋不再焦躁地以药为生。
两个人能在八年之后重新走到一起,这是原因,也是目的。
温潋与她商量,“过两天可以看看房子,尽早搬出去,你不喜欢这里,想住哪儿都行。盛栖,我想陪着你搬,天天一起吃饭,睡觉。”
她想她们在一起,不想一别半个月了。
“你决定了吗?”除了大学四年,温潋应该从未离开过她妈。
温潋要么不拿主意,定了就不会反悔,“早就决定了。”
夜色铺天盖地地覆盖在城市社恐,新年的第一个时辰浪漫宝贵。
盛栖如实跟她表达感受:“我有点怕。”
“怕什么?”她不解。
“怕你将来会后悔,觉得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不值得你付出和选择。”
“怕你再次放弃我。以前就算了,等我们有了一个家,你再不要我,我会……很郁闷。”
身体离得近,心也应该坦诚。
盛栖跟她倾诉,她说得很温和,“郁闷”二字像闹着玩般。
温潋郑重地答:“除非你爱上别人,或是变得面目全非,否则你就是最好的人,我不会不要你。”
前者盛栖尚且能保证,但“面目全非”是捉摸不定的词。
她问:“我现在有没有变?”
“变了,但还是盛栖的样子。”
不会有人不变,只要她爱的特质都在,就还是她的盛栖。
她的话好像很有道理,盛栖如法炮制:“你也还是温潋的样子。”
嗯,显得她也很有内涵了。
两人聊到临近一点,也该睡了,再熬下去明早就不用起了。
于是各自起身冲洗和清理现场。再回床上,搂住彼此,酝酿睡意。
但这天过去就没了,温潋不愿阖上眼睛,还想再聊一会:“你出去玩,有买纪念品吗?”
“没有,我觉得网上就能买,不想花冤枉钱。”盛栖是务实派,也不喜欢行李增多。
“但是我画了几幅景送你,明天再看。”
灯都关了,盛栖不想下床去拿。
“哦。那儿很美。”
“嗯。”盛栖已经困了。
“你有认识新朋友吗?”温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淡然。
盛栖顿了下,“没。”
她的回答让温潋颇感意外。
不想将疑惑揣着过夜,她大方地问出口:“如果没有新朋友,给你拍照,跟你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盛栖蓦然想到虞某的脸,头疼起来。
“住我隔壁的一个大姐,我们都没旅伴,所以结伴逛了两天。但不算朋友,没加联系方式。”
结伴了却不加联系方式。
“为什么不加?”她更困惑了。
“萍水相逢,没想过以后联系。”
盛栖说的是实话,但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温潋那件事。
不说根本没关系,她本就清清白白,说了反而让温潋不高兴。
但瞒着温潋,会不会不太好,温潋既然问了那个人,就说明心有疑惑。
她的回答太敷衍了吧?
在温潋的沉默里,盛栖决心坦白:“我跟你说件事,你能不生气吗?”
“……”温潋认真地告诉她:“你这样的开场白,人家一听就会生气。”
“对不起,那我直接讲了。”
“关于那位姐姐的?”温潋直接问,女人的直觉很准,果然有事情。
“是……就她住我隔壁,她也是一个人。我在那边待了有一段时间,比她熟,她就经常问我哪儿好玩,什么好吃。”
“嗯。”平静。
“一开始我觉得很正常,大家出门在外,会更信任同性。她人看着很好,后面她邀请我跟她一起出去,我就没拒绝。”
“嗯。”冷静。
“有一次吃饭,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她也不是直的。”
盛栖说到这就尬,声音闷进枕头里,“我本来没多想,只当她是直女。可是她说她有过前女友,我觉得怪怪的,后面就没再跟她一起出去过。”
“就到这里吗?”温潋不想听她娓娓道来。
温潋不耐烦了。
“不是。”
盛栖在黑暗里硬着头皮讲下去:“回来前的晚上,她来我房间……”
温潋轻轻搭在她腰上的手忽然用力,握了起来,在黑暗里看着盛栖,冷声问:“干什么?”
不妙,是不是不该说?
盛栖骑虎难下。
“说啊。”
“她让我教她修照片,我就教了,然后她问我要不要跟她发生关系。我当场拒绝,她没死缠烂打,就回去了。就这么多,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我不想隐瞒。”
有陌生女人要跟盛栖发生关系。
温潋思绪乱了许久,才低声问:“你没跟她说你有女朋友吗?”
“说了。她不在意,我就有点生气。”
她做不到玩弄感情。
“我也生气了。”
温潋跟她说,将盛栖搂得更紧,“不喜欢别人惦记你。”
直白如温潋,让盛栖嘴角飞速咧了起来。
好霸总哦。
“小盛是你的,别人惦记不着。很晚了,快睡吧。”盛栖配合地哄她。
“不想睡了。”
“那想干嘛呢?”
温潋没说话,翻过身,没了动静。
盛栖从背后抱她。
以为她准备睡了,跟着闭上眼睛。
快要睡着的时候,幽冷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你觉得她漂亮吗?”
盛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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