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桐桐听了莫名其妙, 直言不讳:“那你自己直接拍狗给她看不就好了?还要摆拍,装出一副你跟小七举案齐眉情深似海的模样吗?”
“……”已经摆好姿势的盛栖差点心梗,做了个深呼吸, 不打算拍了, 没好气地放下小七。
许桐桐趁她最真实的时候点下拍摄。“好, 给你拍了,发你了。”
盛栖:“?”
点开图片,便看见记忆里还算清秀温润的自己一脸嫌烦的表情, 像是想骂人又在强忍。
实在难看, 还有些狰狞。
作为半路杀出来的姐姐, 她各方面都让着忍着许桐桐, 没说过重话。
哪怕不耐烦,也尽量好声说话。
但是现在她很担心, 许桐桐看到的她其实是这样的?
“我经常这个表情?”
许桐桐没领会重点, 不以为意:“是啊,你不就长这样吗?”
“我长这么丑?”盛栖放大了看。
“那个字不是我说的啊。”许桐桐赶紧撇清。
余韬在前头听姐妹俩聊天,一路忍笑。
他妈以前还担心盛栖过去受欺负,但他晓得,盛栖最会哄人了, 可能住不惯,但是不会被欺负。
这不,不是一个妈生的, 也照样跟她亲。
盛栖用表情包将脸遮住, 把图发给了温潋。
[带小七回趟乡下。]
到姑姑家, 下车才收到温潋的回复。
[它胆子小, 怕大狗, 你牵着它。]
[放心, 会照顾好它。]
[为什么脸要遮住?]
[因为不好看。]
[不会不好看,我能看看原图吗?]
[不能。]
盛栖干脆地拒绝,决心以后要在表情管理方面继续进修,绝不允许有这种难看的表情出现。
温潋没再回复。
许桐桐自然是今天的主角,跟家里人初见,虽然不熟悉,但大家都很开心。
自从盛栖奶奶去世以后,家里就见不着盛光明了,y省距禹江隔山隔水,坐飞机回来一趟还要转机。
以前他还能说回来看妈跟大女儿,但将盛栖接过去后,这边就彻底抛下了。
两个姑姑都很想盛光明,许桐桐是他的女儿,所以跟盛栖一样,无条件地获得了心疼与爱护。
姐妹俩长得完全不像,在盛栖不介绍的情况下,外人很难看出。
姑姑们却非要说一模一样,简直是双胞胎。
盛栖笑得勉强,许桐桐倒是挺高兴,拿出美颜相机跟盛栖自拍了好多张。
滤镜跟美颜加得过重,拍出来还真有几分像了。
看盛栖带回一条宠物狗,家里人都以为是她养的,在盛栖说出是邻居家的后,大姑开始灵魂发问,“男的女的?”
许桐桐嘴快,“女的。”
“多大年纪?”
“二十多吧,看上去跟我姐差不多大。”
“有对象吗?”
盛栖听不下去,知道她想哪去了,出柜后就是这点麻烦,跟男的女的相处都容易让人误会。
“哎哎,管人家有没有对象干嘛啊?她们一家出去旅游了,狗只能放我家,我帮忙照顾几天而已。”
大姑将信将疑,盛栖开始撒娇,她才说:“挺好,远亲不如近邻,你要跟邻居打好关系。你表哥离得远,有什么事你能找到人帮忙。”
中午来的亲戚多,许桐桐一一见了,收到不少见面礼。
盛栖悄悄附到她耳边:“五五。”
“九一。”
“四六。”
“最多二八,再贪就一毛钱都别想要。”许桐桐面冷心狠。
“成交。”
许桐桐愿意给她二成,是因为盛栖第一年去y省时,就收到了许家那边亲戚的红包。成年人嘛,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样子都要做。
许桐桐趾高气昂地跟盛栖说:“他们跟你没关系,你又不是我妈妈生的,你收的钱,应该都给我。”
盛栖很配合地都给她了。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相处得不错,许桐桐就把钱还她了。
盛栖根本不在意,还是分了她一半。
所以这次,盛栖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来坑红包的。不过双方都乐意,家里人恨不得把前些年的压岁钱都补上。
姑姑们遗憾盛栖奶奶没见到过小孙女。
于是吃完午饭,余韬开车,带她们去了一趟墓园。
许桐桐看到了奶奶的照片,拍摄的时候还算年轻,慈眉善目,笑得眼角满是折褶,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听爸爸说,奶奶是突然倒下的,在医院里待了一段时间,本来以为能好,忽然有一天夜里就不行了。
她还知道,奶奶去世前将爸爸叫到床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爸爸把盛栖带到身边养。要好好照顾她,让她把书读完,不能不管了。
这话是爸爸跟妈妈商量时,许桐桐偷听到的。
妈妈当然不乐意,“你那两个姐姐没有女儿,不是很疼她吗,你妈不在了,她们就不能疼了?”
爸爸发火说:“我妈死了我还没死,我自己的女儿,还能放着让别人养吗?”
于是盛栖被带去y省。
许桐桐看到老人家,感触颇多,去世得太早,不然还能见一见。
盛栖从头到尾沉默不言,离开前忽然哭起来。
压抑太久的情感一旦宣泄便难以止住,她哭到站不住,蹲下将脸埋在臂弯里。
姑姑们边哄边陪着哭,好不容易才把她拉走。
许桐桐第二次看见盛栖哭。
她以前佩服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姐姐,没几个人喜欢她,但她无比坚强,还是笑呵呵的。
被忽视不在意,被冷言冷语从不计较,被爸爸发酒疯时骂难听的话,也只是愣愣地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事后盛栖不再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许桐桐却从那时开始讨厌爸爸。
也是那时才知道,盛栖的亲妈跟一个喜欢画画的男人走掉了,而盛栖从小就喜欢画画,这让爸爸很膈应。
看盛栖的反应,她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
后来盛栖意外受伤,在家休养了几个月。许桐桐料想她一定很疼,她还是没哭。
第一次见她哭在盛栖读大三那年,也是十一假期,许桐桐缠着她回y省,她才回家待了几天。
有天晚上她们在外婆家吃过饭,散着步往家走,半道下雨了,还好盛栖带了伞。
人行道上一对手牵手的小情侣被淋成了落汤鸡,从面前飞快跑过。盛栖的视线跟着他们,甚至回头去看。
“那女的,长得像我在禹江的好朋友。”她的声音被雨声包裹得虚弱沉闷。
“说不定就是。”许桐桐随口逗她。
“不是,没她这么活泼。”
后来盛栖很久都没说话,许桐桐挽住她胳膊玩手机,有人打伞有人看路,她也不怕磕碰。
后来觉得不对劲时抬头,盛栖收伞,几行泪眼泪从下颌落下去,她抬手擦了。
许桐桐宁愿那是雨,可是盛栖眼底都是红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伤感和难过,
许桐桐怎么问都没问出来,盛栖为什么哭呢,她心里有一些答案。如果她是盛栖,她绝不止哭那么一次。
这是第二次。
这次她明白为什么,如果奶奶不去世,盛栖应该会在禹江过得快乐安稳。
两个姑姑抱着盛栖在后排一起哭,许桐桐坐在副驾驶,难受得后悔过来了。
好不容易到家,盛栖平复下来,去到姑姑收拾好的房间里睡觉。
她醒来天都快黑了,许桐桐坐在旁边打游戏,跟她说:“饭快好了,我还打算这把打完喊你。”
盛栖“嗯”了声,不作声地躺着看朋友圈。
温潋不喜欢发朋友圈,韩箬华发得也少,今天又只有一段景色视频,没人出境。
她很失望。
她要坦白,她想见温潋。
温潋在的时候,她经常躲着;温潋出去玩了,她又愁见不到温潋。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欠,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她能感觉得到,哭过一场后,她的身体和心灵变得轻快,好像散开了一团雾气。
夜晚收到温潋发来的图片,她小心地保存,然后将图从记录里删去。
她说:[明天不用发这个,我想看看你,露脸就好。]
温潋随即发来一张站在石桥上的图片。
桥下有船,桥头青树翠蔓,两岸是古楼和石板路。温潋靠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清冷得像一场秋雨,清丽得宛如画中人。
盛栖都能想到,一定是韩箬华逼她站过去,她才迫不得已让人拍。
她说:[不用明天,你想看我,随时都可以。]
盛栖纳闷她怎么能说出这种叫人不知怎么回答的话,着实有被困扰到。
她趴着,将脸埋在枕头里,蓦然笑了,傻笑着剧烈地翻过身,蹬了下腿。
乐极生悲,腿猝不及防地抽筋了。
她抱着腿咬牙低嚎了半天,搞得许桐桐又是给她按摩又是满脸嫌弃,“你还说我睡觉没有老实气,这是在干什么。”
盛栖:“可能又要长个子了。”
“你还要长?疯了吧。我感觉你比余韬都高,你们家是不是你最高?”
盛栖几个表哥都不高,盛光明也就一米七五,于是许桐桐只刚到女性标准身高。
盛栖满脸得意:“嘘,这是他从初中开始就耿耿于怀的事情。”
许桐桐想了想,小声说:“可能你妈妈很高。”
“我也觉得。”盛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农村的夜晚,从田野里吹来的风,没有建筑物的遮挡和约束,自由地穿过院子。卷起地上的树叶,再扬起,吹散。
后院的树林里发出树叶彼此拥抱的声音,唱歌,跳舞。
临睡前下起大雨,农村听雨跟城市听雨感受完全不同。
床贴着墙,盛栖睡在内侧,坐起把窗户关上了。
那雨好像就下在她面前,随时会淋湿砖墙,冲走她的床铺,将她淹没。
毁灭式的雨水冲刷着窗台与玻璃。
她录了段雨声。
或许因为第一天做邻居就下着雨,此后每当雨天,她总要想起温潋。
下次见面,要带她一起听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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