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鸢手握金簪,正冲姜璟胸口的位置。这簪子约莫三四寸,簪头更是锋利无比。若是想要一下致命,就必须保证能准确无误地扎入心脏。

    可姜若鸢哪做过这种事,她心里紧张得很,手指也止不住地发颤,险些就要抓不住簪子。

    一滴薄汗自额间缓缓落下,床边的烛火映在人脸上,竟如火烤一般,灼热无比。

    姜若鸢紧咬下唇,左手颤抖着掀开姜璟身上盖着的薄被,又瑟瑟地伸向他胸口处的衣襟,隔着布料去感受他跳跃的心脏。

    不知是她太过紧张的缘由,好久才感受到跳动。她目测好位置,手也不敢在他身上多作停留,双手握着簪子,就欲往他胸口扎去。

    可甫一动作,姜璟忽然翻了个身,她吓了一跳,簪子也差点脱落手中。她捂住嘴巴,好让自己别发出什么怪异声音来。

    如今姜璟侧身躺着,她更不好准确扎入他的心脏了。无奈,她只好又花费了好些时间,重新感受过他心脏跳动的位置,才又举起手臂。

    她已耽误了太多时间了,这回绝不能再犹豫,若是姜璟醒来,那边麻烦了。

    她闭闭目,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几丝不忍。告诫自己,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已经委身于他良久,绝不能对他心软。

    复睁开眼,她长呼出一口气,握着簪子的手也愈紧,盯着他胸口的位置,高扬起手,就往下扎去。

    待离胸口只有不足一寸距离时,眼看簪头已经落到姜璟衣衫上,可余光中却瞥到他背上的一道细长伤疤。伤疤大半被衣衫遮住,只能看到落到肩头上的一端。

    姜若鸢攥着簪子的手怎么也下不去了,她知道这道伤口的来历,应该说是,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日。

    姜璟为了护她,硬生生受了刺客的两剑。若不是他,她怕是死在那日的猎场中了,他救了她的性命,甚至险些自己丧了命。

    姜若鸢双手拼命打颤,簪子怎么也落不下去。

    良久,姜若鸢终是抬回手,将簪子扔至床上,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着。

    她做不到杀死姜璟,甚至在用簪子对准他的时候,她的心也会跟着痛极。

    这叫她如何承认,她爱上了她的灭门仇人,所以才不忍下手。

    国仇家恨,本就是无解之题。她不能容忍自己爱上灭门仇人,这是种背叛

    血债理应血还,这无容置疑。可她做不到,她还是太懦弱了,辜负了疼爱她的母亲,亏欠了曾经晋国皇族。

    甚至还隐姓埋名,在仇人身边这么久。这样的她,还如何配得上公主之名。

    午膳后,姜若鸢独自倚在凉榻上,望着窗外怔神。

    自她落水后,姜璟免了她宫女职责,甚至还配置了两名侍卫在门前,保护她的安全。

    她想,或许如他所说,他是真的要给她换个身份,立她为后。若是换在之前,她怕是会欣喜万分,可现在她只觉得耻辱。

    她对姜璟下不去手,再不愿留在这个令她耻辱的地方,更别说要与他共结连理。

    她要快些寻个时机,救出姜璇,逃出宫去。

    整日呆在房中总不是好事,她想着多在宫中转转,或许能有什么好法子。

    她推门出去,那两名侍卫本倚在柱子上,见她出来,都直立起身子。

    姜若鸢迟疑片刻,还是同他们解释道:“我想去宫中转转。”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弯腰恭顺说道:“陛下派我们来保护姑娘的安全,需得片刻不离。”

    姜若鸢的身份如今是宫中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阖宫上下人皆知,圣上看中了御前侍奉的婢女,想必过些时日便能跃上枝头成主子了。若是有幸诞下帝王登基后的长子,怕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不尽了。

    所以他们对待她的态度也更显尊敬,不敢有任何疏忽。

    姜若鸢抿唇沉默,转身便向外走去。

    那二人赶忙跟着,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出了承明殿,她便漫无目的地走着,同时也打量着宫中有无曾经晋国的宫人。虽说玉颜是曾经贴身侍奉她的人,可她失忆以后,她一直在她身边,从未同她说过真相,甚至联合姜璟一同骗她。

    姜若鸢不会恨她,她了解玉颜,知道玉颜的父母弟弟都在宫外,姜璟定是以他们做要挟,威胁玉颜不许开口。但即使这样,她也做不到释怀玉颜所做的一切。

    宫中走了大半晌,都没见到任何熟悉面孔,姜若鸢内心不免低落。

    如今宫中,她孤立无助,若无旁人助她,根本无力能从狱中救出姜璇,逃出皇宫。

    可她又能找谁呢?

    她正惆怅着,不远处忽得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姜若鸢正欲抬眼望去,身后二人就一左一右遮挡住她的视线,其中一人赔笑道:“那边人多恐冲撞了姑娘,姑娘还是走另一边吧。”

    姜若鸢没反驳,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从另一条路上走了,只是还是狐疑地望了眼声音传来之处,没瞧到什么,却隐约听到几句怪异的话来。

    她低头思考着,很快便反应过来那些人说得应当是匈奴语,很可能乌勒也在其中,故而侍卫不肯让她接近。

    她又忘了身后远远跟着的二人,逐渐加快了步伐。身后二人始料不及,忙疾步跟上他。可甚不巧,正在一旁修建枝叶的宫人,没看到身后有人,举着把大剪刀就转身,险些撞上二人。

    这一变故,正好给了姜若鸢机会。她趁那宫人同两名侍卫道歉的时候,掉转方向,提裙飞奔而去。

    她绕路到了方才经过之地,荆国人还没走,乌勒在几人中央,正冲她所藏匿的假山处,开怀大笑。

    姜若鸢没多犹豫,往前走了几步,又可以撩动起碧色裙摆,待乌勒视线往这落的时候,快速转身离去。

    乌勒眯着眼,只看到一晃而过的碧绿色。但女子的杨柳细腰,袅娜身姿还是入了眼。他奸笑地搓搓手,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姜若鸢放慢步伐,果真听见身后疾步而来的脚步声,她心下一横,转身同他相对而见。

    乌勒好色的习性改不了,见到了美人便想去一亲芳泽。之前他推人落水一事不了了之,他更加不忌惮。所以见到身姿曼妙的宫人,便魂不守舍地跟上去。

    可当眼前的宫女一回头,他就惊得迈不动脚步了。他本以为,那宫女推入水中,定是早已丧命,没想到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震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眼睁睁看着姜若鸢缓缓向自己走来,一时竟分不清她究竟是人是鬼。

    姜若鸢在他面前站定,抬眸娇羞望他,眼波流转。

    乌勒倒还没至于眼下就被迷了心窍,半吞半吐说道:“你,你没死?”

    姜若鸢目光微顿,继而垂下,故作低落道:“上次未能同三王子说出心底之话,便不慎脚滑落入水中,幸得婢子会凫水从一旁游出。这段时日婢子一直遗憾难耐,好容易才寻机见到三王子。”

    乌勒自上至下打量她一通,见她脚底真切落着人影,才稍显宽心,继而寻思着她所说的话。

    姜若鸢又道:“当日婢子同您所说并无虚话,婢子如今被迫留在皇宫,万不敢因婢子之由连累了三王子。”

    “你这……是何意?”乌勒不解。

    姜若鸢自衣袖之下狠狠拧了自己手臂一下,疼痛逼得眼角泛出泪珠,饱含泪意的眼眸就这么直直望着乌勒,乌勒顿时生出怜惜之意。

    “抱歉,婢子时态了。”姜若鸢忙低头,边用手帕拭着泪,边低声说道:“婢子卑贱之躯,君令不敢违背,只能委身于此。”

    她垂着头,泪水却越拭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乌勒哪能忍受如此娇柔美人在眼前落泪,只觉心头痒意难耐,抬手抚上她单薄的脊背,可还没待他动作,姜若鸢就侧身躲过,口中还说道:“宫中人多眼杂,婢子不想让三王子因我的事受责。”

    只是柔弱身躯在前,他如何忍耐得住,眼看着他又要伸手抓她,她眼珠一转,飞快开口说道:“婢子不愿再留在宫中了,愿终生服侍三王子,三王子可愿意?”

    此话一出,乌勒手顿住。他确实贪恋美色不假,可若是真从晋国宫中带人出去,姜璟一旦知道,万一借着这个由头侵入荆国,他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先前醉酒胡言一事,他已胆战心惊了好几天,不敢再得罪姜璟。对姜若鸢,也并未想这许多,只是想解果腹之欲罢了。若真让他这做些什么,他却是真的不敢的。

    姜若鸢见他犹豫,心下一横,楚楚可怜望着他,道:“三王子是至纯至善之人,也是婢子如今唯一倚仗之人,还望三王子救救婢子。”

    边说着,边用指尖微拽住乌勒的衣袖,轻轻摇着。

    这落在乌勒眼里,更是娇弱无骨,楚楚可人,一股火无处安放,即将喷涌而出。理智之外,旁的都抛之脑后,只想着快些享用丽人。

    姜若鸢又趁机添火道:“只要三王子愿意,婢子定会好好侍奉您。”

    乌勒只觉骨子都酥了,往常见她张脸娇媚婀娜,这声音更是妩媚婉转,令人陶醉不已。此等绝色佳人,他绝不会轻易放手。他盘算着,只要在几日后出宫时,将她扮成小厮模样带到身边,等出了长安城,便再不会有人知她身份,可以乖乖随他回荆国做他的侍妾了。

    姜若鸢听了他的计划,心下却盘算着另一事。

    她还得救姜璇出来。

    幸而乌勒手下的人来寻他,她才借机摆脱掉他。站在原地,等着那两名侍卫的找来。

    很快,那两名侍卫便寻到她,还没待他们开口,姜若鸢就忡忡道:“你们去了哪里,我一回头便不见了人,找了你们好久。”

    听她这么一说,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时辰不早,嘱咐她早些回去。

    姜若鸢解决了一桩心事,也不愿在这里多做停留,随着他们往殿里去了。

    回到承明殿时天色尚早,听殿中宫人说姜璟未回。她便去了正殿,说是要等姜璟回来。

    她静静站在殿中,早有宫人点亮周边的灯盏,顿时殿内灯火通明。

    她一时恍惚,似是回到曾经晋国还在时,父皇时常醉卧于此,他朝欢暮乐,虚妄度日,从未尽过为君主应尽之责。晋国落得覆亡下场,他是罪魁祸首。

    记得幼时,父皇不甚喜她,动辄打骂施虐,是常有的。母后疼爱她,同他争执了多次,换来的只是对她更重的毒打。

    曾经她以为是自己不够懂事乖巧,可逐渐长大,她发现,父皇厌恶的她本身,纵使她才貌双全,他都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所以,如今他死了,说实话,她并不觉得难过,甚至觉得是场解脱,无论对百姓,还是她。

    她没由着自己黯然许久,还念着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做。

    还记得之前姜璟设计自己入廷狱时,她是从姜璟身上偷去了令牌。现在想想,如此重要的物件怎可能由他贴身携带,定是藏在承明殿中的某处。

    她目光沿着殿中摆设一一扫去,落在床榻一侧的闷户橱时,眸光微凝。

    若她记得不错,闷户橱下的抽屉中隐藏着暗格,是藏匿物件最佳的地方。

    她向殿外望了一眼,未见着人影,便上前用手指在抽屉里摸索着,只听得“啪嗒”一声,暗格机关被打开,也露出了里面的一应物件。

    令牌也在其中,正是之前姜若鸢所用来进廷狱的那一块。而旁边有一极为眼熟的银色钥匙。只一瞬,她就忆起这是关押姜璇牢笼的钥匙。

    很快,她就细心地物件规制回原位,叫人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

    她刚阖上抽屉,殿外便传来脚步声,伴着声声“陛下”,殿门从外推开。

    姜若鸢转过身去,同往常一样极自然地冲姜璟福身。

    姜璟早听外面侍卫禀告,说姜若鸢从外回来后便在这里,所以看到她也并不吃惊,径自坐到案前,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姜若鸢顺从地走过去,心中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姜璟的手心就贴上她的额头,似在感知她的体温。

    她前些日子发了高烧,刚退烧没多久,眼下若不好好修养着,极会复发。而午后她又外出一趟,姜璟不放心是必然的。

    姜若鸢思忖着却是另一件事,她低垂着头,语气恹恹,“许是出去累着了,现在觉得头晕眼花的。”

    姜璟一听,眉头皱起,起身就欲吩咐人去喊太医。姜若鸢忙拦着他,说道:“不要紧的,只是累到的,睡上一觉明日就好了。”

    姜璟仍不放心,但瞧着姜若鸢只是神色倦倦,面色倒是如往常般红润,便也由她了,只是说让明日一早太医来看看。

    这正如姜若鸢意,她点头应了。

    姜璟随即又道:“四日后朕会出宫一趟,你乖乖在宫中待着。”

    正巧四日之后便是与乌勒相约之时,姜璟不在宫中,正好省得倒时把他迷晕了。

    翌日一早,闻人瑛准时来为她把脉。姜璟去了朝中,殿中便只有他们二人。

    闻人瑛似是有心事,进殿后便极迟缓地取下药箱,折起帕子来为她搭脉。

    他指腹搭在她的腕子上,心绪都并未放在脉象的变化上,而是回到了数余年前,仿佛也是这样一幅画面,年轻女子坐在窗前,时不时咳嗽着,但望他时眸中仍染着笑意,他为她把着脉……

    “闻人太医,闻人太医。”

    姜若鸢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慌乱抽回手,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姑娘似是忧虑过当,凡事还是放宽心得好。”

    姜若鸢笑笑,并未接话,反是问他道:“我这几日总睡不好,太医可否给我开些助眠的药物。”

    闻人瑛沉思道:“是药三分毒,臣还是制些安神的香料来。”

    姜若鸢应下了,又道:“麻烦分量足一些,我夜里总做噩梦,半夜惊醒后便再睡不着了。”

    闻人瑛应声。

    待临走时,她又嘱咐道:“若是陛下问起,还烦您隐瞒下。陛下这些时日为朝务所忧,我不想他再为这些小事操劳了。”

    闻人瑛深深看她一眼,应允了,转身之际却又说道:“姑娘用香时切莫过多,否则容易昏睡不醒。”

    姜若鸢心下一惊,指尖不由得紧捏案头,但见他面色如常,觉得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四日之约很快便到,这其中姜若鸢还回了住处一趟,偷偷拿了几件衣物和钱财。

    昔时种的鸢尾已然开花,甚至姜璟那烧至一半的花灯也仍留在床底,可她看它们的心境却再不似从前。她就如这花一样,被囚于深宫,任由他人采摘。

    她不愿再过这样的生活,雀鸟总是要回归天空的。她手一抬,将花簇连根拔起,又将那花篮灯摔了个稀烂,随后毫不犹豫地走出。

    酉时已到,那二名侍卫仍尽职地守在门口,不见疏忽。

    忽得听里面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他们生怕出事,急忙开门查看情况。却不见姜若鸢的身影,他们忙入内去看,可没走几步便瘫软着身子倒了地。

    藏于床榻被衾之中的姜若鸢,湿帕掩着鼻子,她将燃着的安神香吹灭,又开窗待室内香气散去,才松开帕子。

    她这几日尝试着燃香来看它助眠的情况,终于掂量好足够的分量可以让人迅速沉睡。

    她拽着其中一人往里面拖着,闭着眼脱下了他的衣服,自己换上,又将头发高高盘起,用铅粉把脸涂黑,远远看上去真像是个身量瘦小的侍卫。

    她没敢再拖延时间,拿上之前备好的东西便往外走去。

    暮色昏沉,秋风席卷落叶一晃而过。姜若鸢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手心早已出了薄汗。

    廷狱已在不远处,她躲在茂密的草丛中,心中仍反复组织着待会上前同狱卒所说的话。

    之前是姜璟有心促成她入内,而这次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放下包裹,正准备过去时,拖车轮子碾压路面,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她忙矮下身子,半蹲着从草丛中窥视着外面的情况。

    是晚间来为狱中关押罪犯送饭的拖车,为首的一名宦官,领头走着,身后两个个矮的小宦官费力拖着车。

    拖车忽然停下,后面的一名宦官神情慌张地同前面的宦官不知说了些什么,后者颇为不耐,冲他挥挥手,那人忙朝着姜若鸢这边的方向奔来。

    姜若鸢一下吓得脸色煞白,僵硬地顿在原地,也躲避也忘记了。

    幸好小宦官从她侧面快速奔过,他似是急不可耐,眼神丝毫未往两旁看去,否则就能看到左面蹲在草丛中的姜若鸢了。

    姜若鸢大喘着气,瘫倒在地。她吓得不轻,手心因被指尖死死掐着而泛着红痕。

    好久,她才缓过神来,往那宦官跑去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正有一溷藩(1),想来那宦官定是急着去如厕了。

    回想起那宦官的身形似是同她极像,她不禁涌出一个新的念头来。

    趁着前头那两宦官不注意,她快速往后面走去。躲在她匿在溷藩外的石柱后,从地面捡起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子,悄声藏匿着。

    不多时,宦官从里面走去。他双手覆颈,正活动着头部。姜若鸢趁其不备,从他背后偷袭,用力将石子砸向他的后脑。

    只听他闷哼一声,倒地昏迷了。

    姜若鸢哆嗦着双手试探着他的鼻息,呼吸还在,她便安心了。她砸得力度并不大,故而她并未出血,只是暂且晕厥过去。

    她费力将他拖进溷藩,同他相互换了衣裳。

    她低着头,帽檐遮得极低,与等待的二人会面。

    领头的宦官见了她,不满地“啧”了声,嫌弃他耽误了时辰。

    姜若鸢不敢言语,只连连点头。幸而他们赶时间,并没同她过多交谈。

    一路上,她都垂头走着,连呼吸都极缓慢,生怕被身旁的人发现了端倪。

    到达廷狱门口,狱卒见他们姗姗来迟,抱怨了几声,便放他们进去了。

    姜若鸢本欲继续跟着领头宦官往前走,可却见他停在门口,同狱卒攀谈着。她一细想就明白他这是嫌狱中脏乱,不愿入内。

    她便跟着身旁的小宦官,从木桶中盛出饭来,端给关押着的罪犯吃。饭菜皆是普通的馒头和绿叶菜,看着毫无食欲。一想到姜璇这几月便是吃着这样的饭菜度日的,她心就跟着痛。

    不过幸好,她来救他了。只要今日出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盛出一碗饭,压低嗓音同另一宦官说:“我去前面送饭。”

    这宦官不疑有他,狱中环境实在恶劣,他也不欲多作停留,巴不得早些送完早些出去。

    姜若鸢沿着记忆中的路,穿过狭窄的通道,停在一处门锁紧闭的屋所中。

    这真是姜璇被关押之处,姜若鸢从衣袖中取出从承明殿拿到的狱房钥匙,将门锁打来。趁着四处无人,快速敞开门进到里面。

    还没待她看见姜璇,里面守着的狱卒就拔剑直指她,扬声道:“何人擅闯?”

    姜若鸢没料到里面还会有人守着,更不知该如何皆是自己手持钥匙的事。募地想起她还带着安神香灰浸染过的手帕,她忙往怀中掏去。

    而这时姜璇也被吵醒,看到正对峙的二人,顿时懵了。可当看清来人长相后,惊异瞬间转至欣喜,但很快便变为担忧。

    狱卒手执着剑,姜若鸢根本无法靠近。正焦灼时,余光瞥到卧在榻上的姜璇,视线交错之际,姜璇也领会到了她的意图,知道她是要他寻机拖延住狱卒。他飞快打量着四周,未作犹豫,将身上盖着的被衾掀起扔到狱卒身上。

    狱卒猛地被被衾遮挡住视线,剑也顺之落地。姜若鸢趁机上前,用手帕捂住他的口鼻,可那人却反手扼住她的脖颈,她捂着他口鼻的手险些脱力。

    姜璇见状也忙来帮忙,二人牵制住他,待他吸入进足够的安神香,便倒地昏睡了。

    姜璇见他倒地,以为是杀了人,无措地抓住姜若鸢的袖子。

    姜若鸢安抚他道:“无事的,他只是暂且昏迷了。”

    姜璇这才方向,正向问些什么,迟迟等不到姜若鸢归的小宦官往这边而来,见本应紧锁的屋门敞着,狐疑地往里面探头。

    看清里面情形后,他慌得猛退几步,见有人要劫狱,赶忙要去外面报信。

    姜璇反应灵敏,两三步追上他,手中还拿着狱卒的长剑,从背后用剑柄敲昏了他。

    此番入内,姜若鸢未曾想到会如此惊险,差些就要被人抓到。这一阵折腾,她生怕会误了同乌勒约定的时辰,忙让姜璇与小宦官换下衣衫。

    姜璇如今年岁尚小,衣袍穿至身上勉强合身,虽有些紧缩,但好在看不出来。

    领头宦官在外等了许久,已是极为不耐烦。见着里面二人拖着车慢悠悠往外走,直接嚷嚷道:“这是睡死在里面了,这么长时间出不来。”

    随后要冲着守门的狱卒笑眯眯说了几句,就撵着姜若鸢他们快走了。

    姜若鸢和姜璇各在拖车后面两边,姜若鸢正忖度着该如何摆脱着耽误事的宦官,沾着安神香的帕子已被用过,若是想拜托他,只能想方才一样,用石头敲晕他。那时敲晕宦官时,她留心将石头藏在怀中,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现在便能派上用场了。

    她看姜璇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极轻极轻地往前走去,石头砸向宦官,只见他晃悠几下身子,砸昏了过去。

    姜若鸢拉过姜璇就往外跑,到了约定好的宫道中,正有一马车停靠着。

    来的人并不是乌勒,而是他的几名手下。那几人得了令是要接位女子出来,远远却瞧见两名宦官打扮的人往这跑来。

    正起疑着,姜若鸢就到了他们面前,同他们解释一通,又称后面的人是她的妹妹。

    几人中有见过姜若鸢的,故而相信了她的话。又见她身后那人始终低着头,身形娇小,就也信了他是女子,随即催着他们上了车。

    马车驶出宫门,姜若鸢轻撩起车帘,浓浓夜色之中,她望见了万家灯火的长安城,以及身后不断远去的未央宫。

    往事暗沉不可追,自此以后,她再不是皇城中的亡国公主,她终于得以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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