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鸢回到承明殿时,姜璟还保持着她走时的姿势,正酣睡着。

    她小心将令牌按照原样放回到姜璟的身上,甚至连正反都按着原先取出的样子。

    走了这么一段路回来,途中又是惴惴不安的,姜若鸢额间沁满了汗,她将姜璟安顿好后,便快步出了门。

    在将衣服还至少监所的时候,险些就被一起夜的宦官发现。还好夜色朦胧,那人只当是自己睡懵了,并未起疑。

    姜若鸢整个人做贼般的回到了房间,一进门便倒在床上。她浑身疲惫极了,去时忧心会被廷尉狱的军吏怀疑身份,回时又害怕姜璟会突然醒来。

    还好,一切都还算顺利。姜若鸢将脸埋入枕头上,很快便睡熟了。

    翌日,她是在天将亮时醒来的。

    昨夜她睡得不好,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其中最记忆深刻的便是,姜璟立于她面前,她跪着求他,可他只面无表情,甚至一眼都不愿看她。

    他提着剑,随着他的动作,剑锋之上的血迹滴滴落下。姜若鸢下意识地想要逃,可她不知是怎么了,双腿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眼见姜璟离她越来越近,她就宛若姜璟手下的鱼肉,只待姜璟的宰割。随着他手中的剑高高举起,银辉晃了姜若鸢的眼,她照映在剑上的身影愈近,愈来愈近。

    “啊!”

    姜若鸢大口大口喘着气,如同即将溺毙于水中的行人一般。她坐起身,望着窗外微亮的天际,呆呆怔神。

    也许是做贼心虚,梦中姜璟欲杀自己的画面一整天都在她的脑海悬荡着。

    直到日落黄昏后,喉中的干渴激得她不得不支起身子去倒水。

    眼下已是近酉时了,往日这个时候是姜璟用晚膳的时辰,承明殿上下皆忙碌着,备膳摆桌。她饮毕了水,便想着去殿上侍奉着。

    没承想现下这忙碌的关头竟是有宫人来敲了她的门,倒是瞧着眼生得很,她端着碗汤水,进来便冲姜若鸢甜甜笑道:“陛下心疼姐姐劳累,特吩咐膳房熬了碗养神汤来,还嘱咐姐姐今夜不必去殿内侍奉了。”

    姜若鸢颔首,接过她手中的碗,汤水还冒着热气,她轻轻一吹,勺子在里面翻搅着,“我似是未在殿前见过你呢。”

    珍珍狡黠着眨巴眼睛,答道:“我奉的是洒扫院落的活,姐姐是贵人,记不得我很正常。”

    姜若鸢微不可及地蹙眉,勺子仍一下下翻动着汤水,未有要喝的迹象。

    珍珍见她态度漠然,倒是不以为意,知道她是圣上眼前的贵人,便翩翩然施了一礼离去了。

    行至门槛时,又嘱咐着她趁热喝下汤,凉了怕是就影响口感了。

    待她走后,姜若鸢搁下勺子置于碗中,铜质小勺落在白瓷之上,发出哐当一声。

    是夜,姜若鸢早早躺下,半晌便意识恍惚了。

    她侧卧着身子,迷迷糊糊似是入了梦,募地闻见门外发出几声响动。轻飘飘的,但她仍是确切听清了。

    她半眯着双眼,手心骤然冒出一层薄汗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虽是刻意放缓了声音,但她眼下被惊醒,自然是忽略不掉的。

    她大脑飞速转着,想着身边可有用来防身的物件。可她是换了亵衣入睡的,发丝上也未着发饰,何来的东西用以防身。

    姜若鸢屏住呼吸,想着若是那人真对她做出不利之举,她便大声向屋外求救。隔壁便是玉颜的房间,如若这里发出异声,她定是会察觉的。

    帐幔猛然被拽开,姜若鸢险些就要叫喊出声,可熟悉的龙涎香清苦的气味从来人伸手散发开来。嘴边未发出的声音一时梗在喉头,趁着窗棂中透出的几缕月色,照应出来人的脸庞。

    “陛下!”姜若鸢怔在原处,樱唇微起,眸子映满了不可置信。

    这回同上次雨夜相见是不同的,当时姜璟在外欲进未进,而这次他却是实实在在溜进了她的房间。

    姜璟撩袍坐在床沿上,于夜色中摸索着寻找姜若鸢的脸庞,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微作停顿,似是在感受着什么。

    姜若鸢由着他动作,心里暗忖着他是否又是同上次一样,遇到了糟心事,可偏偏她又早早入睡了,无奈只得进来寻她。

    感受着抚摸着额头的手逐渐上移,落着她的香腮上,捧着她的一侧脸颊。

    姜若鸢隐隐觉得今日的姜璟很不对劲,若是如上次那般,为何进来一句话都不同自己说,反而是试探般的触摸于她。

    “陛下是睡不着么?”

    姜若鸢话音刚落,便听得衣料窸窸窣窣之声,被衾被掀开,原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的人即刻便躺在了她的身侧。

    姜若鸢半支起身子,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倒是未瞧出些许不豫来。她这才放心地躺回榻上,伸手挽住他的一侧胳膊,小声问道:“如果陛下睡不好的话,日后婢子在殿中守着陛下可好?”

    她知姜璟不喜有人在夜晚守夜,那她便先陪着她睡下,待他入睡后再离开。

    须臾未等到回应,姜若鸢以为是他不愿,心中少许溢出几分失落来。

    “以后搬到承明殿住吧。”良久,姜璟抬手抚着她柔细的后颈,脸埋入她香甜柔腻的颈窝处,浅浅呢喃着说道。

    这一声不过喃喃低语,但落在姜若鸢心间却泛起不大不小的涟漪来。

    承明殿是何等人的住处啊,即使是妃嫔都不可在承明殿中过夜,更别说她不过是殿中侍奉的宫女罢了。

    “这恐不合规矩……”

    “无妨。”姜璟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轻微挪动手腕,将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过些时日,带你去猎场。”

    姜若鸢舒服地枕着,困意来袭,听了姜璟的话,也未多想,迷迷糊糊着嗯了一声。

    室内落针可闻,手中的人儿呼吸声逐渐舒缓起来,似是已陷入了沉睡。

    昏暗之中,姜璟却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垂下眼帘,默默注视着小动物般蜷缩在他怀中的姜若鸢。

    她似是做了美梦,唇角不自觉勾起,攥着他衣袖的手指也愈紧。

    望着她恬静睡下的面庞,姜璟本不快厌烦的心才好受些。

    他不应允朝臣们的立后诏书,也不开口要选秀纳妃,却是疏忽了宫中仍有心存野心的宫女们。

    竟趁他一时不备,偷偷溜进了殿中。

    待他进来的时候,便是女子衣衫半落倚靠在床榻之上,以及几声娇羞的唤他陛下之声。

    女子身上甜腻得过度的脂粉气不禁让他作呕,她抬起手臂,衣裙随她手中的动作不断褪去,眼看就要未着寸缕。

    姜璟强忍心头的不适,缓缓朝她走去。

    珍珍瞧着姜璟并未撵她出去,反而面色平静地朝着她走来。她心中窃喜,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站直身子,顺着他衣袍逐渐向上,瞧着便要触摸到他的胸膛,忽得脸颊被狠狠一打,她未来得及反应,重重摔落在地上。

    姜璟冷眸盯着她那因害怕而瑟瑟发抖的面庞,她跪倒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嘴里还不断念叨她对陛下的思慕之情,以及想求陛下垂怜。

    珍珍模样本就清秀,此刻梨花带雨得倒是颇惹人怜。她心下也是这般打算的,盼望姜璟瞧见她的模样能够怜惜她。

    思及此,她缓缓抬头,仿照她平日见姜若鸢常做的神色一般,努力做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只是,姜若鸢的情态媚意是美而不自知的,而她不过东施效颦而已。

    可她偏偏自命甚高,以为姜若鸢同为宫女都能得圣上宠幸,她为何不能?

    所以,她拼命攒了几个月的例银,托人在宫外买了伤寒药和媚香。将伤寒药掺入补药中端给姜若鸢,让她病上一阵,免得她再去勾引陛下。而媚香则用在自己身上,想让姜璟对自己情不自禁。

    可姜璟俯视着她,斜乜着看她,眸子中的冷意似乎是要将她杀死。

    珍珍害怕了,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本能言善辩的双唇此刻也因畏惧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窗棂猛地被夜晚的狂风吹开,发出呼呼的声响,风在昏暗中肆虐,呼啸拍打着灯盏上摇晃不已的火苗。

    姜璟从一旁的台子上缓缓抽出一柄长剑来,剑锋上的寒光在幽暗的环境中格外刺眼。

    珍珍早已失魂丧胆,抖颤着扶在地面上,口中也开始胡言乱语开,“陛下,婢子知错了,饶了婢子一命吧,婢子不该对鸢儿姑娘下药,也不该对陛下存非分之想,陛下饶了婢子吧。”

    姜璟手握长剑,倒没有急着即刻杀她。她微微俯身,漆黑眼眸淡漠地盯着她打颤的脸,缓缓开口,“你下了什么药?”

    “只是会让人染了风寒而已,不会致死的,陛下饶命啊!”珍珍的哭嚎声伴着窗外的狂风,交织而闻,倒是将这偌大的承明殿中笼罩一层死亡气息。

    姜璟早失了听她继续胡言乱语下去的耐心,刀起刀落,转瞬便是人头落地。似是这样仍不过瘾,她嫌恶看着鲜血浸染的大理石地砖,冲着窗外漆黑的一处角落,喊话道:“剁碎了,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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