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小蒙带着早餐来看江晚意,她凌晨五点回的酒店,现在正在刷底稿,左手手背还粘着输液贴。
“大姐,能不能别卷了?”小蒙都想把她的电脑砸了,“活是干不完的,但人是会累死的!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干活,你上辈子不是地主家的佃农吧?”
江晚意没戴隐形眼镜,鼻梁上架了副框架眼镜,“我现在都退烧了,没事儿。对了,我今天在酒店办公,怕传染给你们。”
“好的。”
小蒙把早餐摆到桌上,随口问她:“周总呢?”
江晚意顿了一下,说:“这个点应该上班去了吧。”
……
周怀礼是被她气走的,他想给她换单人病房,她死活不换,他想让她在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她死活不做,非要挂完水就回酒店。
他让她往东,她就偏要往西,周怀礼劝她哄她,江晚意就干脆闭上眼装听不见,消极抵抗。
周怀礼气得牙痒,真想把她从床上拎起来狠狠收拾一顿,但看着她生病他又无可奈何,只好全都顺着她。
-
小蒙跟江晚意一起吃早餐,她买的都是清淡的食物。
“昨晚周总来了,要跟我换班,跟我讲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你,我就像个透明人一样。”
江晚意不知道该回什么话,用粥堵住了嘴。
“昨晚咱俩吃完饭回来,你突然跟见了鬼似的,跟周总有关吧?”小蒙幽幽地发表自己的猜测。
江晚意亦是沉默。
小蒙这人自来熟,很热心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同事。只是她有时候边界感不是那么强,对于别人的隐私总是试图探听,江晚意一直将自己隐私保护的很好,如今被小蒙追问,她也很是困扰。
比起解释自己看到周夫人会像见鬼一样的原因,江晚意还不如解释自己和周怀礼的关系。
反正她是一定要知道点什么才罢休,不如告诉她一些比较容易解释的。
“小蒙,周总是我前男友。”
小蒙张着嘴,勺子送到嘴边却忘了吞咽,米粒顺着嘴角滑下来,她抹了抹嘴,用力点点头,“嗯,嗯,猜到了,猜到了。”
小蒙很快收起那副失了魂的样子,握住江晚意的手,一脸真挚:“你放心!我肯定替你保密!”
江晚意笑笑,声音温和:“谢谢你。”
虽然心中有预感,但听到江晚意这样坦荡地说出答案,小蒙还是不可避免地愣怔住了。她还没从震惊中走出,也没了话,两人安静地吃早餐。
想起来小蒙刚分手不久,江晚意问她:“你前男友,有说过要跟你复合的话吗?”
小蒙的眼神立刻有些变化。
她先回答江晚意的问题:“有啊,但我肯定不会复合的,我俩之间已经没有爱了。”
然后,她挂着笑看向江晚意,挑了挑眉,“周总要和你复合?”
还没等她回答,小蒙就接着说了下去:“那你可一定得答应他复合啊,复合了立马交信跑路,去过富太太的生活!”
她已经开始幻想江晚意婚后的奢靡生活了。
小蒙还是太单纯,想问题太简单。江晚意摇了摇头,用小勺搅着粥,她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饱了,轻声说:“我们没要复合。”
小蒙才不信呢。
江晚意手机提示音响起,消息自动弹出来,小蒙听见声音,下意识瞥了一眼。
对话框上写着“周怀礼”三个字,消息是【邢磊一会儿给你送早餐。】
小蒙看清屏幕后立马抬头看向江晚意,一脸的“你怎么解释”。
江晚意哑口无言,脸颊浮起些尴尬的绯红,轻咳一声,拿起手机回复消息,【我已经吃过了。】
他说要给她送早餐,她就非说自己吃过了,周怀礼不理她的倔劲,依旧让邢磊送了早餐,嘱咐他多带些水果。
小蒙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行了,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别硬撑着干活,别那么拼。”
末了,她又坏笑着说:“祝你早日跟周总复合哈!”
江晚意:“……”
周怀礼是想跟江晚意谈谈的。
只是他们彼此似乎都没有立场来讨论这种关系。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他的家庭给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靠近江晚意时,总会觉得良心不安。
江晚意这几天也在思考自己和周怀礼之间的关系,她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总要给彼此一个解释。
无论结果如何,总要有一个答案的。
周怀礼没想到,她主动找了他。
这天晚上回酒店的时候,江晚意跟小蒙说:“我明天要请一天假。”
小蒙看了眼手机,明天是周日。她叹了口气:“咱们命是真苦,明明是休息日,想歇一下居然还要请假,有没有天理了?”
她又纳闷地问:“咱们这行是不受劳动法管控吗?有没有人来管管这些法外狂徒的资本家们?!”
说这些话也改变不了什么,小蒙认清现实,点了头:“我帮你跟经理讲一下就行,你进度快,多休两天也无所谓。”
-
周怀礼收到江晚意消息时,是凌晨两点。
他刚准备睡,手机就“叮”地响了一声。周怀礼看着屏幕上的【明天有事吗?】,本就不浓的困意消散的无影无踪。
明早有个会,下午要去城郊的工厂视察工作,但周怀礼还是回复了没有二字。
消息又弹出来,【明天陪我去惠恩寺上香吧。】
周怀礼一直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消息刚发出来又撤回了,她好像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妥,换了个说法,【那你可以明天陪我去惠恩寺上香吗?】
她的小心翼翼让周怀礼有些无奈,他回复她:【明早我去接你。】
江晚意不要他接,【明早八点,惠恩寺正门口见吧。】
不让接就不让接吧,她肯主动约他已经很难得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江晚意就到了惠恩寺。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戴着帽子,拉链拉到顶,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脸上有些疲倦。她刚通了个宵,往前赶进度,给今天的休息打出提前量,毕竟活都是自己的。
这个时间段寺里比较冷清,偶有老人家早起沿山路散步,一边走一边亮嗓,嘿嘿哈哈惊得鸟雀扑簌簌地飞离大树。
寺门前有小师傅在扫地,围着灰色的围巾,脸蛋有两团红,一边扫地一边哈出一团一团的雾气。
小师傅见她一直守在门口,好心地问她要不要进寺里喝杯热茶,江晚意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
江晚意站在惠恩寺正门口等周怀礼。
从寺庙门口到山路之间有一小段距离,很多小商贩一大早就来摆摊。她看到有个婆婆在卖年糕,走上前买了两条,浇了桂花蜜,装在小口袋里。
有只小花猫走到江晚意旁边,绕着她的腿打转,昂着脖子嗅口袋里的年糕。
不知道猫能不能吃年糕,江晚意拿出手机搜索,问题还没打全呢,周怀礼来了。
得了,不给猫吃了,给他吃吧。
说来也是奇怪,小猫看见周怀礼,立马撒丫子跑了,头也不回。
周怀礼走过来,瞥了眼猫小跑离开的背影,嘟囔了句:“怎么见着我就跑。”
他想了想,又冲着江晚意说:“跟你一样。”
“我才没有。”江晚意不承认,她努了努嘴,“猫都嫌弃你。”
周怀礼想说,你不嫌弃就成。但这话含在嘴里,最终没说出来。
江晚意举起口袋,在他面前晃了晃,“尝尝?”
“什么?”
“年糕,挺好吃。”
两条年糕,江晚意那条吃了一半,给他留了条干净的,周怀礼偏偏要吃她吃剩的,咬了一口,觉得太甜,但还是顺着江晚意,说了句不错,几口嚼完那半条年糕。
江晚意看着剩下的那条完整的年糕,没做声。
周怀礼可算是把年糕咽了下去,舔了舔牙,说:“怎么想起来上香了?”
“有事求佛。”
周怀礼嗤笑:“迷信。”
他说:“有烧香拜佛的功夫,不如拜拜自己,佛一天到晚要听那么多愿望,哪能都记住?”
“我不是来许愿的。”江晚意轻声说,“我是来向佛忏悔的。”
周怀礼揶揄道:“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嗯……即将要犯错误了。”
“既然知道自己要犯错,为什么不阻止自己?”
江晚意神色有些黯然,她缓缓抬起头,跟周怀礼对视,眼神中含着麻木、挣扎,还有一抹深深的悲伤。
“我……”
周怀礼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试图看透她的想法。
他心里没有底,无数种猜想在他心头缠绕。风一吹,寒意涌上他的脊背,让他寒毛倒竖。
江晚意沉默了好久。
“我会不甘心。”
像是几经挣扎,她给出了回答。
江晚意忽略掉周怀礼的反应,转身向寺中走去,“走吧。”
惠恩寺正殿,香火缭绕,每个角落都是烧香的味道。
周怀礼照旧在殿外等她,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抽烟。
他没心情,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江晚意身上。
室内只有她一人拜佛。
江晚意跪在拜垫上,额头抵在地面,双手手心向上,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她有很多话要同佛说。
阳光斜斜洒进来,落在她肩上,给她添了几分沉静、温和。
周怀礼觉得,她虔诚的过了头。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着不安,他觉得江晚意一会儿一定是要跟他说些什么的。
其实他也能猜到,只是不想承认,还在试图装傻罢了。
周怀礼不知道自己听到江晚意说出那些话时,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并不想面对那些,他一直在任性地反复回避着。
江晚意直起身,跪得久了,膝盖有些痛,她手支在拜垫上,慢慢站了起来,点燃自己刚刚买好的香,头微垂,手举着香与眉头齐平,祈祷了一会儿后走上前,把香插进了香炉。
她一转头,正好对上周怀礼的视线,他一直在盯着她。
江晚意笑了笑,眼睛弯起来,朝他走去,“走呀?”
这声走呀,说得有些俏皮。
进来时是“走吧”,出去时是“走呀”,看来烧香拜佛后她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周怀礼拉起她的胳膊,掸了掸落在她袖子上的香灰。
两人走到院子里,在古树下站定。
这是棵长了百年的银杏树,要三人合抱才抱得住,正值冬季,树干上只有光秃秃的枝杈层层叠叠。
寺中人渐渐多了起来,交流声诵经声交织,烟火气与佛门圣地碰撞,倒也不突兀。
来惠恩寺的人大都直奔正殿烧香礼佛,几乎没有人在意院中角落大树下的那两道身影。
江晚意站到台阶上,刚好可以平视周怀礼。纤瘦的身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阴影,和周怀礼的影子叠在一起。
她看着周怀礼清俊的面孔,这幅眉眼她是那么的喜欢。
“周怀礼,你想知道我跟佛说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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