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是身边人,在闻欲跟前说话向来没有避讳,养心殿伺候的人少,自然不怕隔墙有耳。

    闻欲闭着眸问:“怎么?”

    “奴才去御膳房偶然听到侍女们嚼舌根子,晓得与蒋将军有关,便听了两耳朵。”送梅花糕的小太监候在门口,李安闭了口让他进来,小太监出去后,他又接着道:“蒋将军的府邸不算差,可常常不归家,有时宿在外面一夜,不晓得是花天酒地,还是……干了什么别的事。”

    “他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去妓院宿醉了?”闻欲懒散的说着,半个身子窝进了羽毯中,表示着对此事的漠不关心。

    “听说,将军不归家的原因,是宿在了南院。”

    闻欲半睁开眼睛,咀嚼这两个字:“南院?”

    “是。”

    “不就是男人窝吗?”

    闻欲丝毫不奇怪,李安却说:“咱们的大将军……”

    “大将军怎么了?那百里彦心术多么不正你也是看着的,他都能做丞相,他蒋起为何不可做将军?”闻欲终于不耐烦起来,赶了李安出去,屋下一片寂静。

    这几日的烦心事闹得他心慌头疼,给了那蒋起一个大将军的噱头也属实是他一念而过的想法。

    一箭双雕的事,不做白不做。

    再醒来,只瞧见李安静站着等他,闻欲嘶哑着声音道:“何事?”

    李安见他起身,忙从屏风上扯下棉衫为其更衣。

    他边忙活边说:“蒋将军来了,说要当面跪谢陛下。”

    闻欲心头没来由的一缩,他下意识不想见到这个蒋起,哪怕他们从未谋面。

    “请将军进来。”

    李安“嗻”后,退到门外请蒋起屋内说话。

    对方轻轻撩开棉帘。入眼是青铜玉色香炉,正飘出淡淡檀香;上是一人宽的木质卧榻,铺着白色绒毛毯,已被蜷缩的凌乱,可见其主人有翻来覆去的习惯;下有龙纹鱼鲤样毯,地质不华贵,却十分精美。

    那卧榻上,却不见皇帝。

    “蒋将军。”闻欲本打量着他——一身玄色,手中拿着一把大大的玉骨扇,他站在门边盯着美人榻,忽的笑了,像个妖孽似的露出那再随意不过却又蛊惑人心的笑容,闻欲不由得提醒他。

    蒋起回眸,一阵微风从未关的窗中袭来,穿堂而过,打向正半卧的闻欲身上。

    他半个身子撑在几和案上,散着青丝,许是火炉烧的久了,热的他脸面上带着一层绯红,那棉衫扣子也矮了许多,露出隐约的锁骨来,闻欲未睡醒般的慵懒着叫他,“将军若是冷,便自行把窗子关上。”

    蒋起却问:“陛下病了?”

    他没有先行礼,反之第一句话便是关心。

    闻欲摇头,他不在意什么礼节,只想打发完他好批那半人高的奏折。

    对方垂下眸子跪拜,一拜一句:“臣,叩谢陛下隆恩。”

    二拜一句:“臣,叩谢陛下厚爱,定当全力以赴,精忠报国!”

    他在底下,勾着笑瞧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闻欲。

    后者移开目光,心说真是个妖孽,生了一副惯会颠倒众生的皮。

    “平身。”

    蒋起慢悠地起身,好一会儿,闻欲才说:“将军自己搬个椅子坐吧。”

    跟病美人似的,蒋起想。

    闻欲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吃桂花糕,仿佛顾忌不到跟前的蒋起。

    对方也不觉尴尬,盯着他看。

    这相貌,不仅是南院,怕是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闻欲终于吃的醉了,才问到:“将军与百里丞相可相熟?”

    蒋起移开目光,装作低头思量,随口胡诌道:“并不曾相熟。”

    闻欲看着他刺眼的笑,心沉了下去,才不会信他的鬼话。

    “李安!”闻欲朝门外叫道。

    门外应了声陛下,才叫着进去。

    闻欲有个经年不变的习惯,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许有人在他觐见大臣时伺候这个伺候那个,他觉得奇怪,因此持续了两年。

    这是李安第一天侍奉闻欲就知道的。

    闻欲扬了扬下巴,干脆倒在了床上,“给将军斟茶。”

    “嗻。”

    斟完茶,闻欲便叫他站在一旁,自己则倒眼看着蒋起,不见一点皇帝唯我独尊的模样。

    “谢陛下。”说罢,蒋起投了个真切感谢的眼神。

    闻欲却觉得不舒服,想着什么说辞能打发走他。

    “将军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臣毕竟是以发配的罪名去到边疆的,身边带的也都不是什么华丽的物件儿,自然已安排妥当。”

    蒋起含笑看他,闻欲却觉得挑衅的意味十足,仿佛在说:你问什么我都能对答如流,别想赶我走。

    “……”

    发配便发配了,怎么就多余给他封了个将军呢?

    “陛下累了吗?”

    闻欲对上他的眸,

    既已知道还需多问?

    蒋起瞧他实在不愿与人交谈,自私的又看了几眼那如雕刻出来的脸庞,行过礼便拜别走了。

    是月夜,黑压压的不是乌云,却要将天上挂着的一个牙儿吞没了去。

    闻欲信步前行,后面李安打着的灯笼照在他的龙袍上,显得形单影只。

    终点则是承乾宫。

    “贵妃睡了?”

    守夜的阿奴连忙摇头,道:“回禀陛下,娘娘让戌时早早熄了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期间叫过奴婢多次,刚刚服侍完娘娘出来。”

    闻欲点头表示知晓了,挥了挥手示意阿奴下去。

    他悄声进了房间,李安则在外面守着,黑夜中只有一点火光,禁时的皇宫连虫儿的叫声都听不到。

    闻欲厌恶这种安静到不像人间的环境,这让他心慌,有时孤独到要作呕。

    屋内要更暗一些,可闻欲还是熟络地找到了平时他做的那把交椅。

    不同的是椅上铺盖了一层绒毯,地质顺滑细腻,主人是废了心思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骆荞端着烛火从纱帘后面出来,正欲行礼,闻欲遏制她的动作,慢阖上了眼。

    骆荞坐到闻欲旁边的交椅上。桌上盛放着一层摇曳的火光,从两人对面瞧去,时不时能看到光亮照在对方的脸上。

    “陛下这几日总爱这个时辰来。”

    “朕总是心慌,慌得想恶心。”

    “陛下可知缘由?”

    “这东西,哪说得清缘由呢?慢慢攒起来的罢了。”

    骆荞忽而一笑,“陛下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奇怪的、莫名的,骆荞的话音刚落,闻欲的脑中闪过一人的影像,不过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仔细瞧。

    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都是一些繁忙的政务,说起烦心事来,除了这个,朕倒也想不出其他。”

    骆荞发着呆,显然又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去了。

    闻欲皱着眉,忽的在这突兀的环境中问了一句:“荞儿,恨朕吗?”

    骆荞回过神,对上闻欲的眼眸,她的脸色僵着,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怎么会呢?陛下问这作甚?”

    “无事。”

    闻欲觉得自己的骨头软透了。骆荞那慌张、僵硬的神色使他的身体无限下坠,似虚脱般的缺氧,如今她答了“怎么会呢?”,就证明……日日前,月月后,她都会有恨他的想法!

    闻欲攥了攥拳头,心里一番汹涌而过,但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意。

    他假意轻松般起身,温柔着说:“听阿奴说你睡不好,明日我让李安送来些沉香,你是六宫之主,需得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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