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的时间，我们只在碧波海走了六千多里海路，你将这一路遇到的妖怪全都杀了个精光。
三个月前你第一次遭遇了碧波海的海盗，之后便以追杀这些海盗为乐，即便他们的船队分散在这片茫茫海域中四散劫掠，也会被你费尽心力地找到杀死。
如今，碧波海东北部知名的海盗已经被你杀了个七七八八，残存的海盗也是闻你之名而丧胆，杜郎可有所获？”
朱媚娘看向杜康的目光深处满是担忧。
因为在她的眼中，此时的杜康被浓郁的怨恨诅咒缠绕，头顶更是有呈现黑红之色的杀气如同狼烟冲霄而起，望之好似一个沉溺于杀伐中无法清醒的魔头。
“睚眦法的晋升，需要集齐杀心、杀技、杀生之举，此时经过半年不间断的杀妖杀人，我的杀技终于磨炼纯熟了。接下来，只要再磨砺出一颗世间无人不可杀的杀心，就可以着手准备杀伐十万生灵的杀生仪式了。”
杜康全身的皮肤以肉眼不可见的轻微幅度抖动了起来，将粘黏在体表的血液全部抖落后，才满脸自信地对朱媚娘说道。
“你不需要担心，那些死在我爪下的弱小生灵，活着的时候都能被我杀死，死后这些无力的怨恨和诅咒又能耐我何，对我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而已。”
杜康说得轻松，但朱媚娘却半点不信他的话。
杀死生灵之人，会被所杀生灵本能的诅咒与怨恨，可弱者活着的时候是脆弱的，死后的诅咒同样也会是无力的，一般难以对凶手造成影响，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慢慢消散。
但杜康身上的诅咒是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形成的，他用爪刃和兵器亲手砍死了十几万只妖怪和上千个修士，这种密集的杀伐行为，使得他身上的诅咒还来不及消散，就被新的诅咒覆盖。
微弱的诅咒层层叠加，最终形成了现在附着在杜康身上，规模庞大，难以清除的顽疾。
一张张扭曲的人兽面孔，在如同黑泥般翻滚的诅咒中嚎叫着，组成一套犹如附骨之疽的铠甲，将杜康牢牢束缚其中。
仇恨的本能驱使着它们不断尝试侵蚀杜康，但每次从诅咒铠甲中伸出的黑泥触手，只要触碰到他身上的杀气，就会如受电激般迅速缩回，重新恢复到蓄势待发的状态。
如果不是这些斩杀了十几万妖怪积攒出的庞大杀气压制，这些活化的诅咒早已侵入了杜康的阴神之中，使其阴神衰竭而亡。
但过于强大的杀气，既保护了杜康，也带来了新的危害。
这些屠戮生灵获得的杀戮性力量，使用时只要稍有不慎，将会扭曲他的神智，摧毁他的精神，使杜康堕落成为一个只知杀戮的魔头。
朱媚娘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亡者的诅咒，而是这些杀气对杜康的影响，再让他这样杀下去，杜康迟早会入魔的。
“法术突破到高阶，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带我逃出了盛家作坊，以我们的实力本可以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换一个极为渺茫的希望呢？”
朱媚娘虽然从出生后就困居在神兵作坊中，但也听闻过高阶修士数量之稀少，更知道突破到高阶的艰难，不知道睚眦道人是某个无良高阶修士分身的她，并不看好杜康如今偏执的选择。
整个碧波海修士千千万，在近几百年的时间里才诞生出几个高阶修士？
君不见，连碧波龙宫的龙女想要蜕变成为龙王，都要大张旗鼓举行招婿仪式，从几国俊杰中挑选一个如意郎君，搏一搏招婿仪式不到四分之一的成功几率。
凭什么你一个没有大势力支持的散修，就敢幻象独自靠自己完成晋升高阶的艰难仪式，这根本就是痴人做梦。
在红鸾星动的加持下，朱媚娘满心满眼都是杜康，她只想和杜康在一起过双宿双飞的快乐日子，并不想自己的伴侣沉浸在无法实现的美梦中，更别说杜康付诸行动的梦想还存在着很大的危险。
“媚娘，你来到外面的时间还太短，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道上，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做到真正的逍遥快活，才能有神仙眷侣的日子，只要我能凝聚出杀心，这一天就不远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时的辛苦，都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
杜康翻身从船舱的窗口跳出，对朱媚娘的担忧不置可否。
深吸一口气，确定身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腥味，就要搂着女人好好亲热一下，却被一双素手一把推开说道。
“别碰我，像你这样胡乱杀下去，就算不会坠入魔道，也迟早有一天会碰到打不过的硬茬子，跟着这样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男人，我应该早点找个下家才对。”
一层红光在两人头顶闪耀，浓浓的情意突然在心间荡漾，杜康原本有些不耐的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转而温和地说道。
“你找的下家能有我好吗？论相貌英俊、知心体贴、强壮勇猛、实力强大，谁又能比得上我呢？”
“那也比当个寡妇要强，我这一辈子只想找个对我一心一意的男人，即便长得没你好看，没你知心，实力没你强，床上没你猛，只要是个真心对我的，我就能勉强接受。”
“明明有最好的，干嘛要去找个勉强的呢，你可要珍惜好眼前人。”
……
女人的心思总是变得很快，即便内心深处还是不满杜康的决定，但在他的一番口舌辛苦之下，朱媚娘的脸色最终还是缓和了下来。
诸事皆定后，杜康便开启通衢之门，叫来青红猖兵开始打扫战场。
一个个青红色的身影从银色的大门中鱼贯而出，在船上简单的集合之后，便分几路跳向几艘海盗的船只。
只见这些猖兵有的熟练的拿起各种工具，开始分割由铁星木组成的海船；有的收拾海盗们死后掉落的各种神兵法器；有的直接将海盗的尸体扒光，将船上的残尸丢进海中；有的则是进入货仓开始搬用货物，一副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杜康追杀碧波海的海盗，自然不是因为心中那点微弱的正义感。
这些海盗名为海盗，但主职做海盗的还真的不多，大多其实都是商船兼职而已，平日里行商，遇到实力弱者为盗，是由碧波海的环境造就而出，是杀之不尽的。
杜康选择杀他们，只是因为杀海盗师出有名，这种行径天然就是正义的，免得被人扣上一个杀人狂魔的帽子。
杀人主要是为了磨炼自己的杀人技艺，除此之外，杀海盗的丰厚收获也是杜康这样做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段时间，杜康剿灭的全部海盗，连带货物和拆成船板的船只，全都运回到了桃花岛中，使得杀强盗已经成了桃花岛创业初期一条重要的财源。
战利品的运输，正在通过通衢之路有条不絮的进行着，朱媚娘看着忙碌的猖兵问道。
“你一直说自己有一处叫做桃花源的基业之地，这些天的收获都被你送回去了。
但有些人带着我在外面风餐露宿半年多了，也不愿意让我去桃花岛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人家中尚有正室，才有了这个不敢带我回家的毛病？”
朱媚娘只是随口一猜，但杜康身体却是本能地一僵，他带朱媚娘出来确实有这样的考虑，张口就想承认，但话到嘴边却变了样。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朱媚娘白了一眼这个男人，满意一笑，就扭着柳腰向船舱里走去，显然是要按惯例，去挑一挑战利品中有没有合她眼缘的首饰。
按理说，被红鸾星动加持的双方，是无法向对方撒谎的，这也是朱媚娘轻易相信了杜康的原因。
但杜康却是个与众不同的生物。
自从拥有分身之后，杜康的生命形态就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从以前的单核生物，变成了一个拥有多核处理器的特异生命体。
‘杜康’这个身份是由杜康的本体和分身共同组成的，每一个身体都是‘杜康’的一部分，却也只是他一部分，只有将本体和四个分身看做一体才是一个完整的‘杜康’。
也即是，睚眦道人是杜康，但杜康却不是睚眦道人。
身为诸多分身之一，睚眦道人对朱媚娘的那点矢志不渝的爱意，根本无法对抗‘杜康’整体的意志。
时间就这样缓缓地流逝，船舱内的货物很快全部搬空，就连海盗船也被猖兵们拆解了大半，分解成一块块木制构件，通过通衢之路运送回桃花岛。
就在杜康以为，今天的战利品收获也会和以前一样顺利之时，远处的海天交接处，出现了一片连绵的船帆。
随着船队的前行，船队先是有一点点桅杆慢慢露出，之后开始渐渐显露出船身。
最终当船队全部出现在杜康视线中之时，竟然是一支足有三十艘大船的庞大船队。
每艘海船上，都有八爪章鱼旗帜迎风招展，船舷的两侧站立着一个个持刀跨枪、背弓举弩的修士，皆是面色凝重，直直地乘船冲着杜康所在的残船而来。
“来者不善啊！”
这面八爪章鱼旗杜康极为熟悉，在最近的清缴海盗中，杜康杀的最多的就是带着这种旗的船，如今他们这副倾巢而出的架势，只怕是有备而来啊。
双方的船越来越近，有隆隆的鼓声在海面响起，并越来越急促。
船上的海贼在鼓声中弯弓搭箭，竟是战前也不打算喊话，就要这样直接灭杀杜康这个他们的生死大敌。
“既然是这样，你们就先回去吧。”
杜康轻敲桅杆，领命的猖兵们立刻撤进了通衢之门。
这些可是制造一个都花费不菲的金贵妖兵，虽然每一个都位列中阶战力不菲，却也不是不死之身，完全没必要白白消耗在这种无意义的低端战斗中。
还是让他们来补益一下杜康的杀气吧，他的爪刃早就已经饥渴难耐了。
如同狼烟冲霄而起的黑红色杀气，此刻在杜康的意志下剧烈地翻腾起来，在杀气中凝结出一只狼头龙角的睚眦，张牙舞爪地剧烈咆哮起来。
回望了一眼还在船舱中试戴各种首饰的朱媚娘，杜康扭头跳下船来，踩着波涛起伏的水面，向尚在数里外的船队冲去。
见到杜康跳船，海盗鼓声的节奏立刻一变，站在甲板船沿上的修士，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天空，仰角抛射而出。
起初还能听到尖锐的嗖嗖声，但越来越多各种属性箭矢的飞射，使得天空中很快响起了轰隆隆的连绵巨响。
分影箭，每一只都在妖力的灌输下由一分裂为上百，铺天盖地地向下方坠落；
火蛇箭，在半空中化作一道蜿蜒的火蛇，自动寻找目标，拖着长长的尾焰向杜康撕咬而去；
冰冻箭，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会冻结，高空空气中的水分尽皆冰冻化作雪花，飘飘扬扬落下，最终箭矢扎进到大海中，将方圆几十丈内的海水全部化为巨型的冰块；
金羽箭，自带破邪金气，专破一切护体妖力，在飞到天空最高处后，最终划过一个圆润的角度直直落下：
梅花箭，月牙箭，万毒针箭，鸽鸣哨箭……种种妖术箭矢，不要钱一样射出，带着各自的法术效果，如同满天飞雨滴落而下。
“当海盗还真是有钱啊，就这一轮齐射，就是十几万银子的花销，看来我真的将这家海盗得罪狠了，这是铁定了心要杀死我啊。”
杜康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极速奔跑着，让过一道道落海的箭矢，在海面不停爆起的一块块冰块，从天而降的火焰，以及自动追踪的箭矢中迅速拉近与敌船的距离。
抛射本就是着重覆盖性打击的攻击方式，大多数箭矢都落空了，只有少部分落到杜康必经之路上的箭矢，被他爪刃发出的巨大刀气之刃斩向天空，轻松地凌空引爆。
直到杜康离对方船只不到一里的时候，海盗们才改为平射，铭刻了妖术的箭矢如同一门门火炮发射的炮弹，密集地向杜康搓射而来。
这次杜康再也无法凭身法闪躲，轻易的被如雨的箭矢淹没其中，各种属性的攻击在海水中炸裂出剧烈的浪花，爆裂出如同烟花的绚丽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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